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玖在這家小飯館中一呆就呆了兩個月，生活和福利院相比也沒好到哪里去。

    早上她早早起來做準(zhǔn)備開業(yè)前的工作，到了晚上十二點(diǎn)多關(guān)門，收拾衛(wèi)生就要忙乎到后半夜，每天睡眠時間不過四、五個小時，還是在睡眠質(zhì)量極好的情況下，秒睡才能達(dá)到的標(biāo)準(zhǔn)。

    唯一能比從前好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不用再挨打，沒有人對她惡語相向，這兩個優(yōu)點(diǎn)了。

    盡管如此，她對外界還是有很強(qiáng)的排斥感，努力的克制自己對食物的渴望，心里的話幾乎不會對任何人講，每天活的更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jī)器。

    在后廚中，她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尾巴，默默的做事，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注視著世間的人情冷暖。

    后廚的廚師長是個脾氣很大的人，無論是誰做錯了事情都會大聲的呵斥，云玖長相甜美也無例外，不會因?yàn)槟阈【蜏厝嵋源炊訃?yán)厲。

    每每這個時候，云玖都不言不語的任他咒罵，無論那話有多難聽，等他罵爽了，云玖?xí)怨缘亟由弦痪洹?/br>
    “明白了，下次不會再犯。”

    之后同樣的錯誤，云玖再也沒有觸犯過一星半點(diǎn)。

    廚師長對云玖的態(tài)度是相當(dāng)滿意，聽話還記事兒，不用讓人cao心，至于后廚的學(xué)徒盧高就不一樣了。

    同樣都是從什么不會開始的，盧高好像天生逆反心理，廚師長越是教訓(xùn)他不要這樣做，他偏偏和廚師長對著干，什么都故意反著來。

    他又因?yàn)榈豆ぞ毜貌缓帽挥?xùn)斥，廚師長罰他下班后多練刀工兩小時，盧高表面上答應(yīng)，實(shí)際趁著廚師長走了，刀扔一邊，偷懶去了。

    云玖路過后廚，瞥了偷偷抽煙的盧高一眼，徑直的走了出去倒垃圾，回來的時候，正要上樓，被盧高擋住了。

    “讓開！”云玖皺眉。

    “小九meimei，哥跟你說，你……”盧高擔(dān)心云玖?xí)y說話，想跟她好好商量商量，卻沒想到，云玖冷漠的瞪了他一眼。

    “不說，讓開。”

    盧高一愣，訕訕的收回手，“行，只要你不亂說話，哥哥也不找你麻煩，上去吧！”

    云玖之后撞上過好幾次，都因?yàn)樗裏o所作為的態(tài)度，讓盧高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

    這天，廚師長又在指著盧高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看看，你做的這是個什么東西？能給客人吃嗎？這就是你弄出來的？就這程度可別跟別人說是老子教你的手藝，這東西拿給畜生都不吃！”

    “讓你做什么都做不好，跟給廢物沒什么兩樣！刀工刀工不行，火候火候不行，做個涼拌菜都做的跟個玩兒似的，豬食做的都比你的好，你能把鹽和糖弄混了，你他媽的腦袋是長在屁股里嗎？！”

    “還有……”

    “……”

    廚師長當(dāng)眾教訓(xùn)盧高整整兩個小時，學(xué)徒算上盧高一共五個人，話太難聽了，其他四人都低著頭，不敢吱聲。

    這么當(dāng)眾落盧高的面子，讓他很難堪，惱羞成怒，嘴硬的給自己辯解：“還不是因?yàn)榍懊娲叩奶绷耍蝗晃乙膊粫邀}當(dāng)成糖放了那么多！”

    “這是理由嗎？！老子說了多少遍，作為廚師，你要做到閉著眼睛都能做到隨時隨地拿到自己想要的調(diào)料，是你做不到，還在找什么沒用的借口！！說白了，你就是個廢物！”

    盧高反駁，他總是可以找到無數(shù)個正當(dāng)合理犯錯誤的理由，甚至還不會重樣。

    正巧這個時候云玖路過后廚去前臺找東西，廚師長對著盧高吹胡子瞪眼的吼了句，“你給老子閉嘴！”

    盧高被廚師長的氣勢壓了下去，剛想繼續(xù)辯駁，只見廚師長沖著遠(yuǎn)處的云玖招了招手，“小九，你給老子過來。”

    云玖不知道廚師長訓(xùn)斥盧高為什么要叫上自己，但也沒駁他面子，乖巧的走可過來。

    學(xué)徒都很擔(dān)憂，怕小九臉皮薄會被師父罵哭，便開口求情，“小九他也沒犯錯，就……”

    廚師長眼睛一瞪，“你給老子閉嘴！”

    四人急忙閉上嘴巴，雖然心里不忍，但也沒人敢在師父發(fā)火的時候觸他霉頭。

    “什么事？”云玖一件平靜，好像是他們之間矛盾根本沒有被她看在眼中一樣。

    云玖的行為舉止讓廚師長很滿意，但臉上還是臭臭的，一臉嚴(yán)肅，端出盤被攪拌的亂七八糟的菜扔桌子上，惡狠狠地說道：“小九，你來嘗嘗這菜有什么問題！”

    云玖面無表情的伸出手來，將盤子中的東西抓起放進(jìn)嘴里，認(rèn)真品嚼著。

    她的動作讓四個學(xué)徒想要脫口而出的阻止聲卡在喉嚨里，噎的他們臉上的表情五花八門的。

    廚師長：“怎么樣？吃出什么問題來沒有！”

    “師父，就算你故意針對我，也不用故意用她來磕磣我吧！”盧高不滿的在一旁諷刺的插話：“再說，誰不知道她根本沒有味覺，什么都吃！就是做的再難吃，她都察覺不到……”

    “是做的很難吃！”云玖冷冷的瞥了盧高一眼，輕聲說道。

    廚師長用長柄勺重重地敲盧高的胳膊：“瞅瞅，小九都知道你做的難吃，還放什么屁！”

    “那是她看著你們的反應(yīng)說的，一個根本沒有味覺的人說的話，有什么值得相信的！我告訴你們，今天……”盧高跳腳的嚷嚷著。

    要不是這個時候不是飯點(diǎn)，后廚吵鬧的這么厲害，老板早就進(jìn)來吼：是不是要翻天了！

    對于后廚，王吉這個老板相當(dāng)?shù)男湃螐N師長，所以在廚師長立規(guī)矩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出現(xiàn)，要給廚師長足夠的權(quán)利，后廚才能安生。

    “老子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要是你能做出一道讓小九說好吃的菜，今天的事兒就算是翻篇了，老子也不罰你了！”廚師長故意刺激盧高道。

    “行！做就做！”盧高對于這個要求沒意見。

    誰不知道云玖是個有吃的就會吃的一點(diǎn)點(diǎn)都不剩的人，對于吃的半點(diǎn)不講究，只要能填飽肚子，她都說喜歡。

    盧高系上圍裙，點(diǎn)火開灶，大勺顛出花樣來，火苗竄的老高，瞅著花里胡哨的，很快酸甜的香氣在空間中飄散，敲了兩下大勺，糖醋排骨出鍋。

    他將菜端到所有人面前，洋洋得意的道：“出鍋，齊活了！”

    云玖鼻子動了動，看著那桌子上的排骨，很是心動，卻一直在克制。

    廚師長拿著筷子嘗了一口，神色微微有點(diǎn)緩和，沒有說話，筷子遞給其他學(xué)徒，他們一人嘗了一口。

    所有人都嘗試過了，只有云玖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廚師長道：“小九，該你了！”

    云玖急忙過去，吃了一口在嘴里，臉上沒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拿起了筷子又夾了一塊。

    所有人都等著她嘴里的那幾句好吃呢，可是等了半天，她都沒說一句話。

    云玖見吃第二塊沒人制止她，就繼續(xù)吃，一直到全部都吃完了，才默默的放下筷子。

    見到她這個樣子，盧高哈哈大笑：“看吧，她都吃完了，還不能證明我的水平嗎？！”

    “閉嘴你！”廚師長怒目而視，沖著其他學(xué)徒問道：“你們都說說，盧高做的怎么樣！”

    “我感覺還行，中規(guī)中矩，沒有毛病。”

    “火候上欠缺點(diǎn)，rou質(zhì)不夠鮮美，時間在長一點(diǎn)，會更入味。”

    “我沒意見，比我做的好。”

    幾個學(xué)徒大致給了點(diǎn)意見，廚師長也不說話，看著云玖，“那你的評價呢！”

    “你在問我？”云玖對上廚師長的眼睛。

    “嗯！”

    “不好吃！”云玖面無表情的吐出了三個字，可把盧高給氣壞了。

    “你放屁！”

    “不好吃，你還都給我吃光了，你他媽的，我告訴你……”

    盧高想是瘋了一樣的，要沖過去揍她，好在人多將盧高給按住了。

    “急什么急，聽聽她是怎么說的！”廚師長轉(zhuǎn)頭問道：“怎么個不好吃法？”

    “rou質(zhì)又老又柴，湯汁收的太早，調(diào)味料放的亂七八糟，難吃的很，我最多只能給五十分。”

    在場的人都不自覺的看向云玖，她所說的雖然不夠?qū)I(yè)，但是確實(shí)將盧高這道菜中的大部分問題都說到了。

    云玖想了又想，又補(bǔ)了一句，“對了，還有鍋沒刷干凈，能吃出來上一道菜，土豆糊了。”

    學(xué)徒詫異的看著云玖，不敢相信，她不是沒有味覺嗎？

    廚師長見狀，恨鐵不成鋼的道：

    “可還有話要說？自己的功夫不到家，不好好的想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有問題，成天就是想著要怎么找借口，這樣爛泥扶不上墻，你什么時候才能出師？！什么時候才能獨(dú)當(dāng)一面？！”

    “看看你現(xiàn)在，還有個認(rèn)真做學(xué)徒的樣子嗎？連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都比你強(qiáng)，你以后還有什么前途可言，要是你一直是這個態(tài)度，老子勸你一句，趁早的給老子滾！！”

    “廚師這行你干不了！”

    廚師長氣惱的大手一揮要趕人。今天這話說的算重了，盧高本來也不大，半大的小伙子正是沖動的時候，聽到他這話，也炸了。

    盧高大聲的叫嚷著：“那你呢！天天不是教訓(xùn)這個就是教訓(xùn)那個的，你問問他們有沒有怨言。你從來都不會好好的說話，就會叫啊喊啊的，你看看誰家老師是這樣的！”

    “還有，你今天用這么個啥也不是的人來羞辱我，這就是你做師父應(yīng)該做的？！我還……”

    “盧高，你少說兩句。”師兄弟急忙拉著盧高，勸他別太沖動。

    “你們別攔著他，他這么委屈，不愿意待，就讓他滾，老子還真就不在乎少這么一個成天惹是生非的徒弟，要他有什么用！”

    “那她就好了，你稀罕她怎么不收她做學(xué)徒？！她好，你找她去呀！”盧高是真的氣惱了，火氣都往腦袋上沖，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等他反映過來自己話里問題的時候，情況已經(jīng)變的更加的麻煩了。

    云玖冷漠直勾勾的盯著盧高，很不高興的瞇著眼，走到盧高的面前，嫌棄的拍開盧高指著她的手指，一字一句冷情的，道：“我什么都知道，別用的你的爪子指著我！”

    話落，她的眼瞳中似乎有著詭異的光芒閃過，那速度太快，讓正面對上的幾個小伙子一直認(rèn)為是自己看錯了。

    不知道是因?yàn)閯x那間的錯覺，還是因?yàn)樵凭林苌淼臍赓|(zhì)，震懾盧高呆愣在了當(dāng)場，他默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張了張嘴。

    “對……不……”眼看著他就要道歉了，最后一個字卡了許久都未說出口。

    他回過神來，瞬間跳腳，指著云玖的鼻子，罵道：“你個沒人要的野種，在我面前給我裝尼瑪呢，還敢打我，我今天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他正要和云玖正面剛，云玖一手抓著盧高的手腕，輕輕的向下一壓，手腕的手筋撕扯著的疼，他掙扎半天都沒有掙脫，云玖靠近盧高，“我說了，別用爪子指我！”

    云玖真的生氣了，可是讓盧高在這么多人面前和個小姑娘服軟他又不愿意。

    雙方明顯在一個誰都不愿意服氣誰的狀態(tài)，廚師長樂見其成，“別說，老子真的看上這個丫頭片子了，她在后廚呆了快三個多月，能偷師的也學(xué)了不少，盧高，你不服氣就和小九碰碰，敢不敢？！”

    云玖回頭，看著站在她身后順著她肩膀的廚師長，長長的眉睫擋住了她此時此刻的晦暗莫名眼神，“我拒……”

    云玖不想摻和盧高和廚師長的事情，她能感受到，這個不應(yīng)該摻和，本來和她無關(guān)的事。

    “晚上……”廚師長低睨云玖，意有所指的兩個字，讓她想要拒絕的話完全頓住，低著頭，默默的站在原地。

    盧高也被廚師長這個要求刺激到了，想他學(xué)了一年半的學(xué)徒，難道還比不是上一個在后廚里面干雜活三個多月的小孩子？！

    “比就比，你說比什么？”

    “那就比抽簽。”廚師長給幾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準(zhǔn)備好簽。

    這是廚師長平時給他們幾個學(xué)徒考核的考試，簽盒中會放滿了菜名，考核的時候?qū)W徒抽取，抽到了什么就做什么菜。

    簽盒子拿過來，廚師長看了兩人一眼，“今天你們兩個比什么，我來決定，對于簽子你們應(yīng)該更為熟悉，調(diào)整下順序，老子來抽！”

    說著，他隨意的從簽盒中隨便的抽了個，將上面的文字翻轉(zhuǎn)過來，“算你們走運(yùn)，蔥爆羊rou，前幾天剛講過的。”

    盧高臉上帶著些許的笑意，這道菜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云玖一臉淡漠，無所畏懼。

    廚師長：“那比試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