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節
唐曜森覺得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是不是你媽病逝讓你過于傷心了?” 鐘盈總算搖了下頭。 “不是?” 她頭埋得更低。 “那是公司里的事給你造成了太大的壓力?” 鐘盈還是搖頭。 唐曜森拿手蹭了下眉心,他耐心甚好,只是覺得這么反常的鐘盈讓他實在費解而已。 按鐘盈的性格,權欲大,好勝心也強,之前可以為了得到晉升和認可而直接打掉兩個孩子,為人處事也算跋扈張揚,所以如果她當上董事會主席,絕對會大刀闊斧一往無前,絕對不會像最近這段時間似的毫無作為,最終被股東抓住把柄要逼她下臺。 “我聽說茭姨走后你在家休養了半個多月?” 蔣玉茭去世之后鐘盈有陣子也沒去公司,之前唐曜森只以為她是傷心過度,想在家調整一下情緒,但現在想想實在說不通。 這不是鐘盈的風格,她是工作狂,當年打完胎在家躺了一天,隔夜就收拾行李去外地見客戶了,所以就憑她如此拼命十三郎的性格,不至于讓自己落到如此被動的局面。 “盈盈,如果你不跟我說實話,我也很難幫你。”唐曜森說。 鐘盈幾乎快要將手里的水杯捏碎,隔了一會兒終于抬起頭來,眼圈微紅,腮幫子咬得生緊。 “我媽…我媽走前跟我說,讓我小心舅舅那邊的人。” 唐曜森愣了下,難不成老太太有預言的神力,知道自己一走娘家那邊的人就會聯合起來架空鐘盈? “茭姨為什么會這么說?” 按理不應該啊,蔣玉茭生前跟她兩個哥哥都走得很近,特別是蔣玉甑,蔣玉茭對他一直很信任,家里家外什么事都會找他商量,而鐘盈當初剛進鐘氏的時候也是這個當舅舅的一路為她保駕護航,才能讓她在短短幾年之內就能夠在公司站穩腳跟。 公司內外還一直有個說法,說鐘聿靠老子,鐘盈靠舅子,聽著好像鐘盈跟蔣玉伯更像一對父女。 老太太這些年悉心跟娘家兩個兄長維系關系,費盡心思把蔣玉伯和蔣玉甑全家一個個全部弄進鐘氏,其目的也不過是為鐘盈鋪路,謀算著有朝一日老爺子走了,鐘盈可以一路扶搖直上,而蔣家那邊的人就是鐘盈的靠山。 這是老太太布了幾十年的棋局,怎么臨走之前又要讓鐘盈留心蔣家那邊的人? “我媽沒說具體原因,但她讓我務必小心,盡量不要跟舅舅那邊的人起沖突,不然我可能會有麻煩。” “麻煩?什么麻煩?”唐曜森越聽越覺得這事玄乎,“難不成蔣家那邊的人還能吃了你?” 鐘盈搖頭:“不清楚。” 唐曜森又問:“這些話茭姨什么時候跟你說的?” 鐘盈:“她第一次搶救出院的那天吧,在普濟寺。” 唐曜森:“普濟寺?” 鐘盈:“對,從醫院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想去普濟寺看看我爸,我就陪她一起過去了,她獨自在偏殿里呆了一會兒,出來之后就跟我說了這些話。” 唐曜森:“你當時沒問她什么原因?” 鐘盈:“問了,但她不愿意說。” 唐曜森:“就讓你小新蔣家那邊的人?” 鐘盈:“正確來說是我大舅舅和蔣縉。” 唐曜森想了想,又問:“后來她還跟你提過這事沒有?” 鐘盈:“沒有。” 唐曜森:“一句都沒有?” 鐘盈想了想:“出院的時候她的情況就不大好了,回家之后又停了抗癌藥,所以病情發展得很快,差不多也就小半個月吧,我媽已經不能下床。” 鐘盈回憶老太太臨走前那段日子,整個人瘦得一塌糊涂,手臂伸出來只剩骨頭連著皮,也基本不能進食了,可性子還是犟得很。 蔣玉茭停藥這事唐曜森也知道,誰都看得出她那時候已經一心求死。 “臨走前她也沒跟你說什么?” 鐘盈拿手刮了下眼皮,搖頭:“沒有,她那時候已經講不出什么話了,就跟我大概交代了一下名下還要那些財產。” 唐曜森見她臉色發白,眼圈通紅,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于是問:“遺產的事你還沒去辦?” 鐘盈抽了桌上的紙巾擦了擦眼睛,“還沒時間,或者說還沒心情。” 先是老爺子走,沒隔多久老太太又走了,親人相繼離世,對鐘盈來說確實打擊過大,她暫時不想去辦遺產繼承的手續也正常。 唐曜森安慰式地拍了下鐘盈的手,“好了,茭姨既然讓你小心蔣玉伯,肯定有她的道理,更何況現在形勢也很明朗了,先是鐘聿,再是你,蔣家那邊就是想在董事會里架空你們姐弟倆。” 鐘盈覺得還是有點不能接受。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唐曜森苦笑,“蔣玉伯野心一直很大,這些年若不是老爺子在上面壓著,他恐怕早就動手了。” “可現在未免翻臉也翻得太快了一點。” 蔣玉茭剛走,尸骨未寒呢,蔣家那邊就已經開始急著籌劃要把鐘盈趕下臺。 唐曜森又笑了笑,“吃相是有點難看,但時機抓得剛剛好。” 鐘盈:“我現在甚至懷疑抑郁癥的事他們也已經一早就知道。” 唐曜森冷哼:“你不必懷疑,事實就是這樣,包括后面的媒體炒作,他們一早就挖好了坑給你跳。” 鐘盈手指蜷起來握成拳頭。 她也不傻,從抑郁癥的病歷突然被曝光開始她就開始懷疑了,此后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鐘盈: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從主席的位置上下來。” 唐曜森搖頭:“這事不是你說了算,對方現在咬住你抑郁癥的事不放。” 鐘盈:“可我已經在配合治療了,再說之前我也是這情況,并沒影響工作啊!” 唐曜森:“影不影響也不是你一個人決定的,事實就是最近幾個月鐘氏的財報數據真的不好看,這些都關系到那些股東的切身利益,他們不可能聽你這些解釋,更何況之前董事會推你當主席的時候有部分股東并不同意。” 他們覺得鐘盈年紀尚輕,資歷不夠,又是一個女人,一群平均年齡都要七十的老匹夫,怎么放心把公司跟利益交給一個四十還不到的女人身上? “之所以之前蔣玉伯要力保你當上董事會主席,一是不想讓自己的獠牙露得這么早,二來大概是覺得你當這個主席他們后面才更容易下手。” 鐘盈目色發寒,“我不會讓他們得逞!” “可你無能為力。”唐曜森幫鐘盈分析目前的形勢,“從客觀來說你確實患有抑郁癥,即便蔣玉伯不拿這事做文章,你也并不適合當這個主席,從主觀而言……”唐曜森頓了下。 鐘盈:“你想說什么就直說。” 唐曜森嘆口氣,“從主觀而言你其實也不應該再繼續做下去,老彭說你病情一直反反復復,這種高壓的環境只會讓你的抑郁癥更嚴重,所以倒不如暫時放手。” 鐘盈神色頓了下,隔了一會兒問:“你的意思是讓我退下來?” 唐曜森:“我只是給你提點建議,具體還需要你自己作決定,但退一萬步講,就算你不當這個主席,公司大部分股份也在鐘聿手里,公司也不可能真的落到蔣家手里。” 鐘盈感覺后腰一軟,捧著杯子一下靠倒在沙發椅上,突然覺得唐曜森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讓我再考慮考慮。” …… 陸青九點左右落地b市機場,從機場直接去了鐘聿下榻的酒店,鐘聿那邊跟章禮的飯局也剛剛結束,他沒精力再約其他地方,直接把陸青叫到了自己房間。 陸青把下午臨時股東大會的經過跟鐘聿又復述了一遍,包括中途故意打斷鐘盈的事,鐘聿聽完不覺發笑。 “你腦子倒是轉得快。” 陸青推了下眼鏡,“不是,碰倒茶杯這點子是太太給我出的。“ 鐘聿:“梁楨?” 陸青:“對,大概也是看出蔣總那邊的人故意想要刺激鐘小姐,所以太太才會讓我故意碰倒茶杯打斷會議。” 鐘聿楞了下,繼而苦笑:“她很聰明。” 陸青:“您說太太嗎?反應確實很快,當時我都沒想到這么遠。” 鐘聿:“相反鐘盈就太傻了點,就她現在這情況純粹只能被人牽著鼻子走,老太太大概不會想到自己棺材板剛蓋上蔣家那邊的人就會翻臉,連給她站穩腳跟的余地都不留。” 先是他,隨之一點緩沖時間都沒有,直接揭了鐘盈的老底,說到底鐘盈也是蔣家的親生外甥女,這么多年一直被蔣家捧過頭頂的,可利益面前也是說踩就能踩,而且還是利用她的抑郁癥大作文章。 要知道雖然近幾年大眾對“抑郁癥”已經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可在大部分人心中還是將之與“神經病”擺到一起的,就鐘盈這個脾氣,即便以后病情痊愈了,她大概也要被人指指點點詬病一輩子。 對她來說,終究是太殘忍了點。 “鐘小姐當時臉色都變了,手一直在抖,要不是太太讓我撞倒杯子可能在會上就能直接翻臉。” 鐘聿冷笑一聲,“依她的脾氣還真做得出來。”更何況她現在還有病,情緒不受控制,失控也很正常,不過鐘聿并不同情。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陸青見老板臉色發沉,手指捏成拳頭,也不敢多插嘴。 隔了大概半分鐘,鐘聿抬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董事會安排在什么時候?” “下個月中吧。” 鐘聿算了算時間,挺好,他應該趕得上。 陸青跟他談完,回了自己的房間,不出五分鐘,葉千橙過來敲門,她一身大紅色睡袍,光著腿披著頭發,幽靈似地飄進了鐘聿的客廳。 “跟你的助理談完了?” 鐘聿答非所問,“律師那邊怎么說?” “都聯系好了,明天你們先見一面再說。” “選個隱蔽點的地址。” “知道!” “跟律師見過之后就飛米國。” “又去啊?這次我能不能不去?”葉千橙實在不想再來回坐將近三十個小時的長途飛機,但鐘聿肯定不會同意,他需要葉千橙給他打掩護,不然近期頻繁往返米國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次我們去x港轉機,順路去辦點事,可能需要住一晚。” “……” 葉千橙拿抱枕捂在頭上,覺得事情沒完沒了,自己肯定是上了賊船,她一臉不爽地嘆了一聲,“煩死了,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束這些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