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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燈,屋里如往常那般整潔干凈,所有家具和擺設都在原位沒動過——茶幾上兩只款式相同的水杯靠在一起,書房中粉絲送的禮物都好好地在墻體柜上呆著,中央案桌上的毛筆字估計已完成,上面提了一句墨跡已干涸的宋詞: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 推開陽臺的落地窗,外面的盆栽已幾天沒澆水,繡球花瓣都蔫了,旁邊的兩盆不死鳥卻倔強如其名,活得好好的。 穿到隔壁主臥,床鋪整齊得不見一條折痕,床頭柜上時鐘還在運作,打開床尾的衣柜,里面掛得擁擁擠擠的衣服都還在,當中還夾雜著幾件他以前故意留下的襯衫。 明明有關一個人的東西都安生地擺放著,顧從燃卻有種人已離開的錯覺。這種感覺強烈得可怕,顧從燃經歷過一次,現在仍心有余悸。 五年前的場景仿佛又一次上演,顧從燃轉身就要往屋外沖,又想起這里哪是勾月海域啊,外面不是江畫葬身的那片海,許沉河也不是江畫。 頭疼得厲害,顧從燃撐著床沿坐下,摸出手機給?;赝ゴ螂娫挘骸八四??” “你才問啊,早些時候哪逍遙快活去了?”?;赝サ穆曇艉芷v,懶得跟這哥們繞彎兒了,“他走了,瞞著所有人計劃好的,誰都沒說?!?/br> “走哪了?!”顧從燃心急如焚地問。 ?;赝ケ贿@馬后炮的人氣笑了:“哪兒不讓你找得著,就往哪兒走唄?!?/br> 顧從燃的心被揪緊了,強撐著撲到床頭柜旁翻箱倒柜地尋找許沉河也許會落下的隨身物品,證件、首飾,什么都好,只要能證明對方還會回來的…… 一個眼熟的波斯藍絲絨盒藏在最底下的抽屜里讓他發覺了,他著急地將盒子拿出來打開,眼前的東西卻讓他心頭一涼,無邊的悔意從頭到腳無情地將他桎梏。 盒中躺著顆帶劃痕的月長石,一枚刻花體英文的白金戒指。 以及……那只破碎的鯨魚。 他還以為自己哄人的手段有多高明,不過是許沉河一次次把苦痛都咽回去,靜悄悄的,沒讓他發現。 祝回庭趕到浮金苑時,顧從燃給他開了門,又默不作聲地伏到餐桌邊拼湊那只碎得不成樣子的鯨魚。 “我他媽就猜到你在這?!苯K究放心不下顧從燃,祝回庭讓方芮先回酒店,自己連夜訂票趕回了呈桉市。此時已凌晨半夜,?;赝ダУ帽牪婚_眼,往桌上扔一盒退燒藥,說:“吃了藥再擺弄那玩意兒吧,我先睡了?!?/br> 藥盒不偏不倚撞上剛拼成的鯨魚尾巴,沒粘合好又散開了。顧從燃耐心告罄,喊住?;赝?,用沙啞的嗓音問:“他到底哪去了?” 祝回庭十多個小時沒合眼,對著好友脾氣也好不到哪去:“能找到他我早把他帶回來了,還擱這瞧著你難受嗎?” 看著顧從燃迷惘的眼神,他氣不打一處來,掏出褲兜里的信用卡狠勁兒甩對方懷里:“跟你說多少次了,不是真心對他就別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你當他好玩兒呢?人一聲不吭扛下責任就怕你為難,進圈兩年多賺來的錢只取走了不到十分之一,其余全用來賠違約金和各項損失都不用你出錢替他解決事兒,你怎么還有顏面罵他自私?現在誰他媽自私啊顧從燃?” 薄薄的卡片落在深灰色上衣的褶皺間被卡住,讓顧從燃記起那年冬天,那張從文件夾里滑到他眼底下的照片。 混沌的腦子里只能反反復復接收一個信息,他遲疑地問:“許沉河……他真的走了?” “cao,醒醒吧你,”?;赝セ厣碜е檹娜嫉母觳舶讶思芷饋砼脚P室里,“你昨天對他說的那番什么狗屁話,別說他,我在電話里聽著都想跟你干一架,就你那熟練的語氣,你要說是第一次這樣跟他講我絕對不信。也就許沉河能忍你這么久,他走了不可惜?!?/br> 松開顧從燃,祝回庭給他扯上被子,去外面給他拿藥,回來后遞給他一杯涼白開:“三十多歲人了看開點吧,江畫都走那么多年了,你舍不得放下他又想占著另一個,哪有這等好事?” “我是真的喜歡他?!鳖檹娜紦钢兀麑υS沉河的喜歡絕不是止步于那張臉,若是拋開那張臉,日益相處中許沉河身上仍能有很多讓他心動的細節——偶爾調侃的小調皮,不鬧事的善解人意,午后枕在他肩上和他一起看電影時身上的櫻花香,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練字時側臉的溫柔…… 可當許沉河決絕地離開他后,他突然墮云霧中:自己真的有了解過許沉河嗎? ?;赝ソo他擠了片藥:“你自己認真想想,那能算喜歡嗎?你再想想要是他像你對他那樣對你,你樂意嗎?” 自然是不樂意的。 顧從燃擁被側躺在床上,臥室沒下窗簾,他透過窗玻璃看著外面的夜空,隱約記得自己說過要帶許沉河看星空。 不僅是看星空,還有看落日、潛水,他對許沉河許過的承諾一個都沒兌現,傷人的話卻說了無數次。 冬季夜長,他看著天色一寸寸翻白,想通了很多,卻不知道要上哪里把許沉河找回來。存心要躲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讓人找到? 陽光漸漸染滿整片天地,擠進每一節火車車廂內,有人剛睜開惺忪睡眼,有人還在夢鄉中。 許沉河臥在下鋪,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卡在下巴的口罩扯上去遮住半張臉。車廂里人少了一大半,許沉河聽著陌生的報站,琢磨著要在哪站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