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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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春來仿佛一個字都沒聽到,眼神游走在思考之外,沒躲,也沒順著肖若飛的話爬,而是如溺水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揪住肖若飛的衣襟,說:“可我讓你繼續等下去,實在太不公平?!?/br> “你以為,那碼子事是玩套圈,圈框住棍子,棍子插到圈里,就完了,是嗎?你以為,人跟動物似的,扒了褲子就能來?套子呢?潤滑劑?都準備了嗎,就做?” 肖若飛的神色變了。他溫柔的視線背后生出一棵黑色的荊棘,柔軟纖細,只有頂端有一根刺,不知不覺順著血管爬向四肢,刺破指尖,長到空氣中,又刺進顧春來的皮膚。 顧春來被這根刺捅得翻江倒海,釘在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先回去?!毙と麸w松開手,把整袋水果推進顧春來懷里,轉身就走,“你需要自己冷靜一下。” 顧春來抱著冰冷的果子,沒有追肖若飛。他安靜地在陰影里站著,直至周圍人聲鼎沸,鑼鼓喧天,水果帶上自己的體溫暖,才邁開冰得快沒知覺的雙腳,回到他現在唯一能落腳的地方。 推開房門,浴室里還有溫熱的水汽,有沐浴露的香味,卻沒熟悉的身影坐在燈光下劃手機。房間里很黑,借著窗外慘淡的街燈,顧春來才能看清,肖若飛早就拿被子把自己裹成卷餅,面朝墻,腦袋陷在枕頭里,呼吸平穩。 現在還不到九點,肖若飛往常不過午夜絕不合眼。 顧春來趴在肖若飛的床邊,清了清嗓,見對方沒動靜,才用很細微的氣聲,斷斷續續地說:“你明明這么累,為什么……不愿意休息。我只想……只想你開心一點,沒有要惹你生氣。你這么辛苦,我……會難過,不想因為我,因為和我交往,你變成這樣……” 說著說著,顧春來沒了聲音。 過去不知多久,幾秒鐘,幾分鐘,可能更久,肖若飛在黑暗中轉過身,睜開眼睛,盯著床邊熟睡的人,欺身上前,在睡夢里也不安的眼睫上落下輕輕一吻。 翌日凌晨,顧春來被鬧鐘叫醒。他記得昨夜趴在肖若飛床邊睡著了,這會兒卻安穩地躺在床上,身上也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這會兒才四點半,窗外的天還濃得如墨,沒有放光的跡象,只有旅館招牌閃著紅色的霓虹燈光穿透窗簾,像警示燈,冷得瘆人。他下了床,按掉對面床鋪嗡嗡直震的鬧鐘,手在對方溫熱尚存的被窩里待了片刻,才游到洗手間,水開到最涼,刷牙洗臉。全套流程走完,整個人精神地跟冬泳了一圈似的,毫無睡意。 挪到臥室外,顧春來發現餐桌上支起很大一攤,有面,有兩種陷,有在空中飛舞的花白面粉,還有四個小碗,每個碗里躺著一枚餃子。昨天跟他冷戰的人正身披圍裙,立在爐灶前,左手舉盤右手拿漏勺,鍋里沸水咕嘟冒泡,帶著熱氣,柔和了周圍的清冷。 每次祭拜親人,不管多忙,顧春來都要準備三樣東西:酒,蘋果,還有餃子。他昨天晚上本計劃找個餃子店解決晚飯,順便準備今天的貢品,但因為頭腦發熱的幾句話,一切都攪黃,一切都忘了。 他不曾想,居然有人替他記得。 顧春來湊過去, 學著昨天晚上的方式抱住肖若飛的腰,說了句“抱歉”,又說了句“謝謝”。可言語實在蒼白,根本不夠他講明胸口堵著的棉花,也不夠他講明劇烈的心跳。 “松點,餃子快好了?!毙と麸w沒拒絕,也沒回頭,邊撈餃子邊問:“昨天……我也有責任,我太急,破壞了你的計劃。以后會注意?!?/br> 顧春來趕忙擺了擺頭,碎發掃在肖若飛后頸,sao得他有些癢?!皼]關系,別這么想?!?/br> “現在太早,開門的地方少,我找旅店要了點食材,自己包餃子。我好久沒包了,嘗嘗看,是他們喜歡的味兒嗎?” 待了片刻,肖若飛才感覺腰間的手松開。他聽到筷子和碗輕碰,聽到吹涼,聽到咀嚼聲,便問顧春來感覺如何。隔了有半分鐘顧春來都沒回話,他以為東西不好吃,便回過頭,發現對方一聲不響,紋絲不動,淚如泉涌。 肖若飛忽然有點懵。 顧春來哭得全身都在抖,鼻尖通紅,嘴微張,餡料里的韭菜粘在唇角,忘記下咽,卻沒發出一點聲音。或許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連忙舉起空碗,蓋住臉,假裝往嘴里塞餃子??伤麆幼魈?,抽噎不止,不小心嗆到,碗摔碎了,菜渣蛋屑噴了一地。肖若飛也顧不得在水里翻滾的餃子,趕忙關火,手拿水杯跑去顧春來身邊,緊緊摟住他,要他把嘴里的東西先吐出來,別再撿地上的殘渣吃,也別用衣袖和手擦地。顧春來沒聽,愣是把手里的食物塞進嘴里,咽下肚。 見愛人這幅模樣,肖若飛根本氣不起來。他摟住顧春來,壓到水池邊,好生相勸,要他把掉在地上的食物吐出來。顧春來哭得太兇,吐倒是吐了,可他不死心,打開水龍頭,還想洗干凈撿回來。 “春來,你別這樣!”肖若飛扳過顧春來的身體,死死摟住他,蓋住他的眼睛,不給他看自己如何沖走食物的殘骸,“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訴我。” “韭菜雞蛋的……素餡餃子,和外公的……一模一樣……不想……浪費……不想……丟掉……” “沒關系啊,給你做一輩子吃?!毙と麸w皺緊眉,頭埋在顧春來顫抖的肩窩?!跋肟?,就哭吧,我都聽著?!?/br> 得到應允,哭聲如雪崩,一潰千里。 在肖若飛印象中,顧春來很少哭,但最近一段時間這個人的淚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他猜,顧春來或許是愛哭的,只不過都哭到了心里,現在心里已經滿滿當當,再也盛不下,所以他只好哭出來。不哭出來,淚會蔓延到全身,整個人都要泡軟泡爛,不知所蹤。 他只能抓住對方,片刻不離。 肖若飛記得,剛畢業那年的清明,他隨肖燦星去祭拜幾位對她有恩的過世影人。他們一大早趕著開門就去了,人還不多,走到半路,肖若飛遠遠聽到有人說話。開始他以為有鬼,嚇得手都冰了,經母親提醒他才注意到,那是前來祭拜的人。那人跪在墓碑前一遍遍磕頭,嘴里反復念叨著什么,聲音不大,帶著哭腔,字字句句卻格外清楚。 “如果你們能聽到,請帶我走吧?!?/br> 一句簡單的話,聲聲敲在肖若飛心上,沉得發悶。 那是顧春來的聲音。 肖若飛差點下意識沖過去,但還沒忘記兩個人早已形同陌路,那時候貿然靠近,只會雪上加霜。他遠遠看了兩眼,聽到母親催促,就離開了。再回來,顧春來已不見蹤影,只剩墓碑前斑斑血跡,還有開得正好的白色菊花。 想到那天的點滴,肖若飛就感到后怕。他牽起顧春來的手,揣在兜里,說:“那天我在。” 顧春來終于平復了些情緒。他蹭蹭眼睛,問:“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