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關(guān)上房門，孔舟像xiele氣，也不管行李，疲憊地拖著身體往前移動，躺在沙發(fā)上。

    她在沙發(fā)上坐了許久，最近事太多，實在有點無力應(yīng)對，她想把自己放空休息一會，但神經(jīng)上墜著太多東西了，努力試了半天也沒成功，最后深深嘆了口氣。

    突然想起許江的襖還在箱子里，他沒提這回事，也可能已經(jīng)忘了，又或許，就等著她自己去送？

    不管怎么說，留著個男人的東西總歸不太好，想到這里，她把襖翻出來單獨拿個袋子裝，等明天還回去。

    第二天是《過半生》的發(fā)布會，許江在樓下等她，今天開車的是何文覺，孔舟也有陣子沒見他了，透過窗戶看了一眼，他似乎瘦了。

    然后視線落到許江身上，他神情淡漠的坐著，正低頭全神貫注看手機(jī)，何文覺不知道跟他說了句什么，他頭也沒抬地點了下頭，看到孔舟，目光淡淡瞥了一眼，沒有停留，繼續(xù)低頭看手機(jī)。

    跟昨天那個恨不得把“圖謀不軌”刻在眼珠子里的判若兩人。

    孔舟不想與他多做糾纏，隨便找了個空把衣服還給了他。

    孔舟在《過半生》里飾演的只是個小角色，在發(fā)布會也站邊角，全程都是個陪襯。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型青衣，接戲多往正劇靠攏，這條路要想走穩(wěn)，得有獎項傍身。許江的意思是，要盡可能兩邊都抓，這點兩人達(dá)成了共識，優(yōu)質(zhì)偶像劇增加曝光率，有曝光就能有更多的選擇，她還沒過最佳花期，不能浪費青春，并且，偶像劇的片酬也高。

    連軸轉(zhuǎn)幾年，孔舟也開始為未來做打算，著手投資做幕后，目前還在初期，等拍完這部公司的戲，停下來一段時間，專門來做這個。

    她之前投資了《三十六》，第一次投，有那么點偏向喜好的意思，但許江說的對，在商言商，下次就不能這么任性，要考慮諸多市場因素，要學(xué)要做的還有很多。

    還沒從“劉小若”完全走出來，就又不得不擠進(jìn)新劇本，孔舟有種神經(jīng)被撕裂的感覺。

    新劇原名沒過審，備案時廣電賜了新名，孔舟沒在意名字，因為要提前一個月進(jìn)組學(xué)習(xí)禮儀和各方面培訓(xùn)，留給看劇本的機(jī)會不多，沒空理什么新劇名。

    培訓(xùn)開始前，片方先弄了個飯局，孔舟和幾個搭檔演員見了面。

    劇里兩個女主，一個性格活潑身手敏捷，一個是清冷淡漠的高嶺之花，但實際按照劇本走向，活潑的是第一女主，高嶺之花是個悲劇，許江爭取到孔舟為活潑的角色，試妝后導(dǎo)演認(rèn)為孔舟的氣質(zhì)更適合另一個，孔舟不在乎番位，并且戲份旗鼓相當(dāng)，遂把原定的角色改成了高嶺之花。

    不過許江對此不太滿意，因此要求官宣、海報和劇中署名都平番對待。

    另一位女主演員叫陳昭昭，還沒畢業(yè)，但出道比較早，是童星出身，小有人氣。要論資排輩，孔舟還要叫她一聲前輩。但她年紀(jì)稍長，今天的飯局只有幾個年輕主演，沒有其他演員，在這群人里，她年齡最大，陳昭昭很有禮貌，進(jìn)門就主動和她打招呼。

    陳昭昭有點嬰兒肥，一笑就露出八顆白牙，十分陽光，外形確實非常貼合角色。

    她比孔舟來的早，見孔舟進(jìn)門，立即站起身來：“jiejie好，我是陳昭昭。”

    孔舟朝她投去微笑：“您好，孔舟。”

    陳昭昭幫她倒了一杯熱水。

    “謝謝。”

    包廂的門又被人推開，片方的幾位老總來了，孔舟本能地露出笑容。

    導(dǎo)演跟幾個負(fù)責(zé)人一起進(jìn)來，他們還沒進(jìn)門，屋里就已經(jīng)熱鬧了起來，在這熱火朝天地寒暄身后，最后一個人也跟著進(jìn)了門，一言不發(fā)，顯得和他們格格不入。

    只見此人個頭很高，沒幾兩rou，瘦出了骨感，眉宇間有幾分淡淡的憂容，倘若唇色再白一點，就能反串個男版林黛玉。

    他就是這劇的男主角，林時。

    帶著面對資方的微笑，孔舟順勢也向他一點頭，林時見狀，立即謙遜地朝她鞠了禮，孔舟這才發(fā)現(xiàn)，他還是有一份陽光青春在的，看起來健康了不少。

    這種飯局，孔舟就是個湊熱鬧的，她討厭這種場合，因此努力拉低存在感，能不動就絕對裝死，默默坐著，擎等著散場。

    林時坐到了她的旁邊：“老師，我特別喜歡您演的戲。”

    孔舟回頭，對上了一雙發(fā)亮的雙眼，帶著一種亢奮，和剛剛那股子愁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想來也能理解，這位男主角是正在上升期的人氣小偶像，競爭激烈，稍有不慎就被同期壓了下去，自然沒空休息，略顯憔悴。

    “是嗎，”孔舟嘴上自覺而迅速地分泌了一層潤滑油，順口而出：“我也知道您。”

    林時眼神瞬間又亮了幾分：“真的嗎！”

    “是啊，我的助理很喜歡您，還讓我?guī)兔σ灻！笨字巯駝倓傟愓颜涯菢樱瑥娜莸亟o他倒了一杯熱水。

    但愿馮圓圓真的認(rèn)識。

    此時，許江正在另一張酒桌上忙活，他一邊應(yīng)酬，一邊盯著時間防止錯過孔舟那邊的飯局。

    “今年市場飽和，錢明顯沒有前幾年好賺了，依我看，遲早會來一次換血，不過也無傷大雅，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展，流量市場是大勢所趨。”

    有人應(yīng)和：“是，就看有沒有這個本事分這杯羹了。”

    許江低頭看手機(jī)，就這心不在焉的功夫，就有人把話扯在他身上，點了他的名，他關(guān)了手機(jī)，飛速回想他們剛剛的話題，開始扯：“流行是個圈，一陣子新鮮一陣子不新鮮，與其跟風(fēng)，不如當(dāng)這個‘風(fēng)’。我認(rèn)為，人可以像市場低頭，但不能永遠(yuǎn)被市場牽著走，市場本來就是由人來決定的，如果反而被牽著走，市場就會混亂。”

    眾人聽了，好像覺得有點道理，認(rèn)同地點頭，不過心里到底是覺得他是屁話還是實話就不得而知了。

    “我很榮幸。”林時說道。

    現(xiàn)在還是春天，但人一多了，屋里頓時悶熱起來，于是開了空調(diào)，給門留了一條小縫，方便后面人進(jìn)來。

    林時剛說完話，就有個人進(jìn)來了，進(jìn)門飛速掃了一下屋里，不到一秒，便自動對準(zhǔn)了資方負(fù)責(zé)人們的座位，手腳和表情齊用，朝他們走過去。

    嘮了大概兩分鐘的嗑，轉(zhuǎn)頭假笑一收，就把臉對準(zhǔn)了林時。

    林時一瞧見他，臉上的喜悅少了三分之一，孔舟余光一瞥就知道怎么回事，指尖撫了撫靠近林時的半邊眉毛，自覺把余光也收了回去。

    盧駿眼角鋒利地看著座位，分別在三個主演身上一一掃過，孔舟坐在中央，兩邊分別挨著陳昭昭和林時。他把目光落在林時身上，皺眉瞪了他一眼，下巴朝陳昭昭那一指，林時沒懂他的意思，盧駿又瞪了他第二眼。

    林時終于讀懂了，經(jīng)紀(jì)人想讓他換座位，但是晚了，他指定的座位已經(jīng)在這片刻間讓人坐了。

    盧駿臉色難看了一瞬，很快恢復(fù)如常，找個位置坐了下來。

    服務(wù)員陸續(xù)開始上菜，眾人沒等許江，只留了個座位，過了半晌，他才姍姍來遲。

    孔舟跟他中間離了兩個人，隔著人看了他一眼，對方注意力沒分給她半點，沉浸在那一方酒氣里，和演員這半邊像是隔了個世界。

    經(jīng)紀(jì)人們即使在應(yīng)酬，也是長了兩個腦袋四個眼的生物，專門分出來一半時刻關(guān)注藝人的一舉一動，不時一記眼刀過來，順著眼波提醒他們：現(xiàn)在該敬酒了。

    藝人們提心吊膽地注意筷子，然后全神貫注，時刻注意接收信息。

    只有許江，像是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

    孔舟靜坐著，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資方的某位老總，不認(rèn)識，也叫不出個名。

    “孔舟，”老總半捏著腔調(diào)：“我知道你，去年那個那個什么片，我也忘了，我當(dāng)時就說，這姑娘漂亮，嗯演的也好，怎么一直不說話，來來來，咱倆碰一個。”

    孔舟被這腔調(diào)震懾了一下，老總已經(jīng)舉起了酒杯：“怎么，不給面子？”

    孔舟眼色跟著一邊，機(jī)械而優(yōu)雅地給自己倒了杯酒。

    “哎，”老總腔調(diào)婉轉(zhuǎn)地嘖了一聲：“太少了，滿上。”

    孔舟一如既往的模板式笑容加深了一點，十分聽話地給杯子倒?jié)M了酒：“謝謝您的賞識……”

    一只酒杯先一步碰上了老總的杯子，杯子里的酒晃了晃，許江接著她的話：“您太客氣了，不過明天還要趕通告，要是臉腫了我們很為難，我替她敬您，我先干了，您隨意啊。”

    許江態(tài)度恭謙的說完，老總連同他的酒杯都愣了愣，沒等他開始“討價還價”，許江已經(jīng)把酒喝干凈了。

    老總臉色有點難看，回頭去看這位“代喝”的是誰，又一杯酒遞到了面前：“這一杯我敬您，也祝我們開機(jī)順利，收視長虹。”

    這次他沒預(yù)先喝，老總有點近視眼，瞇了瞇眼，認(rèn)出他是投資方的股東之一，又往孔舟身上看了看，臉色頓時又一變，意有所指地伸出兩根手指對著他上下抖了抖：“哦，我明白了——合作愉快，收視長虹，這杯我得喝，得喝！”

    漫長的飯局到晚上才終于結(jié)束，在更黑的地方，飯店的停車場里，昏暗的燈光不足以照亮整個停車場，有輛車閃了一下車燈卻遲遲沒有開走。

    車?yán)镒謺r和經(jīng)紀(jì)人盧駿兩個人，盧駿臉臭的活似隔了好幾夜的臭雞蛋，在燈光之下，林時臉色白的嚇人。

    盧駿說道：“你剛剛為什么不坐在陳昭昭旁邊？我不是告訴過你，讓你和陳昭昭走得近一點嗎，你倒好，跟孔舟有說有笑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林時疑惑地看向他：“你只說跟陳昭昭搞好關(guān)系，沒說讓我坐她旁邊啊。”

    “你！大哥，我暗示的還不夠明顯嗎，我都讓你跟她走得近一點了，這種話還要讓我明說嗎？”

    林時張了張嘴，把頭轉(zhuǎn)向窗外，他和經(jīng)紀(jì)人永遠(yuǎn)意見相左，爭吵是家常便飯，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他不想在外面和他爭論，按照經(jīng)驗，只要忍一忍等他發(fā)完火，這件事就翻篇了。

    盧駿大約也不想被人拍到，把聲音壓了下來，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各自守著半個車門坐著。

    過了一會，還沒有要開車走的意思，林時有點奇怪，正要開口詢問，突然后座的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進(jìn)來一個身穿黑色連帽衫的男人。

    男人帽衫下還帶著鴨舌帽，帽子壓的極低，帶著口罩，完全遮住了臉。

    林時大驚：“你是誰！”

    “鴨舌帽”沒回答他，從后座遞過來一個相機(jī)，遞到盧駿手里。

    見他們?nèi)绱说ǎ謺r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看了看盧駿，又去打量后座的鴨舌帽，他還是不打算把臉露出來。

    盧駿翻相機(jī)里的照片，露出滿意的笑容，林時影影綽綽從相機(jī)里看見了自己：“這是什么？”

    他一把將相機(jī)奪過來，盧駿也沒反抗，看起來心情大好。

    他露出狡黠的笑，一顆鋒利外突的牙露了出來：“你真以為我是讓你吃飯搞什么關(guān)系，我早就雇了人在對面樓上拍照，你以為我為什么讓你坐窗邊，你就沒發(fā)現(xiàn)，我特意把窗簾拉開了嗎？”

    林時沒空理他，把照片來回翻了個遍，只是普通的聚餐圖，但有幾張角度非常精妙，造成了一種錯位的效果，讓他和陳昭昭看起來舉止非常親密。

    “你什么意思？”

    “還看不出來嗎？”盧駿轉(zhuǎn)頭對后座說道：“尾款已經(jīng)打給你了。”

    鴨舌帽收起手機(jī)：“放心，底片不會流到第二個人手里。”

    盧駿笑了一下：“圖片傳給我，相機(jī)里的現(xiàn)在刪掉。”

    “還挺謹(jǐn)慎，”鴨舌帽一聳肩：“沒問題。”

    等照他說的做完，鴨舌帽下了車，盧駿才繼續(xù)剛剛到問題：“你什么意思？”

    盧駿繼續(xù)翻看收到的照片：“很簡單，我想要你和陳昭昭炒cp，等劇播了，你倆熱度一上去，再把這照片公開，買點通稿水軍造勢，這緋聞就穩(wěn)了。”

    林時無言以對，驚覺自己被賣了卻還被蒙在鼓里，自嘲地笑了一聲：“所以你早就和陳昭昭那邊早就計劃好了？”

    “沒有，”盧駿亮了亮手機(jī)：“不過有了這個，還怕她們不同意嗎？”他點了根煙塞在嘴里：“放心你吃不了虧，陳昭昭雖然現(xiàn)在還不紅，但是國民度很高，和她炒cp對你是很大的曝光度，而且談戀愛這個東西，社會刻板印象一向偏向于男方，等到時候你大火不需要這些的時候，再解綁就是了，公關(guān)會維護(hù)你的形象，不會讓你正面形象受損。”

    林時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極其可笑，忍無可忍：“你做這些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嗎？我是一個演員，我不想要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別逗了哥們兒，”盧駿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你簽公司是干嘛的？你不想紅嗎？沒有熱度粉絲你能當(dāng)上男主角？你不會覺得自己紅了吧，我告訴你，你這個男主角是我削尖了腦袋才弄來的，別不識好歹。”

    “夢想，夢想能當(dāng)飯吃嗎？能嗎？現(xiàn)實一點，你睜開眼看看，這是社會，出來混飯吃，實際一點！”

    林時：“我絕對不同意炒緋聞！”

    “這事兒由不得你，服從公司安排是白紙黑字寫進(jìn)合同的，你自己簽的，有人拿刀架著你逼你簽嗎！”

    林時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煙灰掉到了盧駿手上，燙的他罵了聲娘，趕緊把燃完的煙灰都抖到垃圾桶里。

    他重新叼回到嘴里，吊著眼梢看了他一眼，話音語氣都平和下來，：“行，不愿意也行，回去看看合同，走程序解約，從此以后咱們兩清，我以后不會管你，你也不用再受這折騰，不過，”他停頓了一下：“你付的起違約金嗎？”

    他語氣不緊不慢，但每一個字都在推著林時，擠壓推進(jìn)，告訴他你根本無法回頭，他不甘心，但是他根本付不起高額的違約金。盧駿說的對，是他自己簽的合同，清楚地知道要服從公司安排，公司也履行了義務(wù)，給他資源。

    但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須臾，他靜了下來，終于還是什么都沒說。

    盧駿掐滅了煙，把窗戶開了條縫透氣，放下手機(jī)開車。

    手機(jī)頁面停留在偷拍的其中一張照片上，照片里孔舟端著酒杯向著林時那個方向敬酒，她站起身來，像是貼到了林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