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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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士們在后騎馬追來,暮晚搖只來得及吩咐:“去宮里,請御醫(yī)來,務必要最好的、最好的……” 她心亂如麻,勉強讓自己定神作出決策,但是她眼前已經(jīng)開始潮濕,只不過控著而已。 暮晚搖不顧人阻攔,下馬后就向言府后院跑去。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院中看到一個仆從手里拿著一卷白色綢緞,仆從們一個個如喪考妣,她心都涼了。 推開房門,暮晚搖將那些仆從們關(guān)在外面,就向內(nèi)舍走去。她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郎君,見他臉色如紙白,額上纏著紗布,中衣也凌亂,里面好像纏著繃帶。他閉著眼躺在那里,氣息都感覺不到一般。 她傻了,以為他死了。 暮晚搖的眼淚瞬間掉落。 她撲到床榻上抱住他,摟住閉目不醒的他開始啜泣哽咽:“言尚,言尚……你怎么了?言尚、言尚、言尚…… “你這樣讓我怎么辦?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人,我不要你走!言尚,嗚嗚嗚……” 昏昏沉沉中,言尚聽到暮晚搖好似在叫他,在摟著他哭。他艱難地撐著眼皮,睜開眼,便見她撲在床沿上,抱著自己不撒手,哭得快要斷氣一般。他被疼痛折騰得厲害,而今脖頸卻好似要被她的淚水淹沒了。 他模糊地看到一個纖影撲著他不放,哭得他腦仁疼。言尚含糊的:“搖搖……” 她嗚嗚咽咽,抱住他哭得更厲害,將眼淚埋在他脖頸上。言尚渾渾噩噩間,勉強地撐著手肘坐起,將她摟住,而她哭得更加厲害。 卻是她哭了半天后,終于想起了什么。 暮晚搖抬起淚水漣漣的臉:“你沒死?” 第103章 言尚虛摟著暮晚搖, 而哭成淚人的暮晚搖則被嚇到。她憋了這么久, 不能控制的泣聲被他聽到……他豈不是就知道自己根本離不開他了? 暮晚搖僵硬著, 被郎君摟著背, 她卻想逃離這里。 然而她想多了。 她只是僵著背希望自己丟臉一幕從未出現(xiàn)時,言尚也不過是虛虛睜眼看了她一眼,就重新閉上了眼。他歪靠著床柱,本就松垮的衣領(lǐng)因這個動作而扯得更開,里面的紗布繃帶看得分明。 他閉著眼,臉色蒼白,黑發(fā)拂面, 手卻撫著她的后背,像安撫一只緊張弓身的貓咪一般,撫慰她:“搖搖別哭,我沒事兒……” 說罷, 他身子竟然順著床柱,向下滑去。 多虧暮晚搖手忙腳亂間, 傾身抱住他。 見是他竟然就這么昏了過去。 暮晚搖感覺到他臉頰溫度guntang, 她盯著他額上覆著的紗布, 看到紗布邊緣滲出了一點兒紅色痕跡。她再一次驚恐:“言尚?言尚?” 她淚水再次輕而易舉, 隨著眨睫毛而向下?lián)潴氐簟?/br> 窒息感掐住她的喉嚨一般。 暮晚搖急得,啞著聲喊人。她以為她聲音一定很有氣勢,但是她害怕得聲音發(fā)抖,顫巍巍的:“醫(yī)師呢?醫(yī)正呢?侍御醫(yī)呢?隨便來一個啊……你們隨便來一個啊!” 言尚剛受傷接回來,戶部那邊就從太常寺下的太醫(yī)署請來了最厲害的醫(yī)正來為言二郎看傷。醫(yī)正為言尚包扎后, 暮晚搖趕到,而再過了一會兒,公主直接從宮里請來了尚藥局的侍御醫(yī)。 侍御醫(yī)重新幫言尚看過傷后,安慰公主說之前的醫(yī)正已經(jīng)處理妥當,公主不必著急。 暮晚搖在屏風外和侍御醫(yī)說話,方才醫(yī)師重新為言尚包扎時她也看到了。他肩背上被燒的大片大片的紅痕,觸目驚心……嚇得她渾身發(fā)冷,又不禁慶幸幸好不是臉被弄傷。 若是臉上因此受傷,他的官運可能都要因此夭折。 暮晚搖仍擔心的:“上過藥后,之后就會好么?照顧好的話,不會留下疤痕吧?” 侍御醫(yī):“這個得用昂貴的藥材……” 暮晚搖瞪回去:她像是沒錢的樣子么?! 侍御醫(yī)本想說言尚身為朝廷命官,他的傷勢頂多由有太醫(yī)署的人開藥看傷,不應該歸給皇子公主看病的尚藥局管。而且這看病的藥材,也應該言二郎自己給錢才是。 不過看到公主瞪來的眼睛,侍御醫(yī)頓時明白,丹陽公主這是要自掏腰包給言二郎看病。 暮晚搖:“用最好的藥!用你們平時給我才用的那種藥!不管什么藥材,但用無妨。他日后要是留下疤痕,我唯你們是問!” 侍御醫(yī)常年被這些皇室子女威脅慣了,便只彎身稱是。 侍御醫(yī)只交代:“二郎晚上睡覺時,需要人看著,不要讓他隨便翻身。但凡痛癢,都不能讓他碰到,以防抓傷?!?/br> 暮晚搖點頭記下許多侍御醫(yī)交代的事項。 她蹙眉:“他溫度很燙,是發(fā)燒了么?” 侍御醫(yī)道:“這正是最危險的。燒傷事小,發(fā)燒事大。言二郎是否近日公務太忙?氣血心力有虧,此次正遇上這傷,霎時間便病勢洶洶。殿下此夜派人看好二郎,幫他降溫……若是照顧不妥,一直燒下去,把人燒沒了都是正常的?!?/br> 暮晚搖被嚇到,臉色發(fā)白,又連連點頭,保證一定好好照顧。然后她又不肯放侍御醫(yī)回宮,非要對方今晚住在言府,好有個萬一,侍御醫(yī)及時能夠照顧。 而晚上說要留人照顧言尚,暮晚搖站在廊下,看到言家一排排仆從小廝。她皺著眉,還記恨之前他們有人拿著白色綢緞,把自己嚇得以為言尚過世了。 這種仆從,怎么能照顧好言尚? 暮晚搖:“留五個人在外設(shè)榻,夜里輪換。里面我親自照顧,不用你們。” 仆從們皆驚,夏容更是直接道:“殿下,這怎么行?殿下若是因此累病了怎么辦?” 暮晚搖本就身體嬌弱,外界輕輕一陣風、哪天多下了一場雨,都容易讓她臥病在床。而多虧暮晚搖是公主,被人悉心照料,才能像如今這般健康。而這樣體質(zhì)的暮晚搖,又怎能去照顧另一個病人? 夏容現(xiàn)在漸漸比以前膽大,比以前管得多,都敢反駁暮晚搖了。暮晚搖卻是不搭理他們,扭頭就進屋看言尚去了。見公主如此,夏容也只好嘆一口氣,安排著侍女們照顧好公主。 之后連續(xù)兩日,暮晚搖夜里都睡在言尚這里。好在他們兩家離得太近,仆從又都是從公主府出來的,才沒人知道公主的任性妄為。 暮晚搖摟著言尚,悉心又生疏地照顧他。 她知道仆從會比她做得更好,可是他們都不會如她這般用心。 她摟著他,與他貼額,他溫度高一點兒,她就膽戰(zhàn)心驚;而他體溫冰涼,她又惶恐不安。她拉著他的手,不敢讓他夜里翻身,怕他碰到傷勢。她睡在他旁邊,他氣息稍微有變化,都能將暮晚搖驚醒。 在暮晚搖眼中,言尚不是在朝堂上多么厲害的官員,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而已。 她是這般好地待他。 她也不求什么,只要他好起來,她就能放心。 而過了兩夜,言尚終于不發(fā)燒了,又在侍女們的下跪勸說下,暮晚搖才回去自己的府邸睡。而即便如此,她仍日日過來這邊,日日盯著人照顧他。 侍女們面面相覷,以前只當?shù)钕掠行┫矚g二郎;現(xiàn)在才知殿下竟是這般喜歡二郎。 言尚兩日都是半睡半醒的。 他初時被暮晚搖的哭聲和淚水弄醒,醒過來了一會兒就再次暈倒。而之后的兩日,雖然他一直昏睡著,卻隱約感覺到暮晚搖一直在身邊。她的氣息包圍著他,給他上藥,喂他喝粥。 夜里時,她又會摟著他,有時不做什么,有時卻會淅瀝地小聲哭,小聲喊他“言二哥哥”。 言尚心酸無比,心如同泡在澀澀的水中一般,只恨不能快些醒來,讓她不要擔心了。 他睡在夢中,總是覺得氣息潮朝的,好像她一直在哭??墒撬皇强蓿瑓s不說話。最開始時她崩潰了的那般“你離開了我怎么辦”說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 沉淡,漠然。然而一直在哭。 為什么哭?不是說不喜歡哭了么?不是說再不哭了么?不是說和他分開了么? 那為什么還要這樣? 第三日,暮晚搖例行坐在言尚的床榻邊,低頭為他喂藥。喂完藥,她要走的時候,自己的手腕卻被輕輕拉住了。 那力道極輕。 暮晚搖扭頭,看到床上躺著的人,神色憔悴,面容蒼白,卻睜開了一雙秋泓一般溫潤的眼睛,伸手拉住了她。 暮晚搖僵硬的,低頭和他目光對視。 面對一個剛清醒的病人,她的反應太過冷淡,只是低頭看著他,一個驚喜的眼神都沒有。 言尚啞聲:“搖搖……” 他拼命醒來,就是為了跟她說句話,讓她不要擔心了。然而剛剛醒來,聲音喑啞,說不出話來。他便只是費力地對她笑一下,希望她能看懂自己的表情。 暮晚搖將手從他手中拿開,背到她自己身后。 她漠然的:“我不是來照顧你的。我就是當個好鄰居,例行來探望病人。因為大臣們都來,我不來顯得不好看。你不要多想,這不代表什么。” 言尚說不出話,只怔怔看她。她垂著眼,起身站在床沿后,睫毛濃密,眼中一切神情都被她自己擋住。 好像他的清醒,再一次讓兩人關(guān)系恢復到冰點。 暮晚搖漠聲:“不要叫我‘搖搖’。我們已經(jīng)分開了,言二郎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壞我的名聲。我探完病了,之后就不來了,你自己好自為之?!?/br> 言尚愕然。 他撐著要坐起,要說話。她卻是一轉(zhuǎn)身,跟逃跑一般溜走,讓他一句挽留的話都來不及說。而下一刻,外面的仆從們就涌了進來,激動地來伺候言二郎,將言二郎包圍住。 里面仆從們熱鬧地又哭又笑,又去請醫(yī)師。屋外,暮晚搖背靠著墻,平復自己的心情。 她已經(jīng)吩咐仆從,兩家仆從都不能說她照顧了他兩天兩夜的事。 她想自己方才一定表現(xiàn)得很好,將分開后的情人探病一幕,表現(xiàn)得非常正常。 她慶幸自己跑得快,不然言尚就要看到她眼眶含淚、淅淅瀝瀝又開始哭的丑態(tài)。她慶幸她跑得快,才沒有撲到他懷里,沒有抱著他哽咽。 多虧她跑得快! 不然她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每時每刻都想趴在他床邊看著他。 可是她不能這樣。 她是個壞女郎,她已經(jīng)自私了那么久,享受言尚的好享受了那么久。她不能再讓自己沉淪……她好不容易擺脫了他的影響,她不能讓自己再重蹈覆轍! 言尚對她來說,就如罌粟一般。她真的很怕自己就此離不開他,怕自己為他放棄一切,變得孤立無援……那太可怕了。就如同讓她再一次交出她的命運,把她的命運和別人系在一起一般。 她再不想交出自己的命運。 也不想變成壞公主,讓言尚為她犧牲一輩子。 她保守著她的心她的愛,不讓任何人再來傷害她最后的尊嚴。 然而暮晚搖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