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神器衰、龍騰飛何處?向遼東(6)
雷逸道:“我們提的要求與你們也很有利,就是請王薛禪離開遼東,去山東長白山養老,自然,也包括冷如馨。”石戎心道:“若這二人走了,我們對付起尼堪外蘭來就少了許多的顧慮,的確好處不少。”但他仍是不解的問道:“讓他們離開遼東,對你們有什么好處?” 雷逸想了想道:“我剛才說我們讓高淮留在遼東還有用處,你還不明白嗎?”石戎道:“我明白不明白,都想聽你說個明白。”雷逸笑笑道:“遼東地產豐富,極北庫頁島有大量的金礦,我們準備把手伸到那去,如果王、冷二人在,他們怎么會允許我們這么做呢?” 石戎笑道:“你們急著討好努爾哈赤,也是這個原因吧?”雷逸道:“有一定的關系,天師府是放長線鉤大魚,而我們已經不能等了。我知道你是一個可以為利益打動的人,只要你肯幫助我們,我們是肯付出代價的。” 石戎笑道:“可惜你沒有買動我的東西。”雷逸道:“不見得吧。穆中沒死,是你的一塊心病,我們雷家可以為你解決這塊心病,你師父讓你戰敗老天師,以你現在的功力你根本做不到,但我們雷家卻可以讓你做到這一點,只要你肯幫忙,當然了,你還想要什么。我們也能給你。” 石戎當真心下一動,他想了想道:“你說的這些都當真嗎?”雷逸道:“蘇家兄弟不是死了嗎?我們說話就一向當真。”石戎道:“那好,咱們擊掌為盟,你們為我殺穆中,敗老天師,并且在我須要的時候出手助我,如果你肯答應,我現在就告訴你一個討好努爾哈赤的辦法。” 雷逸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答應你了。”二人手掌連拍三下。石戎道:“想改變一個人的看法,那太難了,所以我沒辦法讓努爾哈赤不厭惡你們。”雷逸臉色立時一變,石戎接著道:“但你們求的也就是個利益,并不在呼努爾哈赤是不是拿你們真的當兄弟,所以你們盡可以干你們想干的事情,當和努爾哈赤起了沖突的時候,你們大可以說我姓雷。” 雷逸看了他一會,道:“你真了得,竟能在我雷家的面前討便宜。”要知道石戎若是雷家的人,那努爾哈赤不管怎樣,也不能對雷家的人做出過頭的事來,但雷家也就有了一個大包袱,一但惹惱了石戎,那雷家辛苦得來的一切,都將在石戎的一句話下毀掉,雷逸長嘆了一口氣道:“事當無奈,也只能如此了。” 說完轉身向那茅屋而去。石戎大聲道:“楊吉砮那里,你們就不要白費心機了,但也不要讓他們走了,免得壞了我們的事。”雷逸頭也不回的道:“賢弟放心,愚兄知道了。”石戎聽了這話知他已把自己算入雷家門中,想到自己能把一代豪門掌握于手掌之中,不由心頭一陣激動,臉上浮起喜悅的笑容。 正月十四的早上,努爾哈赤和費英東二人進了禮部的衙門,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拿出棋來消磨時間,他們年前來的時候倒也認真演禮,這幾天禮部除了兩個看門的老軍之外,一個人都沒有,連教禮的都走光了,二人的心也懶了,剛開始還馬馬虎虎演演禮,后來干脆天天來了就玩,那些值門的兵丁、小吏都受了他們的銀子,那個來管他們,甚或還來湊上一手呢,大明萬歷年間,天子不但自己懶,而且也體恤下臣,生怕別人也累著,都不讓做事,個個衙門無不如此混亂,主官就是想管也無從下手。 二人下了一會,這努爾哈赤的棋力比不得費英東,輸了個一干二凈,此時剛剛天明,二人一早起來演禮如今都覺得困了,各自坐在椅子上打起迷糊來了,就在這時,佟化一陣風也似的跑了進來,一把將二人扯了起來道:“你二人好清閑!皇上上朝了,要招見你們,還不快走!” 二人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把衣服整好,跟著佟化跑出禮部衙門,努爾哈赤邊跑邊埋怨道:“好沒分曉,怎么突然就傳見了。” 佟化扯二人上了車,命車把式快走,然后才低聲道:“后宮王安王公公在皇上面前給你們說了好話,恰好今日皇上心血來潮,想要上朝,于是就招見你們了,若錯過了,還不知他老人家什么時候再上朝呢。” 費英東問道:“佟公子,那今日見了皇上,什么時候能得到封賞和文告啊?”佟化道:“這個可沒準了,那要看皇上什么時候再想起你們了。”努爾哈赤聽得昏頭昏腦,脫口道:“這是什么皇帝,若事事如此,國家不亂了嗎?” 佟化嚇的急忙擺手。輕聲道:“這話可不能說啊,不然就是殺頭的罪了。”努爾哈赤冷笑一聲閉口不言,這時車子已到了宮城外,費英東撩開車圍子偷眼觀瞧,就見高墻紅瓦,連天遮日,一棟棟高可入云,一排排森如林密,努爾哈赤和費英東雙雙乍舌,忖道:“果然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這些房屋,不知那皇上如何住得過來啊?” 車子在午門前停下,佟化扯了努爾哈赤和費英東下車,在午門前驗過了身份,然后低著頭魚貫而入,進了午門,佟化找個暗處把朝服換上,他是禮部員外郎,帶人進見正是他的本職。 他們直入太和門,在太和殿前讓努爾哈赤和費英東跪下候著,然后他上殿去回旨。 過了一會引導的太監走了下來,高聲道:“健州衛世襲土司努爾哈赤上手本!”到了此時努爾哈赤竟也覺得心驚rou跳,自懷里把手本取出來,雙手呈了上去。 那太監把手本交給司禮監的小太監,費英東偷眼看了那小監一眼,心頭一動。忖道:“此人怎地這般眼熟啊?”就在這時,引導太監長聲唱道:“努爾哈赤、舒爾哈齊進見!” 二人暈頭暈腦的跟著進來,就見殿前放著一條棕毯,二人按禮部學的禮儀爬在地上行三跪九叩的禮,那萬歷皇上今天的興致不錯,揮揮手道:“平身吧。”努爾哈赤和費英東兩個聽著皇上說話有氣無力的,各自心里納悶,急急叩了一個頭,站了起來,低頭站在那里。 皇上又道:“抬起頭來,讓朕看看。”贊禮官忙道:“你二人抬起頭來,皇上要看看你們。”兩個人慢慢抬頭,眼睛不敢直視上面,偷眼觀瞧,就見前面卻是丹陛,龍書案的后面一把大龍椅上坐著那么一人,一張臉臘黃臘黃的,兩鼻孔張開,眼睛瞇縫著,渾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一眼看去如骷髏一樣,歪倒在椅子上,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努爾哈赤一看到這位皇上,心中猛的涌起了一句話:“‘我謂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為之耶?何以拜為!’”他暗嘆一聲忖道:“成吉思汗果然言語至理也。” 萬歷后帝看了努爾哈赤二人半天,像鴨子一般似的笑道:“原來也與我中原人沒什么兩樣啊!罷了。”贊禮官高聲唱道:“退!”佟化趕緊過來扯了二人退下。 努爾哈赤和費英東走下殿來,均相視而笑。努爾哈赤在費英東手心寫道:“大丈夫豈當如此!”費英東知他是反用劉邦之意,笑笑回寫道:“應可取而代之。”努爾哈赤也心領神會,長吁一口氣直覺天地忽然盡入心間 佟化把二人帶到保和殿,吃那御賜的酒席,這二人都是大碗大筷吃得慣了,對著那一桌上等酒席不能吃,只是將酒沾唇,將菜過口,然后就要跪下謝恩的禮儀大為不耐,胡亂混了過去,然后出來向上遙拜謝恩,完了才在佟化的引領下退出皇城,轉回寓所。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皇上特意下旨,恩準他們兩個去游瀛臺,此時正是佳節,瀛臺之內高懸珍珠彩燈,有人走過一但碰到。便有珍珠落下來,那些看燈太監立即把那殘燈摘去,換上新燈。 努爾哈赤看看那珍珠,一個個都是大指頭大小,想道前日在集市看的,比這還小的一顆珍珠就要百來兩銀子,不由大為搖頭。 遠遠的現出一處廳來,一個小太監走出來道:“二位遠來,卻吃些茶點,然后再玩吧。”費英東一眼認出正是昨天那個小太監,剛要說話,那小太監又笑瞇瞇的道:“我是特意討了這個差事來的,二位不認識了?” 費英東又認了認,猛然道:“你是雷忠賢!。”小太監一笑道:“您說錯了,我姓魏,叫魏忠賢,現在司禮監王公公手下做事。”努爾哈赤和費英東呆若木雞的看著他,身后陪同的官員不知怎么回事,斥道:“大膽,還不退下!”魏忠賢施了個禮,笑嘻嘻的退了下去。 努爾哈赤和費英東那里還有心玩賞,胡亂轉了兩圈便退出來了,那官員也急著回家,樂得如此。 二人回來把這事和石戎說了,石戎笑道:“你二人那夜在陶然亭不是聽到了嗎,怎地如此大驚小怪起來了。” 努爾哈赤嘆口氣道:“這皇帝日后必然是雷家掌中之物,哼。這樣的皇帝若也是天子,我看天也不明了。”費英東道:“天也不是一回就生一個兒子,只要還有別的兒子也在世上,那天自然就會把這個丟了,換成那個兒子。” 石戎拍手笑道:“二哥說得好,我們就是應了星宿,來助這個兒子的。”努爾哈赤知他借機討自己的便宜,卻也不惱開懷大笑。 這時孟古闖了進來道:“你們還在這里傻笑,快去吃飯。今夜卻出去看花燈。”努爾哈赤跳起來道:“走,卻去看這個兒子的花燈,日后別的兒子學會了,也一樣來放。”孟古聽得糊涂道:“什么這個兒子那個兒子的?”石戎和費英東都笑,努爾哈赤扯了她道:“快走,快走,那個兒子也與你無關。” 他們吃了飯一同出來,這上元節最受看重,加之明朝這時尚還殷富。故而街市之上燈火輝煌,各色彩燈無數,看的人眼都花了,萬歷天子今年有旨,與民同樂,整夜不關城門,隨便出入,讓大家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故而人山人海,比往年還多。 費英東見人實在太多,生怕擠散了,這些兄弟惹禍,故而和額亦都、揚古利二人一路,石戎卻和葉克書一路,孟古扯了努爾哈赤單走,扈爾漢本來要跟去,石戎見了一把將他扯了過來道:“一年三百六十日,惟今天你不可以和努爾哈赤一路。”扈爾漢無奈只得隨著他走。 幾個擠了一會,扈爾漢個小也看不清花燈,心急起來道:“這樣下去有什么意思,變了看人頭了。”石戎一笑把他扯到一個攤子前道:“給你找些有意思的玩玩。” 這是一個燈謎攤子,攤主正在熱情的招呼大家來猜謎,石戎看了看,就見這攤子上掛著十幾條紅紙條,各寫著一句熟語,做為謎面,其中一條是‘雪徑人蹤滅’射的是半句唐詩,石戎向扈爾漢道:“你猜猜這個。” 扈爾漢想了半天,搖頭道:“我頭都大了那里知道。”石戎在他耳邊輕聲說了謎底,道:“你去猜,贏了有利物。” 扈爾漢半信半疑的走上前去道:“攤主,我來猜一個。”一邊說一邊按招石戎告訴他的,把那張紙條扯了下來,只是他手急了些扯得錯了,那紙條上寫的卻是‘雀飛入高空’五個字。 攤主走過來道:“小客人,你要猜這一條嗎?”扈爾漢也沒看看謎面。張嘴便把石戎告訴他的謎底說了:“這射得是‘一行白路,取得諧音。” 攤主聽了笑道:“小客官,你敢是拿錯了吧。”這話一說,扈爾漢才想起來看看紙條,一看之下窘得抓耳撓腮,一旁的人看出來了,同時哄笑,這時有一個女子從人群中閃了出來道:“這位小客人說的是個隱語,一指你那張‘雪徑人蹤滅’,二指這張‘雀飛入高空’,你上一張是‘一行白路’這一張不就是‘上青天’了嗎。”攤主忙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二位射得對了。” 扈爾漢一眼看見那女子喜道:“多羅甘珠!怎地是你?”攤主這時把兩段詩謎的彩頭拿來,卻是兩把高麗紙的扇子,此時是冬天,這扇子是無用之物,最為便宜,故大多燈謎攤子都拿它來做彩頭。 多羅甘珠伸手抓過扇子就跑。未出人群,回頭向扈爾漢一笑,扈爾漢那里還管石戎、葉克書分開人群追了出去。 石戎一見是多羅甘珠,心道:“她是決猜不出來的,只怕欣然就在左近。”想到這也要追,葉克書卻一把扯住他道:“這個東西好玩,你卻也教我一個。”怎么也不肯讓他走了。 石戎好容易掙開,卻見多羅甘珠和扈爾漢早已沒入人群,知道追也無用,暗怪葉克書,心道:“你要去,我卻告你一個錯的,讓你丟個丑。”想到這他四下看看道:“你射這個。”用手指了一張紙條。 葉克書看了看,就見那紙條上寫著‘春來秋往,壓日無光’八個字,下面寫著射一字,他問道:“這謎底會是什么?”石戎道:“‘春來秋往’是指季節變化,古人以蘆管藏灰,聽聲音而測節氣,所以上句指的是‘音’,‘壓日無光’是指天黑沒亮,沒亮者缺日也,故下句指的是‘日’,‘日’字和‘音’字加在一起是個‘暗’字,你就去猜‘暗’好了。” 葉克書點頭道:“好,你等我拿利物回來。”說完擠了過去,石戎幸災樂禍的看著。 葉克書走上前去,扯下紙條道:“我來猜!”攤主忙走過來道:“客官請猜。” 葉克書道:“這‘春來秋往’指的是季節變換,‘壓日無光’指的是天黑沒亮,——說到這他回頭向石戎一擠眼——不過這是字面意思,若從燈謎講起則是個拆字謎,這‘春來’配上‘壓日’,那‘日’便沒了,只剩下一個頭,那‘秋往’配上‘無光’,這光就是火,火沒了就剩下一個‘禾’字,春字頭加上一個禾字,可不就是個‘秦’字嗎。我猜的可對?” 那攤主笑道:“對得很了,恭喜客人。”說著卻拿了一盞螃蟹燈給了葉克書。 葉克書走回來向石戎道:“你看這彩頭如何?”石戎看著他道:“你會猜謎?”葉克書一笑道:“我大師兄說了,今天十九能碰上長白山的人,讓我看著你,不要胡亂打聽,說我們能不沾長白山的邊最好。”石戎道:“所以你就故意和我裝蒜。” 葉克書笑道:“我也是奉命,你卻不要怪我。”石戎伸手奪過那紙條,撕成八片,沾在螃蟹燈的八個腳上,道:“你這回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