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風自冷,白發(fā)換朱顏,空寂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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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再不隱滿,把他們怎么去的朝鮮,怎么落入大海,怎么被人救了的事情一一說了,只是隱去的蛇母一事,張顯庸的聽得動容道:“怪不得杜同心讓你們走,你們不肯,原來天兵的生死你們還不知道啊。”努爾哈赤搖搖頭道:“天兵的能耐我知道,應(yīng)該是九成沒事,我要找他只要到北京坐等就是了,我只所以不肯走乃是另有原因。” 張顯庸一皺眉道:“還有何事?”努爾哈赤覺的這位少天師極為可信,便把武鐵煞的那份信拿了出來。張顯庸仔細的看了一遍,然后放在一旁道:“你就是為這個不走嗎?”努爾哈赤點頭道:“在下以為戚大將軍乃國之棟梁,不能因為我的原故而被人害了。” 張顯庸又道:“這信是寫給武鐵煞的,怎么會都你的手里呢?”努爾哈赤長嘆一聲道:“武大俠和我們在路上起了沖突。在下誤殺了武大俠,這封信就到了我的手里。”張顯庸在懷里拿出一封信道:“你看看。”努爾哈赤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打開書信,就見信上寫的與他那封信一般無二,除了名字換了張顯庸之外,幾乎全無異樣,努爾哈赤愕然的道:“這是怎么回事?” 張顯庸道:“現(xiàn)在登州府所有的武林人士身上只怕都有這樣一封信。”努爾哈赤釋然的一拍大腿道:“既是如此,想是那個妄人胡亂寫來騙人的。這我就放心了。”張顯庸道:“你上當了就不生氣嗎?”努爾哈赤道:“在下上個當沒什么,只要戚大將軍沒事就好了。” 張顯庸把兩張信拿到手中對了對,然后道:“你真認為是妄人寫的嗎?”努爾哈赤雙眉一鎖道:“少天師是什么意思?”張顯庸道:“戚大將軍就在登州,而且我敢說刺客也已經(jīng)到了。” 努爾哈赤驚愕的道:“少天師此話有何根據(jù)?”張顯庸站起來到門口看看,見只有扈爾漢一人站在那里,方才回身道:“大貝勒,有所不知,戚大將軍在張居正死了之后就獲罪了,被皇上免了北疆總鎮(zhèn)、宣、大兵馬都督的職務(wù),困居濟寧老家,行動坐臥都受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監(jiān)視。唉!戚將軍心緒不佳,另外疾病纏身,早就不是當年的‘戚虎’了。今年三月,戚將軍更是病入膏肓,家父親到濟寧為其診治,仍無效果,服了一顆我龍虎山的金丹才茍延至今,上月戚將軍提出想到蓬萊他的老宅住住,看看海上三山,但皇上不準,后來朝中佟閣老,一再上表,說戚將軍是立過大功的人,皇上應(yīng)該體恤一下他最后的心愿。皇上無奈,只的充了,但皇上又怕戚將軍泛海逃了,就把他的家人都押了起來,只命戚將軍的二子戚安國、戚興國保戚將軍東來,本來這個消息是沒有人知道的,可戚將軍一離濟寧這樣的信就滿天飛了。” 努爾哈赤想了想道:“莫不是朝中有人走漏消息?”張顯庸道:“執(zhí)東廠大太監(jiān)馬堂的父親,當年和倭寇做過販賣女子的生意,是被戚將軍親手殺死的。”努爾哈赤狠狠的一拍桌子道:“不用說了,這必是那閹狗故意走漏的消息。” 張顯庸道:“所以我接到信后便急速趕來了,戚將軍雖然已經(jīng)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但怎么樣也不能讓倭人傷害到他。”努爾哈赤站起來一拱手道:“努爾哈赤愿為戚將軍出一份力。有何差遣,少天師只管吩咐。” 張顯庸道:“你又沒見過戚大將軍,怎地就愿意為他出力?”努爾哈赤道:“我雖然沒見過戚將軍,但耳朵里聽他的名字,也聽的多了,這等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努爾哈赤能為他作些事,也不枉了。”張顯庸贊許的點點頭,想要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最后道:“你去歇了吧,這些事明天咱們再說。”努爾哈赤看出他欲言又止。也不多問,拱手而去。 夜至三更,努爾哈赤睡的正熟,突然心下一動,猛的坐了起來,就見張顯庸正站在他床前,見他起來,食指放在口邊做個禁聲的手勢。隨后嘴貼著他的耳朵道:“你可愿與我去見戚大將軍?” 努爾哈赤的睡意立時沒了,一躍而起,二人出了小院,一直向南,出了蓬萊縣城之后轉(zhuǎn)而向東,一會就到蓬萊最有名的‘望海樓’這里供著海神天后,張顯庸也不進廟,攀樓檐而上,努爾哈赤自然跟上。 這樓的四周以及樓上樓下都有人,一眼看去皆帶刀佩劍,人人彪悍異常,那個都身懷上乘武功。在四下巡視著,遠遠的看見他們,張顯庸便伸左手在懷里掏出一塊黃色小牌向他們一晃,那些人見了牌子便不來管他們。張顯庸向努爾哈赤道:“這些人都是來給戚將軍做鏢的,因為大家平素各居一處,不能保證能相互認識,于是就發(fā)了這牌子代表各自的身份。你要拿不出來,那就別想上去了。”努爾哈赤點頭不已,心道:“原來他們早就做了安排,用不到我了。” 二人一會工夫就到了頂樓,張顯庸奇怪的道:“噫,怎地今夜這樓上沒有點燈啊?”努爾哈赤道:“敢是戚將軍睡下了吧。”張顯庸道:“不然,戚將軍每夜都要點燈著書,有時就睡在書桌旁了,故而室內(nèi)從不熄燈,今夜是怎地了?” 二人擔心戚繼光,急忙向戚繼光的臥室走去,剛走幾步就聽見有人道:“這天怎么冷的這么歷害。”張顯庸一把拉住努爾哈赤道:“是戚將軍!” 二人閃在檐下,就見一個老者慢慢的走了過來,在他身后跟隨著四個隨侍之人,其中一個就是今晨于努爾哈赤動手的瘦者,張顯庸道:“前面的老者就是戚大將軍。后面是他的兒子,和四大鐵衛(wèi)中的霍鐵山、翁鐵峰,與你動手的就是翁鐵峰,你和他有誤會,我們就不過去了。 老者是那么的瘦弱,整個身子裹在一件又肥又大的袍子里,那袍子在風中不住的被吹起來,發(fā)出一陣陣響聲。他的整個身子都倚托在一條拐杖上面,每走一步都似乎要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慢慢的挪動,但他卻不要人扶,每一步雖是走的那樣沉重,卻仍是那樣平和,幾絲白發(fā)從帽子下面跑了出來,在風中飄動著,拂打著他那滿是皺紋的臉頰,時不時的從眼角括下一滴混濁的老淚。 他走到樓的墻前,輕聲道:“武備新書已成,我沒什么遺憾了。放翁說‘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我比他幸運的多了。”說完慢慢扶墻而走,口中念道: “酒散寒江月,空樓夜宿時。 風如萬里斗,人似一雞棲。 生事甘吾拙,流年任物移。 海浪頻入眼,將以慰死期。” 他的身影被月色拉得那么的長,讓人在感覺到一陣陣的涼,努爾哈赤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這就是他心中神人一般的戚大將軍,他看上去那么的寂寞,那么的凄涼,像一株被歲月的風霜磨去了筋骨的老樹,留下的只有那份不死的韌性和對生命的回想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老人,他的要求只是能看到經(jīng)他平撫的大海,不住的把浪花送入他的眼中,告訴他,他這一生都沒有浪費,就足以讓他平靜的面對死神了,這些年的南北驅(qū)馳青絲變白,朱顏落色,無數(shù)的不平壓在他的身上,當他的生命即將步入最后的一刻,留給他的除了孤獨再也沒有什么,可他竟說自己是那么的幸運,只因為他希望看見的,他都看見了,他希望做的,他也都做了,他的生命雖然已經(jīng)走到了終點,可他的往事卻剛剛到了一個起點。 注:戚繼光原詩: 客館 酒散寒江月,空齋夜宿時。 風如萬里斗,人似一雞棲。 生事甘吾拙,流年任物移。 邊愁頻入眼,俯仰愧心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