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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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她拽回來,抱回他懷中。他將自己的外衫脫下披在她身上。而暮晚搖茫然中,他摸索著將她發間的簪子拔掉,她的一頭秀發就散了下來,披在了他覆在她身上的月色色衣袍上。 言尚低下頭,手托住她的臉,向她俯臉親了下來。 幽藍色的光落在長巷中,身后零亂地散著些竹簍、箱子等雜物。暮晚搖如遭雷擊,向后愕然一退,靠在了布滿藤蔓的墻上。長發散在他手上,他的臉與她緊挨,氣息潺潺。 他guntang的呼吸覆在她唇角,手向下撫上她細膩的頸,聲音很輕:“對不起……如此情況,只能請殿下……再次扮一下青樓女子了。” 第128章 普救寺外,亂向已非埋伏在此處的官吏能夠應對。各種嘈雜和吵鬧混在一起, 有官員急匆匆從對面閣樓撩袍而下, 口上大喝“調人!快調人”,有百姓們驚呼、躲避乞丐, 有乞丐往寺里擠,高聲和人爭辯“這里發東西是免費的,憑什么不告訴我們”。 一團亂中,不知誰喊一聲“官府殺人啦”,將場面點得更加一觸即發。 而寺門口,那被官吏們圍著的陌生女子,只因為自己妝容看著與丹陽公主有幾分相似, 便被逼著又洗臉又質問。粗暴的官吏們看到她洗凈后的臉和上峰給的畫像完全不同,大罵一聲轉身便走:“先把她關牢里!” 陌生女子大愕, 心想這和自己以為的不一樣, 自己被人雇的時候對方沒說會有牢獄之災啊。她高聲尖叫:“憑什么抓我?憑什么抓我!” 官吏們則大聲呼喊:“疏散人流!疏散人流!媽的, 全都讓開!這么密集, 都不想活了么!不怕人踩人么,不怕發生火災么!” 他們抽出了刀:“都給老子讓開——” 今夜燈火璀璨,光明已奪月色, 整個寺、乃至整座城都煌煌輝煌……官吏們心驚膽戰, 最懼在端午節之夜出事。 此間官位最高的一八品官沉著臉,一邊往寺中走一邊吩咐諸人:“關城門!從今夜起,進出城門的都要嚴格排查!就說乞丐動亂,威逼官衙, 迫不得已只能關城門……盯著今晚,一只蚊子飛出去,我都拿你是問!” 跟著他的官吏們擦汗支吾:“郎君,如今恐怕抽不出人手看城門……人都堵在這里,我們不能為了保護公主,就不管百姓吧?” 小吏們和官不同,小吏們都出身百姓,自然偏向百姓。而他們一直以為自己是在保護公主,格外賣力。 為首的官員心中靈光一閃,呼吸微重:“你是說我們會疏忽城門么……那更應該加派人手去城門那里!快!不要讓人出城!” 來匯報的小吏們驚呆了:“可是這里、這里全都聚滿了人,那些乞丐找不到糧食,開始搶百姓了……” 官員一怔,也是大汗淋漓,意識到了局勢的麻煩。然而他當機立斷,仍下令:“去城門那里攔人!至于此地、此地……把寺堵了!誰也不許進出!先放放再說。” 小吏們驚駭地看他一眼,見長官面容嚴肅,真的有讓他們將人手都抽去城門的意思……而普救寺中這些被乞丐們圍著的百姓,這些找不到源頭的乞丐,這些苦苦被人攔著綁住的和尚們…… 小吏口上念叨著“會出亂子的”,轉頭去吩咐了。 為首官員看小吏到底聽令,微微松了口氣,然而情緒依然緊繃。 他是當地縣令一手提拔上來的,向來唯南陽姜氏是從。本地父母官正是姜氏出身的,可惜不是嫡系,而是旁系。姜氏嫡系都在南陽,都在長安,哪里輪得到他們? 出發時縣令悄悄告訴他,抓到了公主,或直接趁亂殺了公主,對姜氏來說是好事一件。若此事成,在南陽的官路就會順遂。 而如此好事,今夜卻這般亂! “郎君!寺中看著的藥材丟了!”又有一小吏滿頭大汗,從寺廟的墻上爬下來,只因正門完全被乞丐和百姓們堵住,誰也進出不得。 現在誰還關心什么藥材,這位官員心煩地揮揮手,只煩惱回去如何與縣令交代。 他眉頭緊皺著,心中復盤今夜的事:有人在寺外說找到一像公主的,之后在寺門口又遇到一像公主的,再是突然闖入的乞丐……他喃喃自語:“原來海內名臣言素臣,真的和殿下在一起。” 原本只是用藥材詐一下,而今藥丟了……官員嘴角浮一絲笑,心想一個瞎子,和一個柔弱的公主,怎么能逃得出被他做成牢籠一般的城門! 寺附近,官吏們不斷地被召回,但被派出去的并沒有收到最新的調令。深巷中,一行四五人為隊的小吏梭巡中,察覺到了巷中的人,便一步步走近。 光線幽暗,明滅交替,從梭巡小吏的方向,隱隱約約地看到巷中擁著的一對男女。 男子身量瘦長,微弓著身,一手捧著懷里女郎的面,一手攬著對方的腰。他的月白色外衫披在了懷里女郎的身上,將那娘子擋得影影綽綽,只看到烏發從指間滲下,纏在郎君的手臂上,又如瀑布般鋪泄在地。 只有天家公主,才能養得這一頭垂至腳踝的秀發。 言尚將她簪子摘了后就察覺自己的疏忽,他便故作沉迷,用手臂挽住她的發,希望小官吏們注意不到她的長發和尋常女郎的長度不同。 男女聲音隱晦又低沉,一看便知那二人在做什么。但是恰恰這一隊小吏中的小頭領是個混慣了三教九流的,本能覺得不對勁。他并未第一時間看出那女郎長發與人不同,他想:寺中已那般情況,如何有男女在此情不自禁? 他們手扶著刀柄,謹慎地走近,隔著距離喝道:“你二人轉過臉來!是做什么的!怎的在此!” 言尚感覺到暮晚搖與他面容相貼的睫毛顫了下,顯然也是聽到了那官吏們仍向他們走近的腳步聲。言尚不動聲色,他一邊摟著暮晚搖親,一邊已經握緊了自己袖中的刀。他聽著聲音,算著如何在那幾個官吏過來的時候,輕易解決了他們而不露痕跡…… 他并不打算殺人,但也要對方昏迷才行。 暮晚搖沉醉般地閉著目,整個人埋在言尚懷里,手動情地摟著他的腰。而她袖中的手,也攢緊了一把匕首。她想的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就讓言尚跑,自己斷后。言尚眼睛不便,自己起碼有匕首……而且即便落入官府手中,她以身為公主的便利,總會有一線生機。 于是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一對男女反而親得更加難舍難分。 唇齒潺潺,氣息若流。柔軟又肆意,心神刻意沉醉,又在最動情的時候保持著冷漠的審度。 可是暮晚搖仰著臉,眼睛微睜,本是想看那走過來的官吏,卻不妨先注意到了俯著臉親她、閉著眼睛的言尚。周圍闃寂,遠處廝殺,在這無休無止的博弈中,他閉著目。 凌亂的發散在他臉上,有幾縷沿著衣領滲入頸處。他的衣衫披在她身上,幾滴泥濺在他的袖口。他又瘦又凈,蹙著眉沉迷于情、面容緋紅的樣子,讓她覺得…… 嗯。 言尚睜開了眼。 分明看不見,但她與他“對視”剎那,他微有停頓的那一刻,暮晚搖感覺到他按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指抖了一下。 他似極為動情般,將她肩一推,讓她靠在了墻上。 身后的官吏們:“停下!” 當然不能停。 動作比語言更有說服力。 無聲的博弈中,暮晚搖默不作聲,被言尚推靠在墻頭。他的手從她腰下向上,月光照在二人面上。他變得像北里常客一樣粗魯又興奮,興奮卻無情。陌生得極為可怕,讓暮晚搖一下子想到了烏蠻時那些男人…… 那些惡意的碰觸,那些碾壓的戲弄。 但是她仰著臉,眼睛靜黑,看著言尚的臉。他干凈的、溫潤的臉就挨著她,他的呼吸就壓在她脖頸處。寒冷砧骨,熱意躥脊。 暮晚搖高高仰著脖頸,緊摟著他,從唇間溢出纏綿的一聲:“嗯……” 似貓在叫,柔媚入骨。 那些小吏們都因這一聲而面紅耳赤,更罔論言尚?那抹魅惑撩在心尖,她就在他掌下,微涼的臉頰挨著他微燙的肌膚。她輕聲哼,鼻尖微微蹭過他的頸,他頸上的雞皮疙瘩,就一層層流走。 他突然覺得有些干,上下皆繃起。不是那類做戲的,而是真正的……瞬間想到了兩人床笫間的無數個曾經。 小吏們已經走到了三丈處。 言尚和暮晚搖各自握緊了手中的刀或匕首……那些小吏們看到有人到現在都不搭理官吏,當然也意識到了不對。他們手中刀橫起,短暫對峙中,官吏們要出手之時,巷頭傳來一聲喝:“你們還在這里干什么!郎君調人去城門!保護殿下!” 幾個橫刀在巷中的小吏們不甘心:“可是……” 那對男女依然旁若無人地擁著,喊話的小吏厲聲說這是長官的命令、城門才是重要方向。對方用上官壓下來,這邊的小吏們再覺得不對,也只能一咬牙,轉身跟著傳話的小吏們出了巷…… 不甘心的被調走的這隊小吏頭領在出巷時,再次回頭看了巷子一眼:看到那對男女坐了下去,男子將臉挨在了女郎頸處,并向下繼續…… 他罵聲“齷齪”,說服自己應該是想多了,可能對方就是一個忘情下流的情場高手罷了。 那些官吏們走了,言尚和暮晚搖面對面,沿著墻滑坐下去。全身顫抖,麻痹,酸意入骨。 言尚脫力時,與她手指挨上,摸到一物,頓了下:“你拿著匕首做什么?” 暮晚搖挽起他的袖子,似笑非笑地在他手中的刀柄和腕間勾了一下,示意他:五十步不要笑百步。 她指尖輕輕那么勾一下,他的身體就顫一下。他臉靠在她頸上,氣息發燙,緊繃的身體并沒有因敵人的離開而放松下來。暮晚搖也沒有推開他,她若無其事一般:“你還能走么?” 言尚苦笑。 心里知道他露出丑態,原形畢現。他與她挨得這么近,為了敵人認出她而給她披衣、與她嚴絲合縫,當他的欲無法控制時,她又怎么可能感覺不到? 換在旁人那里,言尚必然羞恥得恨不能死去。他如此重視形象的人,怎能忍受自己在外面露出這樣的丑態。但是這個人是暮晚搖,是見證過他過去的暮晚搖……又會讓他緊繃之余,不那么害怕。 言尚低聲:“我要緩緩。” 暮晚搖漫不經心:“要我用手么?” 言尚:“……” 他按在她腕間的手指微微跳了一下,側過臉面向她。暮晚搖曲腿挨墻,看著他的樣子。唇間紅潤,光澤瀲滟。他的唇微張,略仰著下巴喘氣。他這副又有些呆、又有些掙扎的樣子……讓人真想做點什么。 暮晚搖是最喜歡對他做點什么的。 腦中弦輕輕一繃,兩人之間距離本就寸息之間。暮晚搖一低頭就親向他的唇,他怔了下,上身向后微退。暮晚搖不動,而他靜了一下后,又身子前傾,張口來回應她。 暮晚搖哂笑。 她說:“你好不誠實。” 他輕聲:“你太誠實了。” 延續先前的快意,延續先前的愛意。腦中空白,也許并不想去思考太多的。只是情一旦釋放,總是要宣泄,洪水一旦出匣,總要緩上一緩……韓束行的聲音突然出現:“我拿到藥了。” 臉挨著的言尚和暮晚搖同時僵硬。 都意識到了那一瞬的失控。 暮晚搖聲音有些沙、又刻意漠然:“你能站起來么?” 她這話是對言尚說的。言尚臉紅如血,半晌苦笑:“再給我一會兒時間。” 韓束行一下子緊張起來:“怎么了?二郎受傷了?哪里受傷了?站不起來了么?” 他如此尊崇言二郎,覺得言二郎受傷了就要過來查看。言尚驚駭地向后一靠,暮晚搖直接伸臂攔,不讓韓束行碰言尚。暮晚搖瞪韓束行這個人,咬牙切齒:“……你是傻子么?” 韓束行被公主罵得無措,他習慣性地想求言二郎解惑。但言尚低著頭,指尖抓著公主的衣袖,只是那般躬身僵坐,卻不說話。 南陽轄制下有縣城被言尚和暮晚搖搞得那般亂,長安城中的端午之夜,卻有真正過節的樣子。 太子本留楊嗣在東宮過節,說太子妃親自下廚,要楊三郎一飽口福。然而楊三郎漫不經心、又有些自得地說自己和佳人有約,讓太子詫異之時,頗有一些“養大的豬終于學會拱人了”的感慨感。 如今太子對楊嗣沒什么要求,楊嗣能趕緊成親,也能讓楊家二老放心。 晚上,楊嗣高興地去赴佳人之約。太子和自己的妻妾子女在東宮消磨了一會兒,聽了一個消息后,他臉上本來還有些的笑意淡了下去,讓來向他敬酒的長子瑟瑟不敢多話。 太子妃:“殿下,怎么了?” 太子收了自己那表情,唇角帶一絲笑,說:“父皇請了一民間醫者,孤不放心,去看看。” 太子當下離開東宮,去皇帝寢宮向皇帝請安。晉王和秦王都在這里,皇帝身邊的貼身內宦成安向幾位殿下解釋皇帝的病情。劉文吉默默地站在角落里,觀察著他們。 說話時,一個寬袍矮瘦的小老頭穿著道袍,從大殿中飄然走出,成安連忙去問陛下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