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萬幸,孔舟沒什么大礙,只有右腳輕微的扭傷和骨裂,打了石膏。 說來也是奇,拍戲的地方剛好在臺階邊,本來只需要挨一巴掌,結果她挨完這一掌沒有站穩,往后踉蹌了一步,成功把“扇耳光”演成了滾臺階。 “非要逞什么能?” 何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和孔舟是大學同學,但一直以來關系也談不上深,今年在一起拍了部戲,才有了點交集。 兩人屬于“臭味相投”,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兒,殺青聚餐時孔舟裝病,她還暗度陳倉地打掩護。 在此之前,孔舟對她僅有一些細微的印象,她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自信,說不上傲,是一種十分特別的氣質。 剛畢業那兩年見過幾次,大概是參加的什么活動,那會兒她整個人畏畏縮縮,說話小心翼翼的,身上那股勁兒被壓了下去。 后來再見,就是今年,狀態跟前幾年比,又有了不小的變化。 傳聞她談了個富豪男友,具體如何她沒說,孔舟也就沒問。 今天她剛好也在附近拍戲,收工了路過來探個班,還沒站穩,就親眼目睹她挨了一巴掌從臺階上飛下來。 孔舟立馬低頭,趕在她數落前主動承認錯誤:“我錯了。” 何曼對她的“態度誠懇”視而不見:“現在還能嗎,要不要下來溜達溜達?” “我皮實的很,你看這石膏都糊的比別人少兩層。”說罷,她真的要下床溜達。 何曼一巴掌把她按了回去:“得了吧,你還是老實躺著,我不想明天一早起來,看見‘震驚!三線女明星趁合作女演員生病竟落井下石’的新聞。” 孔舟坐回去,她當然只是裝模作樣,其實根本沒有動腿。 “那真是太遺憾了。” 說話間,門被推開,許江走了進來。 他速度還挺快。 何曼坐著和他互相點了個頭。 他朝孔舟走過來:“怎么樣了?” 孔舟神情慵懶地往后一躺,沒骨頭似的:“沒事,也不用住院,一會兒就能回去,好好養著就行。” 他又問道:“馮圓圓呢?” “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手續,出去有一會了。”孔舟回道。 許江駐足了片刻,邁開了長腿:“我去找她,看看有什么要幫忙。” 何曼視線沒怎么在他身上停留,繼續跟孔舟說話:“下次注意點,今天這事本來是可以避免的,離那么遠都能摔下來,也是……人間奇跡。” “……”孔舟沒感覺到她是在安慰自己。 “看過《亮劍》嗎?‘人要是倒霉,放屁都砸腳后跟’。” 何曼道:“你腳大。” 孔舟不以為然,看了看沒有損傷的另一只腳,覺得:好看就行。 “你最近還失眠嗎?” 孔舟吸了口氣,慢吞吞地吐出來:“就那樣吧。” 何曼沒繼續說什么,低頭看了眼時間,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把帽子帶上:“我得走了,有事你再給我打電話吧。” 她出門過后,孔舟重新躺回去,閉上眼,雖然光榮地掛了彩,但是晚上還有戲要拍。 當代青年喝啤酒都要就著枸杞,用霸王比飄柔更自信,不得個焦慮對不起北上廣的壓力,自由叛逆,是中二少年們的專屬浪漫,生活永遠馬不停蹄地向“錢”看,從不等坐著歇腳的趕路人。 她又出了口長氣,手垂在床邊。走廊里偶爾傳來小孩的啼哭,以及過往匆匆的腳步聲,到處都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她莫名很喜歡這種味道。 她不住院,馮圓圓忙完其他,找醫生詳細了解了注意事項,孔舟再睜開眼,她剛好已經回來了。 “我扶您起來吧。”馮圓圓伸手攙孔舟的胳膊,把她從床上扶起來,然后又把拐杖遞了過來。 孔舟的神情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這是什么?” “拐杖啊。” 她看著這根合金拐杖,跟它面面相覷了片刻,抬手把它夾到了腋下。 拐杖在地上立著,孔舟白而細長的胳膊搭在上面,整個身體都靠著它,同時又沒使什么力,好像只是拿著這么個工具作個病懨懨的秀。 當然了,甭管你再怎么優雅,在腿瘸面前,原來也和別人拄拐沒有任何區別。 “許江呢,你碰見他了嗎?” 孔舟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門,不大能適應這東西,還得馮圓圓在旁邊攙著。 “碰見了,他先去開車了。” 馮圓圓太矮了,怎么扶都感覺不對勁,只能湊合著往前走。 孔舟忽然能發覺到腋下夾著的這根棒槌的用處了,因為如果只是馮圓圓攙著她走,那簡直像個斷了腿的拐棍。 還沒走多遠她就走不動了,像剛剛一樣靠在拐杖上休息,身上出了點汗。 右腳的石膏墜著——她看向導致她行動不便的罪魁禍首,這玩意兒還挺沉的。 她們已經到了一樓的大廳了,許江一進門就看見她們,走了過來。 孔舟臉上的妝還沒有掉完,鋒利化了五官,和她此時焉了吧唧的現狀有很大的違和感。 她看見許江的嘴角難以控制地扭動了一下。 隨即,又恢復了原樣。 他說:“走吧。” 孔舟站起來,馮圓圓上手扶著她,她故意把胳膊抬得很高,但依然很吃力,甚至有點手忙腳亂。 作為一個優秀女青年,馮圓圓會做飯,能公主抱,抗得了水桶,掏得了下水道,但在身高差距面前,卻不得不敗下陣來。 她踮起腳,從背后看,特別像一只勢單力薄的螞蟻不自量力地抗一根火柴棒。 哦,還非得豎著抗。 許大爺可能終于看不下去了:“要不我來吧?” 馮圓圓毅然婉拒:“不用了哥,我能行,您幫我拎著這個吧。” 許江得到了一張x光片,和一堆亂七八糟的繳費單。 孔舟面無表情,繼續往前邁了一拐子。 馮圓圓極速蹬了兩步:“老板您慢點走。” 孔舟在心里嘆了口氣,怎么當時那一巴掌就沒站穩呢! 然而,石膏至少要陪伴她一個多月,這期間,都得這么度過。 當晚,導演及劇組人員向她表達了慰問,搭檔的那位女演員,雖然只是一場意外,但依然很過意不去。 孔舟于是和善的向她微笑,表示自己沒有放在心上。 此后沒有再出現什么意外,拍攝按計劃順利地進行到了八月底。 這時正值傍晚,剛經過一場大雨的洗禮,天空褪去了一先的毛躁,格外清爽平靜。天邊的云像被燉開了一樣,散裂得十分不規則,西下的余輝從中穿過,染成了未熟透的番茄色。 馮圓圓蹲在地上,兩手托著臉,少女懷春地望著遠方。 道具組和場務在身后乒乒乓乓地準備著,孔舟慢悠悠地拄著拐杖晃到了她身后。 她低頭看著馮圓圓,略微彎了點身體,學著她的樣子看向遠方,雖然海拔不同,但還是看見了她盯著的東西。 馮圓圓目光所及的地方,正是,許江。 孔舟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她,站起身來,倚著拐杖:“看什么呢?” 馮圓圓依然托著腮:“看許哥,長得真好啊,這身形比例,這氣質,這臉,嘖嘖嘖……” 孔舟笑了笑,彎下腰:“要不要我幫你搭個橋?” 馮圓圓泛著春光的眼瞬間就收回來了:“看看就行了,我這么年輕,才不要在一棵美人樹上吊死。” 她扭頭看著孔舟:“老板,您上次說見到有人跟許哥表白,給我講講唄。” “表白啊……”孔舟目光悠遠起來:“有點忘了。” 馮圓圓有點失望。 今天是陳落殺青的日子,她演的這個角色沒什么虐點,一生都很順暢。得知男主不喜歡自己哭了一場,就此作罷,多年后,相識了前來建交的使臣,嫁去了他國。 孔舟跟她拍了合照,她不知道怎么的,非想跟她單獨拍一張。拍完以后她沒有立刻離開,從經紀人那捧過來一束向日葵。 “等不到您殺青了,所以提前送您。” 孔舟接過花,跟她道了謝。 向日葵里面夾著一張祝福語,字被花遮住了下半截,但依然認得出來: 愿您永遠心懷善良,積極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