第2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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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騎兵之快,平原上最能體現出來。不過一個時辰,言尚所領的萬人之兵就出現在了山莊外。言尚那邊開始從外支援,暮晚搖這邊從內反攻,雙方配合,一路壓殺秦王。 眾大臣紛紛振奮:“是言素臣!是言郎中!言郎君真的回來了!我們平安了!” 再一個時辰,秦王兵馬被破開了一道口子,援兵從外殺入,秦王步步潰敗。言尚翻身下馬,行在如今尸體遍地、草木染紅的園林中,暮晚搖立在閣樓上看到了他,她一怔之下,快速轉身,向下跑去。 裙裾隨風飛揚,紗帛如皺如搓。 言尚一身清涼,才快步走到樓梯口,一個女郎隔著兩個階梯就向下跳了下來,與他相擁。 言尚一驚,連忙摟住她的腰,抱住她。二人凝望著對方,齊齊開口:“你可有受傷?” 二人同時一怔,又同時道:“我沒有。” 二人再次一愣,然后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只是暮晚搖笑得明光溢彩,言尚笑得淺顯而已。 言尚握著妻子的手腕,心中一陣后怕。他總怕自己趕得遲了,暮晚搖這里出事。此時見到她平安,他才有心情低聲與她說道:“從李家走的私兵自劍南道入境,也快趕到了。 “秦王這一次,在劫難逃。” 暮晚搖點頭:“我們一起在這里擒拿他便是!” 秦王那邊焦躁萬分,皇帝不在避暑山莊,言尚和暮晚搖匯合……這越來越像是給他挖的一個坑。到此時他還如何不知,自己被父皇耍了。父皇一開始就知道他要反……或者說希望他反。 他反了,皇帝才能去收拾姜氏。 秦王口中苦澀,他舉目悵然眺望,心想哪朝哪代的皇子,會被自己的父皇逼到這一步……那還是父親么? 那是寸寸凌遲他的斷頭刀啊。 勘察兵再急匆匆來報:“殿下!又有數萬大兵壓城,分成兩部,一部向我等而來,一部從北入了長安城……” 秦王怔忡之后,鎮定下來,細問兵馬情況。而這一次,他目中有了喜色,說:“是我們的人!快,接應他們過來!” 是他們的人! 是太子的人! 太子沒有哄騙他,太子真的與他合作了! 楊嗣的三萬兵馬分成兩部,一部支援秦王,一部由他親自帶領強入長安城。長安城北方城門,早有太子的人接應開了城門,這一萬多兵馬輕易入城,又有城中兵馬相合,一路殺向皇城方向。 “轟——” 天邊烏云密布,炸雷更響。 城中百姓尚未反應,便聽到轟鳴聲更比雷聲強。那不是要下雨了,那是一萬多的兵馬入了城! 皇宮中,皇帝得知此事,目中精光一凝,瞬間竟有些錯愕。他咬牙:“打著幽州的旗幟?是楊三領兵?太子……太子竟敢和老三合作!這個逆子!” 他想到了秦王掌管兵部數年,手中能控制的兵不會只有那一點。所以做好萬全準備,甚至利用李家世家的權利讓兵馬以私兵的形式悄悄渡來長安、不引起眾人驚慌……可是千算萬算,獨獨沒有算到太子和秦王合作了! 皇帝手哆嗦著,將案上的茶盞掃到地上,瓷器砰砰碎了一地,皇帝發怒:“太子也要謀反么?!太子憑什么要謀反!這個江山未來就是他的,他還有什么不滿?朕給他鋪好所有路,他還有什么不滿! “派禁軍去東宮,給我捉拿太子!” 但是東宮早有準備,殺與反殺,在楊嗣領兵入城的那一刻,東宮就開始了。 外面兵馬作戰,血流成河,太子妃面色惶恐地帶著幾個妾室和孩子們闖入太子所在的宮殿,齊齊跪在堂下,面色嚇得雪白:“殿下……” 太子不看她們。他丟掉手中棋子,在電光劃破天際時,他側頭看著窗外。 春景暄妍,菰蒲蔥翠。這本是賞春踏青的好季節,而今卻帶了殺戮色,萬物染上了血紅色。 太子淡聲:“與秦王合作如何了?早在去年前,他挑撥孤與秦王,為了南陽姜氏那點兒事讓我們兄弟殘殺……那時候,孤就已經與三弟開始合作了!天下誰比誰聰明多少,又有誰會是傻子。 “孤為何不反?他給的江山,便是孤想要的么?他要把楊氏全埋掉,最好趕盡殺絕。曾經是李氏,現在是姜氏,等姜氏倒了,他就會動手解決楊氏。世家皆無翻身機會,孤只能仰仗他給的寒門勢力。呵,他打的一手好算盤。 “折了孤的翅,斷了孤的路,還要孤感激他!要孤為此忍耐,為了江山大業忍下去!孤已經忍了太久了……他是給孤太子位,可是真正謀算的人是他!說是未來天子是孤,孤什么也不缺,但這是他安排好的江山,不是孤! “他要寒門出頭,要世家式微。他有他的考慮,他從未考慮過孤。他從未考慮過孤,孤又為何不能和三弟合作?” 太子驀地站起,寬大衣袍掀翻棋盤,砰砰砰聲中,黑白棋子如雨點兒般濺起,清脆地敲打在地磚上—— “他先不仁,莫怪我不義! “他給的棋局不是我想要的!我要自己來!” 劉文吉領著北衙軍隊嚴陣以待,本是以防意外,不想先等來了楊嗣的兵入城。 如今亂臣賊子是楊嗣,劉文吉這里得到圣意,不必因對方身份有所顧忌,斬殺勿論。 劉文吉冷笑。 心想這可是楊三郎!一個從小兵升上去、在隴右以將軍出頭的天生將才的楊三郎!北衙倒是想殺楊嗣,殺得掉么? 不過是以人頭填補罷了! 劉文吉心中這般想,卻仍馬不停蹄前去阻殺楊嗣。同時間,他囑咐一個小兵傳話:“去避暑山莊請示公主,言素臣的兵馬何時到!長安人手不夠,兵力不足,楊家已反,長安需要支援!” 長安街市中,言曉舟上午時聽到悶雷聲,以為天要下雨,便沒有及時回家,而是與自己在長安結識到的手帕交在酒肆邊吃酒,邊等著下雨。 下午時分雨也未下,言曉舟便與朋友們分別。她心中不安,總覺得會出事,便領著侍女急匆匆回公主府。而就在這時,城門里應外合,轟轟聲中,城門大開,楊嗣兵馬大舉攻城,百姓張皇逃避! 楊嗣高聲下令:“只攻皇城,勿傷百姓!違者格殺勿論!” 趙御史府上,趙靈妃無心關注什么婚事。長安街市上圍滿了兵馬的時候,她拒絕了父母要她留在府上的要求,她從家中后院墻頭翻了上去,想看看如今長安情況。 大批兵馬圍城,她心中憂慮身在皇城中的韋樹是否平安,便避著人悄悄前往皇城。 此時的皇城也兵荒馬亂,亂賊攻城,必是先攻下皇城,再攻皇宮。尚書六部、中書省、門下省、御史臺,皆在皇城。本是尋常辦公的下午,所有大臣都不安著,四處打聽大戰消息。 而皇帝派來的內宦滿頭大汗地四處宣讀圣旨:“陛下說楊家已反,要各位大家出身的郎君派人回自家,請各自世家私兵出來,交到北衙手中,配合劉公公截住楊三郎! “各位郎君,爾等家中皆有私兵,此時若是藏私,等長安城被攻下了,爾等前途堪憂!” 避暑山莊中,言尚與暮晚搖匯合后,秦王那邊的兵馬開始露出頹態。但事已至此,沒人會后退,秦王打的魚死網破的主意,一步不退,反而越攻越強。 敵軍用燃著火的箭只來攻,言尚和暮晚搖只好離開木制閣樓,拋卻那被燒著的地方。二人前往一處假山,仍想占據高位好看到敵軍情勢。 戰報不斷地傳到夫妻二人這邊,言尚駐足停步,說:“秦王絲毫不退,恐怕另有后招……南方私兵即將趕到,秦王已沒有退路,他為何不逃,反而越戰越酣?就像是、像是……” 暮晚搖與他對視一眼:“像是在為誰爭取時間。” 二人怔忡。 然后言尚脫口而出:“長安城中的太子!” 暮晚搖眼眸一瞠。 太子和秦王……從來是死對頭的兩人,竟會合作?!父皇是將人逼到了何種地步! 二人心中皆是一緊,因都想到如果太子參與此事,那楊家就會參與。楊家參與,楊三郎是不是也會參與?不提楊嗣與他們的私人關系,楊嗣的領兵才能,便非旁人能及……長安城中那一戰,必然比避暑山莊更為慘烈! 南方私兵要支援的不應是他們,而是長安! 一想到此,言尚當即下令:“傳我之令,讓……” 方桐忽厲聲:“殿下,駙馬!” 言尚抬頭,見他和暮晚搖所處的假山高處,數個身材魁梧的士兵在無人知道的情況下掩藏在那里。他抬頭看的時候,對方數人一個冷笑,大喝著用力撞擊假山。假山石頭紛紛落下,泥土塵煙滾落。 方桐等人撲縱而上,攻殺敵人。 整片假山在對方早有準備的情況下,坍塌下來,石頭紛然砸向其下的言尚和暮晚搖。 暮晚搖反應慢一些,她抬頭看時,言尚已一把抱住她,將她的臉罩入了他懷中。一數人高的大石向暮晚搖站的方向砸下,無人能避,倉促之間,言尚只能抱著暮晚搖轉個身,任那巨石砸向他的背。 言尚悶哼一聲,抱著暮晚搖趔趄幾步。 方桐幾人來救已經不及,幾個眨眼的功夫,整片假山倒下,將駙馬和公主埋在了下面。一片死寂中,方桐吼道:“還不救殿下和駙馬!” 避暑山莊忙著救言尚和暮晚搖,長安城中如言尚和暮晚搖所料,戰事水深火熱。 長安城中能動用的兵全都用了,楊嗣只有區區一萬來人,但北衙仍抵抗不住楊嗣,步步緊退。遲遲等不來援兵,眼看已經要退入了皇城,再退下去,今日逼宮可能真要成! 明明早有計劃的安排,因太子的入局,而變得如此艱辛! 劉文吉額上冒汗,隨著己方步步退,他越來越焦躁。劉文吉等不來援兵,心里生惱,疑心暮晚搖是否耍了自己,故意要自己敗。或者是言尚有別的心思?言尚已不再將他視作朋友,而是如其他士人一般,將他當作走狗,視他為異類。 士人們都瞧不起他,言尚也是士人。 是他托大,竟以為言尚會始終如一,會不與他為敵。 劉文吉心寒冷笑,更知世事艱難,誰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他思量這些時,一個將軍滿頭大汗地奔來,喘著氣:“公公,我等擋不住楊三大軍……這該怎么辦?” 劉文吉陰聲:“把長安城中的百姓全都拉出來,拽上街,趕到皇城前!楊三大軍往前走一步,就往這些百姓身上踩一步。看今日是他殺死的百姓多,還是殺死的我們多。 “長安城中不是都說楊三意氣風發少年郎么?如今,我倒要看看……當年那少年,今日可會為了攻城而殺死百姓!” 將軍大愕:“豈能連累無辜百姓……” 劉文吉轉頭看他,滿目陰鷙:“不然,難道我等站到大街上,等著被他的大軍踩死么?去下令!” 由此,長安城中因為劉文吉的下令,百姓們紛紛被從自家中拽出,被如豬狗一般趕上街頭,被迫站到街上,以血rou之軀迎上楊嗣的大軍。 混亂中,言曉舟及時躲入一商鋪,避免了被抓住。然而她滿心錯愕,看著無辜百姓們被官兵們從各自家中拖拽出來,連小孩兒都不放過,街上哭鬧聲一片,百姓們還沒死在楊嗣手中,先被官兵們在街上拖出了一條血河—— 言曉舟面容煞白,喃聲:“瘋了,他們都瘋了……” 商鋪老板瑟瑟發抖,勸說言曉舟:“女郎,你快快與我等一起到地窖上躲一躲,被他們抓出去就不好了。” 言曉舟咬唇,她原本要隨好心的老板一同去躲,然而隔著門縫,她看到幾個可憐的小孩兒哭叫著坐在街上,那官兵不知何時又會到。言曉舟左右思量,還是向老板說聲抱歉,她開了商鋪門跑出去。 幾個小孩兒在混亂中和父母走散,眼見騎著高頭大馬的官兵又要來捉人,他們惶恐地哭著,等待殘酷的命運降臨。斜刺里,一雙纖白的手忽然抱起他們中的一個小孩兒,向后拖去。 一道女郎溫柔的聲音在墻后輕聲:“你們與我來。” 幾個小孩子茫然回頭,見抱住先前那個小孩的,是站在角落窄巷的一個妙齡女郎。那女郎向他們招手,又食指放在唇前輕噓兩聲,悄悄招手讓他們過來。 女郎面容可親,笑容婉婉,幾個小孩兒哽咽地跟上去。 言曉舟嘆口氣,揉揉他們的發頂,小聲告訴他們:“我不知道你們父母在哪里,也不能帶你們去找他們。我知道一個地方,是官兵們絕對不敢搜人抓人的。你們若想活著等到你們的父母,就與我試一試,去那里躲一躲。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強求。” 她指的是丹陽公主府所在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