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年少時做夢,常常是旖旎風光一片光明,偶爾運氣好,還能做個奇幻無比的春夢。 畢竟少年本身就充滿了活性。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那些清風霽月就變了味了。 前臺手忙腳亂地在整理什么,手機放在桌子邊,她一抬手,桌上的東西相互擠壓錯位,擠掉了手機。 前臺聽到聲響,趴在桌子上抻頭往下看,發現手機掉到地上了。不等她爬起來去撿,就伸過來一只手,撿起地上的手機放回到她面前。 她趴在桌子上沒看清人,只見手指纖長,皮膚出奇的白,從指尖到手腕都十分漂亮——放了手機,又很自然地繞上另一只胳膊,問她:“要幫忙嗎?” 前臺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謝、謝謝,哦哦不用了,我自己能處理。” 孔舟笑了一下,抬腳往外走。 兜里的手機振了一下,玲瓏傳劇方發了電子版劇本過來。 玲瓏傳的制作班底中規中矩,籌備后期投資方突然撤資,導致這個項目差點難產,由于不開機前期所有投入都會打水漂,項目組又拉到了電視臺的一小筆投資,才勒緊褲帶決定開機。 繞了一大圈,雖然沒達到預期,但因禍得福后面不愁賣劇。 這是一份完整的劇本,簽約前劇方只提供劇本的部分內容,全部的劇本,說明謝宋那邊已經談完了合同。 她按照集數打印出來,因為數量較多,索性就著打印機旁邊看了起來。旁邊放了幾支顏色不一的水筆,方便隨時動筆標點什么。 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晚上,脖子長時間不動有點遭不住,險些抬不起來,她只好停下來。 后面打印出來的還都堆在一起,借著歇脖子的功夫,又把它們整理出來。 等全部整理完,就有點看不下去了。 大概是低頭久了脊椎太疼受了影響,她放下筆,到床上躺著。 這次不知怎么的睡的格外快,夢也清晰無比,連路上的石子,柵欄上鐵絲扭成的什么形狀都能看清。 野狼的被毛光亮,還沾著點雪,似乎營養良好,rou眼可見結實的膘,縱身一跳便從山上撲面而來…… 孔舟被窸窣的開門聲驚醒。 謝宋錯愕的看著她:“你,你睡了?” 孔舟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緩了口氣:“什么事?” “哦,哦——我是來告訴你,合同弄好了。” “嗯,”孔舟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我已經收到劇本了。” 謝宋:“本來就是談過的合同,又改了點小細節,總之,你明天去公司一趟,合同不是我負責,這個項目已經被李晴接過去了,她會跟你細說。” 謝宋很早就遞交了辭職報告,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一直拖到現在,當然不會管這個沒有必要的事。 這也意味著,她的工作也交接的差不多了。 孔舟愣了片刻,略微點了下頭:“知道了。你什么時候走?” “后天,我是過來還你家鑰匙的。” 孔舟“哦”了一聲,又坐在床上出神,汗已經退下去了,衣服貼在身上有點發涼,窗簾的一角正前后起伏,原來是窗戶沒有關上。 她忽然問道:“老謝,你在這一行干了多久了?” 謝宋愣了愣:“有十年了吧。” “十年……”孔舟喃喃念了一會這兩個字:“你舍得嗎?” 謝宋半晌沒有說話,原來堅定的心里又出現一股力量,好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用微弱的力氣在拉扯她。 那是少年時以為的發光發熱。 十年時間,已經足夠改變很多東西,那點熱量根本掀不起什么,更抵不住日積月累的消磨。 她說道:“我累了,不想過這種漂泊的日子了,朝九晚五,穩定打卡,然后混吃等死,不是很好嗎?” 孔舟目光黯淡下來:“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嗎?” “不知道,也許真的會去包塊地種種,說不定回家就去相親結婚生子了,怎么過不是過。” 她突然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這個,這是最后一次,我站在朋友的角度,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你確定還想要繼續干這一行嗎?” 孔舟一愣,忽然覺得有點沒意思,謝宋勸她一起走,她想要謝宋留下來。 然而事實上,誰也沒能干涉成功。 “可能我這個人,天生就不怎么喜歡安逸。”她轉頭看著謝宋:“你不是也干了十年嗎,那起碼也得我到十年的時候再說吧。” 謝宋走的時候比較低調,只有孔舟一個知情的來送她。卷鋪蓋回家,也沒有衣錦還鄉的架勢,穿了一身便捷的運動服,當年來北京時坐的是火車,現在回去依然是火車。 人滿為患的火車站,往里一鉆誰也找不到誰,聽歌聊天打游戲,厲害的人,cao著天南海北的口音也能相互吹牛逼。 已經進入夏季,正午的太陽曬得人皮膚疼,孔舟戴了帽子,兩人沒立馬下車。 謝宋說道:“十年前來北京那天下著大雨差點沒把我淋死,現在走了天氣反而挺好的,果然老天爺都不想我在這占地方。” 她今天的廢話比平時還多,不知道是太高興還是舍不得。 “你不是問我,舍不舍得嗎,舍不得,怎么可能舍得,沒有人能對堅持十年的東西毫無留戀。但當你真的長大了,會發現‘堅持就是勝利’并不適合所有人,人活的越久就越想要安穩,對沒踏足的世界總是百般好奇,其實外面,也就那樣。” 當年工作剛邁入正軌,她還是個洋溢著朝氣的小年輕,孔舟是她帶的第一個藝人。 一晃眼過了七年,也成了最后一個。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帶你嗎,本來上面給我分的是另一個人,現在已經退圈了。” 謝宋道:“因為我當時覺得你身上有光,你天生就應該光芒萬丈。” 很可惜,孔舟絲毫沒被這句話所感動,這種過家家的話除了哄小孩,讓他們展望美好明天,然后努力學習以外,沒有任何實質作用。 她推開車門:“這說明你根本不會看人。到點了,下車吧。” “等等,”孔舟摘下帽子:“祝你,一路順風。” 謝宋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頃刻變得很溫柔,像是有什么東西塵埃落定:“不管怎么說我還是祝福你。” 孔舟嘆了口氣,烈日當空之下卻覺得有點冷,伸手關了車內的冷氣。 熱的血都已經涼了,只有她還在這座城市里不知道為什么掙扎。 謝宋走后,公司又把孔舟分給了另一個經紀人李晴,該經紀人現在正在培養一批新人,肝火旺到能起鍋燒飯,壓根兒沒空理她。 說起來半個月其實挺長,畢竟“十一黃金周”也才七天。有時候閑也是挺讓人頭疼的東西,一個人要是靜不下來,不干點什么就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壓的喘不過氣來,連頭發絲都好像要發霉。 最后實在是閑的發慌,提前幾天進了劇組。 助理馮圓圓才招不久,年紀尚輕,興許是還沒來得及被社會毒打,所以顯得格外青春。 除了馮圓圓,還有小何,此前是執行經紀,算是謝宋的助理,跟了好幾年,各種事務都有參與。遲早也會脫離“執行經紀”頭銜掌握大權,反正掛名的那位也不管事,孔舟把謝宋的工作都讓他接手。等將來換了公司也把他一起帶走,自己人,做事方便。 組里在進行開機前的準備,每個導演的風格各不相同,既然提前過來,正好借著這個時間來適應磨合。 孔舟習慣在導演要求前先表達自己的理解,拿到劇本后,都會寫人物小傳,再通過交流加以修改,這樣后面的合作就會輕松很多。 造型師又拉著她調整妝發,大事沒有,瑣碎雜事卻幾乎沒斷。 兩三天下來,馮圓圓渾身骨頭都散了架,回到酒店,只感覺兩眼發虛,魂魄離體,一丁點兒力氣也使不上,就地癱到了地板上。 地板鋪了一層毛氈,此時此刻,她不但不感覺扎rou,還喪心病狂地覺得很舒服。 孔舟在后面進門,一進來就看見地上癱了一張人餅,堵在前面,邁腳也不是,收腿也不是。 馮圓圓看到來人,連忙往旁邊滾了一圈讓路。 這時,孔舟的手機來了兩條消息,是許開昕發來的地圖定位,正好就在她落腳地附近。 緊接著一段文字:正好來這邊辦點事,現在得空嗎,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 不要在意為啥是七年,我也覺得合同得是五年十年十五年什么的,但為了對上我的某些審美,不知不覺就成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