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說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先開車把他送回家。

    那時候公司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大哥做主，他習慣了在大哥身后躲清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只以為是和往常一樣，談一個案子，簽一個合同。

    上車的時候他看到大哥把一枚芯片，放進方向盤下面的暗格里。

    這段記憶在很久很久前被他塵封在心底，如果沒有那串摩斯密碼，如果沒有看到芯片兩個字，或許他永遠也想不到當年被自己忽視的細節。

    他找到了答案，可是洪水一樣的記憶卻不能就此止住。

    那天堵車堵得厲害，大哥似乎很著急，帶他繞了小路，車子卻在中途被人攔下，那人仿佛不要命一樣站在路中間，大哥把剎車一腳踩到底，最后車子堪堪停在離那個人幾步之遠的地方。

    那個人就是已經死掉的張癟三。

    直到大哥下車的那一刻，陸天祁都沒有察覺到危險的靠近，只以為是在普通不過的碰瓷與訛詐。

    直到他看見張癟三從懷中把刀子掏出來。

    那一瞬間他才遲鈍地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幾乎條件反射一樣卻拉車門的手柄，他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卻拉不開那道門。

    因為大哥在下車的時候就把車門鎖死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就連奶奶都不知道他是這樣活下來，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隔著防彈玻璃親眼看著匕首插進大哥的身體。

    他拼了命掙扎，可是撼動不了被反鎖的車門分毫。

    霎時間整個世界里都只剩下猩紅色的血霧。

    死亡和血腥從來都能輕而易舉帶走一個人的理智，陸天祁想要掙扎，卻感到一只微涼的手落在手背上。

    他抬起頭，看到蘇覓擔憂急切的雙眼，“陸天祁，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他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蘇覓松了一口氣，忽然就笑起來，她眼眶還紅著，那模樣很像是喜極而泣，卻還是不放心地問，“你現在能聽到我說話，對不對？”

    陸天祁說，“我能聽到?！?/br>
    她猛地撲進他懷里，摟住他的脖子，胸口的心臟不安地跳動，她被他嚇得厲害，現在都余驚未退。

    陸天祁對沉默的蘇彧琛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后輕輕環住懷里的人，柔聲說道，“蘇覓，我向你保證，以后都不會這樣了。”

    曾經他以為那個傍晚夕陽下的血色是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可是現在卻遇到了那個能夠把他拉出噩夢的人。

    他想，那樣的事情以后不會再發生了。

    過了很久，蘇覓才慢慢從他懷里抬起頭來，見蘇彧琛睜大了眼睛在看著她與陸天祁，頓感丟臉，松開陸天祁的脖子便坐在旁邊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一副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的事情，“天祁，你剛才想到了什么？”

    蘇彧琛抿起嘴角，露出一點笑意來。

    陸天祁的眼神里也是滿滿的寵溺與包容，如果蘇覓的長發沒有那么散亂，眼角沒有那一抹薄紅，或許他和阿琛會相信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見他們父子同時沉默，蘇覓又板了板臉，“現在在說正事！”

    “當初大哥出事，我傷心過度，便忽略了一些細節，但是剛才已經想起來了。”陸天祁收了淺淺的笑意，臉上多了一抹凝重，他簡單描述了那天發生的一切，最后說道，“當時只覺得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沒有放在心上，看到阿琛破譯的密碼我才想起來，事發后我好像再也沒有見過那個芯片。”

    “那大哥的車子呢？”蘇覓問。

    “車子被我封在車庫里，從那以后再也沒有用過，但是當時大哥的遺物都整理在一起了，那個芯片應該還能找到。”

    陸天祁從房間里翻出兩只牛皮紙的箱子，上面積滿灰塵，顯然是多年沒有打開過，蘇覓握了握他的手，露出鼓勵的目光，蘇彧琛也靜靜看著爹地，無聲地加油。

    片刻后陸天祁掀開了蓋子，里面是大哥生前用過的一些小東西，都很零碎，像優盤耳機這樣的東西，他慢慢找了很久，最后對蘇覓搖搖頭，打開了第二只箱子，最后卻是一樣的結果。

    蘇覓往箱子里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去翻不太合適，便問，“你找仔細了嗎？畢竟芯片只有一點點大小，說不定漏掉了?！?/br>
    “不會。”陸天祁搖搖頭，“我當年親眼看到大哥把芯片放在車上，哪怕只看到一個角，也絕對不會漏掉。”

    芯片是大哥遇害的關鍵，他們能夠查到，幕后真兇只會更清楚，現在找不到，是因為當年就已經被處理了嗎？

    這個最明顯最合理的推測，同時出現在陸天祁和蘇覓腦海里，卻誰都不愿意承認，兩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蘇覓問，“大哥還有其他的遺物嗎？”

    陸天祁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微微一亮，神色又變得復雜，他看著蘇覓，緩緩說道，“還有。”

    他停頓了一下，又想了想，才把最后的答案說出來，“當年在大哥的葬禮上，二舅幫我收斂了一部分他的遺物，芯片不在這里，就只能是在舅舅整理的那部分遺物里了，我們不可能漏掉他用過的任何東西?！?/br>
    如果是陸儲國刻意藏起了芯片，那么他和大哥的死，又有什么聯系？

    蘇覓想到這一點，臉色一白，沒有說話，她甚至感覺到背后發涼，不敢再繼續猜測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又覺得這不可能，她把方才那個荒謬的猜測歸結于最近的疑神疑鬼，對陸天祁道，“陸儲國怎么說都是你們的親舅舅，做舅舅的就算是要爭家產，爭股權，也不至于去害自己的親侄子，或許只是芯片恰巧被收在他那邊的那部分遺物里了，去找他要回來就是了?！?/br>
    陸天祁點了一下頭，掏出手機撥了陸儲國的電話，然后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那邊響了一會兒才被接通，手機里隱隱約約有小提琴的樂曲聲，還有服務生訓練有素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