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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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相公道:“……好孩子。 “你們都是好孩子。 “……如此,我怎能不拼命,來保住你們呢?” 刑部大牢,暗無天日,陰仄潮濕。 言尚昏昏沉沉醒來,是被后背上的鞭打之傷痛醒的。這一次的進(jìn)大牢,和之前那次完全不同。每日的問刑,不再是走過場。每一次的問話,都要伴隨大刑伺候。 每日每夜,時間變得沒有意義。言尚是撐著一口氣,知道那些人必然希望自己死在刑訊中,他才不能死——起碼要看到有好的結(jié)果,才甘心赴死。 這一次半夜中痛醒,睜開眼時,言尚看到了昏昏的燭火光。 他被關(guān)押的這里,根本沒有人會點(diǎn)燭火。言尚手撐在稻草上,抬目看去,他看到了暮晚搖坐在對面靠壁的地方,正在俯眼看他。 言尚呆呆地看著她。 暮晚搖盯著他憔悴的樣子。透過中衣,隱約看到他白衣上的血跡,然而她當(dāng)沒看見。 暮晚搖輕聲:“你害慘我了。” 言尚如同做夢一般看著她,向她伸出手:“搖搖……” 暮晚搖靠壁而坐,并不過來,她淡聲:“言尚,我是來和你決裂的。我們結(jié)束了。” 他不說話,就這般看著她。 暮晚搖不敢多看他,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會心軟。可她如今還能有什么資格心軟? 良久,言尚低聲:“好。” 暮晚搖靜片刻,忽而自嘲:“好? “因?yàn)橛X得自己快死了,不想連累我,所以說一聲好?” 她忽然站起,全身涌上憤怒,她幾步到他面前跪下,一把扣住他肩,讓他抬頭看自己,語氣激憤:“死到臨頭了,你還當(dāng)什么好人?!好人就那么重要么,百姓就那么重要么? “為什么……就是不低頭!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不低頭! “太子殿下讓我來找你,說只要你低頭,他可以饒你一命……可是我知道你不會低頭,但我還是來了……我覺得……你讓我覺得,我在看著你走向死路!明明是你逼著大家一起走向死路,可是現(xiàn)在,你卻要我這么看著你先走! “所有人都想你死!所有人都想你死!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她說著說著眼前紅透,說著說著絕望無比,說著說著眼淚滾下。 言尚望著她,心中凄楚。 他說了一句話。 暮晚搖:“什么。” 言尚道:“應(yīng)當(dāng)是你不要我。因?yàn)槲疫@么不好,配不上你。” 他緩緩地伸手摟住她的肩,低聲:“是我不好。是我沒有能力護(hù)你,是我天真不懂韜光養(yǎng)晦,是我非要和所有人作對……但是,我沒法子了。我過不了自己良心那道關(guān),我做不到。 “我無法知道死了太多人,仍當(dāng)作不知,只壯大自己的勢力,只是去忍耐。沒辦法忍的……這種事,不管多少年,只要我出來認(rèn)下,我都是要死的。自古以來,像我這樣的,不管做多足的準(zhǔn)備,有幾個能活下來。 “你就當(dāng)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吧,就拋棄我吧,就忘了我吧,就恨我吧。” 第116章 當(dāng)他這樣說時, 暮晚搖眼中光搖, 恨意更銳。巨大的嘲諷惡意讓她覺得可笑,她一時都不明白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 暮晚搖:“你在博同情么?我拋棄你?是你拋棄我!當(dāng)你選擇走這一步……你從一開始就做了和我決裂的打算!你一開始就放棄我了!你才是壞人!你才是欺負(fù)我的那個!” 言尚臉色在燭火下有些白。 不知是因?yàn)樗@樣的話,還是因?yàn)楠z中生活讓他本就失血過多。 他只是唇顫了顫, 然而就這么認(rèn)下了她的話。只要她高興, 無論她想要什么的認(rèn)定都可。 暮晚搖看他這樣, 眼神更冷。 她逼著他抬頭看她,用所有的刺來攻擊他:“現(xiàn)在的情況,滿意了吧?因?yàn)檫@么多人看你不順眼, 就算你走出牢獄, 滿長安……整個官場你得罪了大半吧?你就算不死在這里, 出去后也不過被人找借口弄死。沒有我庇護(hù)你……誰管你的死活!那些人恨不能用唾沫星子淹了你。 “可你卻這般對我!” 暮晚搖聲嘶力竭:“言尚, 我是滿盤皆輸, 可是你也沒有贏!” 言尚垂著眼, 他心里越痛, 臉色越白, 卻越是不說話。任由她發(fā)泄,任由她捶打他,任由她用痛恨的眼神看他。 說好了要分開, 可是他的心撕開了一道口子, 暮晚搖又怎會好受? 他便無可辯駁。 暮晚搖最恨他這般逆來順受的樣子。正是他這樣溫柔, 才欺騙了她,讓她覺得他會一直這樣。可是在某個時候,他卻那么狠——“說話, 言尚!你到底為什么非要走這一步?難道你不知道你卷入其中,也是輸家么?你以命相博,誰又在乎?” 他本不想辯駁,可他終是不想讓她越走越遠(yuǎn)。 言尚說:“我以命相博,求一個公道,滿朝文武也許都不在乎,還覺得我以卵擊石。然而百姓們在乎,發(fā)生災(zāi)情的益州在乎,益州災(zāi)情中死了的那么多條人命在乎。災(zāi)情結(jié)束后……被滅門的七十二條人命在乎! “我知道,你會想我為什么要這么沖動。明明戶部侍郎都死了,可我還是要站出來。搖搖,這根本不是沖動。我思來想去……我其實(shí)掙扎了很久,你怪我出爾反爾,但是我亦想不到你們在之后還要滅門。” 暮晚搖:“什么滅門?” 言尚望她半晌:“你不知道么?” 暮晚搖沉默片刻,她確實(shí)不知道言尚口中的七十二條人命是什么意思。 但是暮晚搖冰著臉:“那些先不提。我一直知道你我立場有微妙不同,但我一直以為我們能夠和平共處。因?yàn)槟惚静皇且粋€寧折不彎的人,你實(shí)則是很容易變通,很圓滑的一個人。你和各路性格的人都能交朋友……反而這一次不能忍。 “就算……就算你不滿這些事,你可以等我站穩(wěn),再做這些!你可以等你手中權(quán)足夠大了,再做這些!忍不是錯,一時之忍是為了之后的清算。可你偏選現(xiàn)在就出手!自己走死路不說,還將我連累至此。” 言尚輕聲:“忍到你權(quán)傾朝野么?那時我們的矛盾只會更加大。中間隔的這么多年,我和殿下會越走越遠(yuǎn),離心離愛。殿下是否覺得這樣更好? “忍到我權(quán)傾朝野的那一天?那這中間又得有多少人因?yàn)檫@種事而死。每年死一些,每年死一些……殿下,人命是數(shù)字么,是功績么?是否人的性命輕輕一筆,在殿下眼中無足輕重,殿下根本沒有看過一眼?我要忍到那個時候再算賬……就算我忍這么多年沒有忍出毛病、還能保持今天的心性,且說到了那個時候,朝野又得渾濁到什么程度!有問題時不解決,只是堆積,便是對的么? “或許殿下還要說讓我謀定而后動。殿下,這種事,是永遠(yuǎn)沒有真正‘謀定’的那一天的。古來商鞅變法,他的結(jié)局也是車裂!我不知道么?這種事,再多謀定,到頭來不過臨門一腳。原本戶部侍郎不死,我也不用站出來……但是他死了,若我此時不站出來,你們對此警惕了,日后我想破局更難。大約真的只有這個機(jī)會讓所有人措手不及,才是最好的時機(jī)。 “或許殿下覺得我應(yīng)該等自己的勢力強(qiáng)大起來再說。但是朝中勢力這回事……沒有那般容易。消磨的這些年過去,恐我自己的血都會冷了。 “再或許殿下覺得這樣我會死的,這種事讓旁人去做,我應(yīng)該做更有意義的。殿下,這世間該做的事,沒什么讓旁人犧牲、自己坐享其成的說法。殿下眼中,如殿下這樣的人,性命才值得尊重。可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我的出身讓我沒辦法漠視人命。 “我對不起的,便只是殿下。還有……我的親人。” 暮晚搖靜靜聽著他說。 待他說完,她才冷冷道:“階級不同,立場不同。原來你也知道。那你可知你做的這些,并不能根治官場的毛病?你就算拉下了戶部,不過給官場以警醒。假以時日,仍會重來。除非你從根本上杜絕……但是這種事是無法從根本上杜絕的。 “你要保護(hù)的百姓們死,是因?yàn)槟阊壑械墓偕坦唇Y(jié),上官庇護(hù)下官。而之所以形成這種庇護(hù),是因?yàn)槿缥疫@樣的人,要維持我們自己的利益。發(fā)生災(zāi)情了,商人就想從中發(fā)財,官員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整個局面不變就好。戶部侍郎沒有管下面的事么?他管了。他派你賑災(zāi)去了。中間發(fā)筆財又怎樣? “你也待在戶部,你也知道向戶部伸手要錢的人有多少。邊關(guān)軍餉不要錢么,工部修繕不要錢么,便是吏部官員選拔……不要錢么? “我知道,你又要說小貪可以,然而我們未免已經(jīng)太過分。言尚,過不過分的界限,誰來衡定?由你么?難道你此番一鬧,能保證水至清則無魚?你也不過是把戶部拉了下來,重新派了新的官員,讓我與太子殿下從中受損……意義很大么?” 言尚:“意義很大。 “因事情鬧得這般大,陛下便會過問,太子殿下過分的那些事都會叫停。天下官員看到戶部在其中的折損,最少五六年,都沒有官員會再敢如此明目張膽。而朝廷可以選更多的監(jiān)察,補(bǔ)充更多的措施。這其中爭取到的時間,很有必要。” 暮晚搖:“五六年而已。” 言尚:“五六年足以。” 暮晚搖譏誚:“你的性命,也就值五六年。” 言尚語氣平靜:“我的性命,能夠換來五六年的太平,我已知足。” 暮晚搖:“看來是活夠了,不想活了。” 言尚:“各人選擇罷了。” 暮晚搖不說話了。 終究說來說去,依然是二人的立場不同,想法不同。他維護(hù)他的,她維護(hù)她的。無法說服對方,無法讓對方低頭。這讓暮晚搖疲累,讓她難過,讓她覺得…… 暮晚搖喃聲:“你讓我覺得,這世間,誰也不愛誰。” 定是因?yàn)椴粣郏艜x這一步路吧。 說罷,她已覺得和言尚無話可說,起身便要走。誰料到言尚之前闡述他的想法時那般冷靜,可是她這么一句,讓他眼睛一下子紅了。她起身要離開時,他猛地抬眼向她看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眼圈微紅,眼中的光如潮水般搖曳。 言尚聲音有些顫音:“你不要這么想。所有的事情……我最怕的就是你會這么想。 “是我選擇走這樣的路,我不配得到你的喜愛,我當(dāng)日就不該走向你。我已后悔萬分,不該讓你受我的苦……但是你不要這么想。只是我不好,并不是世間所有人都不好。不要因?yàn)槲遥陀X得你再得不到純粹的愛了。不要因?yàn)槲遥痛朔忾]自己,再不相信任何人。 “我好不容易讓你、讓你……走出來一些。我不想你再躲回去。 “其實(shí)、其實(shí)……我有為你留了一條路,只是怕你不愿意走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太子殿下這樣一根筋走下去,等著你的是什么后果?足夠幸運(yùn)的話,你成為一個有權(quán)有勢的公主,可是你見證過他的過去,你手中權(quán)和他重疊,你若是威脅到他,他會不會對你下手?與人合作,無利不起早,算怎么回事呢? “殿下,你去和親,是因?yàn)槭兰液捅菹碌闹坪狻6衲慊貋恚诌x擇與世家合作。你受到這樣的威脅,就想得到這樣的權(quán)利,這沒有錯。但是其實(shí)你可以跳出來……人要向著好的地方走,不要總在污泥里待著。 “殿下……不要因此心灰意冷,不要因?yàn)槲叶^情斷愛。我不值得殿下這樣……” 暮晚搖被他抓著手腕,聽他難得顛三倒四,他說的很亂,很不像平時的他。他蒼白,清瘦,長發(fā)披散。他如濛濛月光般,仰頭看她,她只怔怔地俯眼,忽而聽到了自外而來的腳步聲。暮晚搖扭過頭,見本只是開著一條縫的牢門被打開,刑部的官吏們出現(xiàn)了。 看到他們,言尚抓著她手腕的冰涼手指如被燙了一般,縮了回去。 暮晚搖正奇怪,聽到那官吏們弓著身對她討好地笑:“殿下,我們該提審犯人,審問一些東西了。” 暮晚搖詫異:“提審犯人?這個時候?” 她抬頭看眼墻上小窗照入的月光:“刑部三更半夜提審犯人?” 官吏們賠笑:“正是趁著這樣的時候,趁著犯人神志不如白日清醒,才好讓他們張口說出實(shí)話。” 官吏們猶豫著,沒有多說。因見丹陽公主和言二郎關(guān)系似不同尋常,他們怕說再多的,會刺激到丹陽公主。畢竟是嬌貴的女郎,見不得他們這些腌臜。言二郎夜里多次受刑的事,沒必要讓公主知道。 暮晚搖眼神微亂。 她一下子就反應(yīng)過來官吏們是什么意思了。 她臉色驀地白了,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跪在她腳邊的言尚。她再次看到了白色中衣上的血跡,這一次卻想到了他衣服下藏著更多的傷。她不說話,呆呆地立在那里,官吏們就以為公主默認(rèn)了,去抓住言尚的手臂,將他提了起來。 暮晚搖這才發(fā)現(xiàn)言尚虛弱的,竟是站都站不起來。 她張口就要讓他們住手,不要這樣傷他,但是話到嘴邊,又好像燙嘴一樣,一個音也發(fā)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