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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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你想要什么?” 劉文吉垂著長睫,睫下陰影完全覆住他的眼中神情。 他說:“我想求公主相助,讓我進(jìn)宮,成為內(nèi)宦。” 暮晚搖詫異,看他:“為什么?你……想清楚了?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去處。我也照應(yīng)不到你。宮廷和外面,是不能私相授受的。我不會犯此忌諱,將手伸到我父皇的地盤去。” 劉文搖了搖頭,說他不用殿下照顧。說只要公主答應(yīng)了他這個求助,他這件事,隨便公主如何利用,如何處理。他日后也不會麻煩公主,也不會再和公主府聯(lián)系,更不會試圖和春華聯(lián)系,毀了春華。 劉文吉跪在地上。 冷白的月光透過窗子,照在他單薄如雪的身上。 他就這般跪著,靜靜的:“我思來想去,一切仿佛都是沒有權(quán)而引起的。” 長安這樣的地方,若想待下去,就得手中有權(quán);長安這樣的地方,若想報仇,就得手中有權(quán)。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日子,過夠了……已經(jīng)過夠了! 一而再再而三,命運的冷刀次次扎心,誰能依然渾噩度日? 劉文吉仰臉,和暮晚搖對上的目光,明亮萬分,充滿了刻骨恨意。 不知他恨的是這個為所欲為的世道,或是那將他廢了的位高權(quán)重者。 一夜過去,北里那邊的消息傳來。 那位娘子確實只是一個柔弱的初初到北里的女郎。張郎和劉文吉的事情發(fā)生在眼前,她當(dāng)時就嚇傻了。知道這事超出了她這樣的人能承受的范圍。 她雖不知此事會如何走向,但她起碼知道,便是戶部郎中家里的十一郎,如此隨便廢人……那也不應(yīng)該。而若是讓人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她這么一個弱女子的話,她死無葬身之地。 那位娘子前半夜被張郎擄去,因為劉文吉的相護(hù)逃過一難。劉文吉太掃興,張郎對她失去了興趣,她求助后得以離開。 那娘子回去后就開始收拾細(xì)軟,趔趔趄趄地跑出所在的花樓……然而剛開了花樓的后門,方桐等衛(wèi)士就提著刀破門而入了。 雙方撞上,要知道都有哪些人參與了廢掉劉文吉這件事,輕而易舉。 那張郎也不愧是那幫人中的領(lǐng)頭。張郎在屋子里睡得昏沉,跟著他的郎君已經(jīng)被廢了好幾人。有人屁滾尿流逃跑,來找張郎,讓張郎趕緊逃:“郎君,郎君!快走快走!是丹陽公主府上的人!不知道那個被廢的和丹陽公主有什么關(guān)系,丹陽公主派人來廢了我們啊!” 張郎酒一下子嚇醒,他哆哆嗦嗦地爬下床,匆匆穿上褲子就爬窗往外跑。 初冬天寒,張郎跑出屋子就被凍得僵冷。但是他知道再不逃,被公主府的人抓到,也許真會被廢掉。 因為丹陽公主很可能先斬后奏! 先廢了他,再補(bǔ)救! 到底是當(dāng)過幾天官的,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張郎讓自己身邊的人幫自己在后掩護(hù),自己嚇得翻墻跑出北里,一路騎馬,趔趔趄趄地回府求救。 天亮了。 鐘鼓聲相伴,一重重敲響。 戶部郎中,張郎中的府邸,也剛剛睡醒。 張郎中今日不上朝,他悠悠閑閑地起了床,在后院打了一套拳后,和自己的妻妾用膳時說了幾句閑話,之后去書房讀書。張郎中打算上午在家中讀書,下午再去戶部看看今日的公務(wù)。 正是平安無事的一天之時,張郎中的書房門“篤篤篤”被敲得劇烈。 他兒子的聲音在外慘叫:“阿父阿父!快救我!阿父不救我,我就要活不成了!” 張郎中火冒三丈,聽出是自家十一郎的聲音。這個小子被他扔去戶部才歷練幾天,整天不好好辦公務(wù),見天找理由請假。今日竟然說什么活不成了。 張郎中黑著臉開了門,正要訓(xùn)斥兒子上進(jìn)些,卻大吃一驚,看他家十一郎凄凄慘慘的、衣衫不整,脖子上肌膚凍得發(fā)紫,整個人都哆哆嗦嗦。 十一郎撲過來抱著自己父親大腿就哭嚎:“阿父,阿父救我!丹陽公主要廢了兒子,丹陽公主肯定馬上就要找上門來了,阿父救我啊!” 張郎中:“胡說!你且放心,我與丹陽公主一同為太子做事……” 他兒子大哭著打斷他:“不是那樣的阿父!昨夜我宿在北里,跟一個男的搶一個娘子。我氣不過,廢了那個人的根。后半夜丹陽公主府的衛(wèi)士就一家家拍北里各樓的門了……那個被廢的,說不定是丹陽公主的小情人,是她相好的!她咽不下這口氣,就要也廢了你兒子! “阿父阿父,救命啊!” 戶部郎中一個凜然,頓時意識到了此事的嚴(yán)重性,意識到了兒子給自己惹了個大禍。 他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低頭一看十一郎哭得眼淚鼻涕一把,又心焦無比。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怎么能不救? 戶部郎中咬牙:“來人,給十一郎換上小廝的衣服!十一郎,你從現(xiàn)在開始逃出長安,去你外母家中避難。此事不解決,你就不要回長安!什么時候為父和丹陽公主商量好了,給出了她滿意的條件,你再回來!” 十一郎連忙擦淚:“是!阿父你一定要救我啊……” 張郎中火冒三丈:“為父的官位都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能留你一命已是極致了!” 而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小廝來報,丹陽公主上門。 張郎中已經(jīng)整理好自己的官服,正容出去面見丹陽公主。 十一郎已經(jīng)逃出了長安……起碼性命保住了。 他就可以放心和丹陽公主借此事周旋了。 而張郎中十分干脆,見到公主,就承認(rèn)自己兒子的錯,說要辭官謝罪。 暮晚搖皺了眉,心里怨惱,罵他這個老狐貍。 官場上的人沒有人是傻子。 張郎中這個戶部郎中的官已經(jīng)做了十年。 他要辭官,一時間還真找不到能替代他的人。 而為了給自己兒子賠罪,張郎中是金錢也贈,良田也贈,官位也送。 最后這事,勢必要鬧到太子面前。 而太子如今最看重的是年底大典。太子手中最重要的牌是戶部。 太子怎么會讓戶部出事? 戶部郎中這招釜底抽薪,真讓暮晚搖暗恨啊。 此時暮晚搖多希望這件事是秦王、或者晉王挖出的套給他們上,這樣的話她還能多cao作……然而可惜,方衛(wèi)士查了一晚上的結(jié)果,是沒有人插手。 沒有人在意過什么劉文吉。 春華那件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秦王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劉文吉這個人的存在,晉王大概也不知道……劉文吉這種小人物,即使入了他們的局,他們都沒有記住。 暮晚搖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更冷靜些。接下來,要在東宮打硬仗了。 言尚這一日依然在制考,傍晚考試結(jié)束,言尚出吏部的時候,遇上其他幾個待詔官員,又碰上劉相公。 劉相公勉勵了他們一番后,收了張紙條。 劉相公瞥了言尚一眼,似笑非笑。 劉相公慢悠悠道:“你們這幾個待詔的,我方才看了你們的卷子,都答得不錯。正好今日我夫人要親自下廚,你們不妨到我家用晚膳吧?” 劉相公親自邀請,哪有人敢不給面子? 而到了劉相公府上,劉相公讓他們喝酒,言尚不喝,被劉相公看了好幾眼。但無論如何,一伙被劉相公灌醉的待詔官,今夜都必然要宿在劉相公府上了。 言尚這種低調(diào)的人,他當(dāng)然從不肯表現(xiàn)得與眾不同。旁人要宿在劉相公府上,他當(dāng)然也宿。 不過言尚怕兩日過去了,暮晚搖會擔(dān)心自己,派小廝云書給公主府上送了紙條,讓公主不必?fù)?dān)心。 劉相公府上一切事情,都被他知道。 劉相公在和自己的孫女劉若竹下棋時,聽說言尚讓小廝去公主府送信,劉相公拂了拂胡須,若有所思。 他的孫女跪在對面,一心為那位豐神俊朗的言二郎所掛心。 劉若竹還以為爺爺讓言二郎宿在家中,是為了給自己制造機(jī)會。但是現(xiàn)在看爺爺這副樣子,劉若竹嬌聲懷疑:“爺爺,你是不是在使什么壞?欺負(fù)言二郎?” 劉相公笑罵:“什么使壞?我這是在保護(hù)他!東宮今日很熱鬧……他最好不要參與為好。” 劉若竹垂下眼,若有所思,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聽她爺爺自語:“但是言二郎為何給丹陽公主府送信?只看出他應(yīng)該是為丹陽公主做過事的,但是一個家臣,或者幕僚,難道回不回去府邸,還要跟公主說一聲?未免有些奇怪吧。” 劉若竹道:“人家君臣之誼,爺爺你何必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劉相公大笑,說:“是是是。比不上我家若竹小娘子,清朗公正,誰也不偏向。” 劉若竹紅了腮,被爺爺說的有些坐立不安。 她跳起來,嬌嗔道:“不跟你說了,我去看看我阿母。阿母給家中客人做醒酒湯,我?guī)退o言二郎也送一碗。” 劉相公睨她:“素臣可未曾喝酒啊。” 劉若竹跺腳,惱羞成怒:“那送別的湯總行吧?爺爺你干什么呀,這般小氣,一碗湯都不給人家送?” 當(dāng)夜東宮又是燈火通明。 只是經(jīng)常在東宮的楊嗣不在。 因楊嗣祖母生了病,楊三郎和他表妹等人離開了長安,去看望他們祖母。太子這邊自然放行。 如今夜里,東宮針鋒相對的,是暮晚搖和戶部郎中。 因為一個劉文吉被廢的事,戶部郎中要辭官,暮晚搖則說太子要留下戶部郎中也行,但她要求太子補(bǔ)償自己,把年底大典cao辦之事,交給自己。 太子若有所思。 揮了揮手:“你二人先不要吵了。張郎中,你且下去,我和丹陽說幾句話。” 張郎中下去后,太子便問暮晚搖:“到底是怎么個意思?一個白衣書生被廢根而已,怎么還告狀告到我跟前了?我聽你們吵了半天也聽懂了,那個劉文吉大約在嶺南時和你認(rèn)識,得了你賞識。但就這,也值得你大動干戈? “廢就廢了吧。一介平民而已。” 如果劉文吉身份只是一個白衣書生,也許暮晚搖心思和太子差不多。只是饒是她冷情,聽到太子無所謂地說“廢就廢了”時,仍愣了一下。 太子的絕情淡漠,第一次讓她窺到一角。 暮晚搖不悅道:“便是尋常百姓,也沒有廢就廢了的意思。明日監(jiān)察御史一定會在朝中狀告戶部郎中,我看大哥也保不住,不如把戶部郎中的官降一級。仍留在戶部做事,但也不能再擔(dān)任郎中一職了。他德不配位,已經(jīng)不能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