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po①8.c/o/m 端倪
叁年后。 林聲竹終于將茹心逼到了死路,茹心看著身后的斷崖,知道自己再無退路。 君不封在林聲竹的身后,沉痛地看著自己喜愛的女人。 七秀坊的茹心,是惡人谷安插在浩氣盟中的一顆釘子,心機深沉,以至騙過了她的親密愛人林聲竹。林聲竹得知了茹心是臥底的消息,不請自來前去捉她,君不封傾心茹心已久,私心驅動著他同林聲竹一起來追捕茹心。 茹心看著林聲竹,目光如水,“大哥也是執著,為了殺我,不辭辛勞從大理追到一路華山。你看看你,這段時間風餐露宿灰頭土臉,哪有點純陽宮弟子的風采。” 林聲竹執劍而立,面有風霜之色,“事已至此,束手就擒吧。” “我若說不呢?”茹心言笑晏晏,本已收起的雙劍再度出了劍鞘。 面無表情的一張俊臉隱隱浮現一層白霜,林聲竹毫無感情的舉起了自己的佩劍。“那就請姑娘指教了。” 勝負決定在一瞬之間。 茹心看著自己飛出的雙劍,苦笑一聲,認命的閉上雙眼,安心等待自己的終局。 林聲竹慢慢走近她,無波無瀾的眸子映著昔日愛侶的面容,引而不發的情感驟然在心里牽動了驚濤駭浪,君不封看著林聲竹的動作,大駭。 “聲竹,你要做什么!” “浩氣與惡人積怨已深,她在里面作梗的事太多……又怎會又活路。橫豎都是死,與其讓她被帶回盟里遭受拷打,受盡屈辱而死,還不如就現在殺掉她……而我,也不至于一敗涂地。” 君不封像是從不認識自己的朋友一般。 趴在地上的茹心也愣住了。華山的雪冷,心更冷。 君不封不知自己是哪來的一番力氣,或許從他暗自吹哨叫來自己的鷹隼為解縈捎口信時已經注定了他會和林聲竹拼命。林聲竹的武藝不如他,交手落敗,他強行點了林聲竹的xue道,背著奄奄一息的茹心往萬花谷趕。 而今茹心已被浩氣盟通緝,而林聲竹不久之后也會沖破xue道來探尋他們的蹤跡,按照他的脾性,君不封在他眼里恐怕也逃不了叛徒的名頭。 純陽派與萬花谷相距不遠,四日路程。 君不封一直用內力為茹心續命,一路與浩氣盟的探子纏斗,因為不愿傷及同僚,自己陸陸續續吃了不少悶虧,此時如若再與林聲竹交手,只能是落敗。 “到了萬花谷就好,那里有我認識的人,她會保護我們的,別怕。” 瀕死的茹心這時反而笑話起一心安慰她的君不封,“知道你說的是你那個小meimei,可我們現在的情況……你就忍心拖她下水?林聲竹肯定會和我們不死不休……你到時又讓她如何自處?” 君不封長嘆了一口氣,“我總不至于讓你死在他劍下,而普天之下,我能信得過的,也只有解縈一人。我自然當她如自家小妹,怎么可能讓她只身涉險,如今只是權宜之計,畢竟我現在名義上還是浩氣的人,她不知底細的救我,是不會被他們為難的。你可以放心,我這個妹子聰敏的很……我信的過她。” 林聲竹與君不封相交多年,猜想君不封肯定會往萬花谷來尋他認的那個干meimei,按照沿途得到的線索,果然如他所想,君不封帶著茹心逃往萬花谷。林聲竹快馬加鞭趕往萬花谷,到了谷中直指目標人物,讓友人喚正在自己屋內鉆研醫書的解縈前來落星湖畔等他。 守在解縈身旁,等于無形掌握了君不封的小小命脈。到時君不封或許會愿意心平氣和的同他談一談,讓他可以好好同好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說他早日回歸正途,帶著茹心回去請罪。 可君不封沒有來,解縈也沒有來。落星湖畔,他見到的是昔日愛侶愴然的沖向自己,恍惚間一個人影撲倒了他,他反射性的推開撲來的人影,隨即而來的便是耳邊轟天響的爆炸。 君不封花了許久才適應屋里的光線,看清了守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 解縈比兩個月前他來探望時又高了不少,幽暗的屋子里,她望著他,眼神悠悠。 “丫頭……”君不封啞著嗓子輕聲喚她,解縈才回過神,看著終于清醒的君不封,她趴在他的胸口,淚如雨下。 “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活著么。” 兩個傷者趕路畢竟不比健全人奔波麻利,林聲竹先他們一步趕來萬花谷,兩人無從知覺。君不封背著間或昏迷的的茹心往與解縈約定好的地方行進,茹心不偏不倚醒了過來,和君不封都留意到林聲竹。 茹心是制作暗器和毒藥的行家,從情郎決心要殺自己的那刻起,她心中對他的愛意蕩然無存,只是滿心想帶著他陪同自己一起去死。路上休憩之時,不明所以的君不封聽從她的吩咐,尋來不少藥草供重傷的她做藥粉。早早起了同歸于盡的心思,只差當事人沖到自己眼前,如今終于見到林聲竹的身影,重傷的她不顧身后君不封的阻攔,強行拖著病體要與昔日的情郎拼命。 君不封與林聲竹也有情誼,當然不能讓茹心傷害自己的朋友,不知茹心采用了什么伎倆,他本能撲向林聲竹,聽著身后震天的響聲,至此人事不知。 解縈埋在他胸口哭夠了,直起身體,一張面孔便板了起來,像個嚴肅的小大人。 君不封嘗試動了動身體,筋rou牽扯的生疼,疑惑的眼神看向解縈,他想知道之后發生了什么。 君不封替好友擋了大部分毒藥,茹心雖然準備和林聲竹同歸于盡,到底沒有想殺他,而君不封又正好被林聲竹推開,她手里存著的些許火藥便徑自朝著林聲竹招呼。林聲竹受到爆炸的波及,一張俊臉毀了大半,茹心油盡燈枯,死在爆炸中。君不封也受了爆炸的些許影響,背后燒傷一片。 解縈當時碰巧趕到落星湖,爆炸在頃刻間發生,她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惦念的大哥哥瞬間成了一個昏迷不醒的血人。沒有時間哭泣與驚詫,解縈慌忙查看了眼前叁人的死生情況,查探清楚君不封安然無恙,解縈拼盡全力,趁其他人還未來臨之前,將受傷的君不封帶到附近的逍遙林,簡單替他料理傷口將他藏好后,慌忙趕回落星湖。見師兄師姐已經趕來救助林聲竹,她佯裝自己才到,對著昏迷的林聲竹大哭不止。林聲竹在萬花眾人的救助下迷迷糊糊恢復了知覺,睜開雙眼,是解縈在他身旁哭哭啼啼,緊拽著他受傷的胳膊,不斷追問他君不封的下落。 他知道這個小姑娘和君不封關系匪淺,或許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戲,可是誰又忍心刁難楚楚可憐的小姑娘。一句一句追問弄得他也跟著眼圈紅了又紅,只好慌忙叫來萬花谷的好友,要他立刻將自己送回浩氣盟醫治。 他當然不敢再見解縈。 解縈顯然沒料到林聲竹會走的這么快,清醒后不過頃刻功夫,便拐帶著一個浩氣盟的師兄走的一干二凈,倒也免了她再做戲的功夫。 趁著夜深人靜,解縈拖行著昏迷不醒的君不封,帶他回了自己離花海不遠的小屋。 她將君不封安置在自己的小屋密室中。這密室是她叁年內不分白天黑夜親自設計打造的,可她沒有想到這屋子的第一個使用人,會是她最親密的大哥哥。當初造密室的初衷,只是因為想偷偷煉一些明令禁止的毒藥,如果早知大哥哥會來……她應該把這件小屋造的更大更寬敞,而不是僅僅能塞下一小床干草鋪成的被褥。 “中毒,爆炸,燒傷,筋脈受損,武功盡失……就是最快修補好筋脈,讓你像一個常人,也要有至少……叁年。” 君不封不以為意的長舒一口氣,“活下來就好,至于武功……”他苦笑,“沒了就沒了,這也沒啥大不了的。” 解縈咬唇,“這叁年,我來治你。” “丫頭你……” “姓林的認為你沒死,臨走前他同我一個師兄信誓旦旦的咬定,你被惡人谷的人救走了,只怕回了浩氣后就要四處差人尋你的消息,你這種情況,沒了武功是不行的。再者說,筋脈不治好,只會腐蝕自己身體……你會疼的。” 他的眼眶微濕,“那哥哥也不能一直打擾你啊,之前來找你,是知道你就算幫我們治病,也是因為你我有故,而我也不曾背棄浩氣,你又是個小姑娘,他們自然不會刁難你。可我現在……浩氣,是回不去了,只怕以后也不會落得個什么好名聲……如若這般,你就真成了與惡人為伍的小丫頭了,你才這么小,萬一真有一天拖累了你,不說你,我又如何自處。” “大哥哥的救命之恩,解縈沒齒難忘。你救了我的命,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管你在武林里是好是壞,解縈心里,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天下第一的大哥哥,是解縈要盡一輩子心力去守護的親人。” 君不封紅了眼眶,想要揉揉解縈的小腦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能,只好任由這股感動在自己體內東突西奔。 解縈再度枕在他胸口,“現在這個密室,是我親自修的,萬花谷也只有我知道它的存在。我這里,平時也很少有人來,哥哥你安心住,不會有事的。” 君不封一聽,心里莫名發疼,“小姑娘,怎么弄的,平常沒人愿意跟你來玩么?” “師兄師姐們都對我很好,是我自己喜歡清靜,他們知道我的脾性,所以不輕易過來。我不孤獨的,況且就算孤獨,現在,有大哥哥就夠了。” “傻丫頭,我能陪你叁年,還能陪你一輩子么?” 解縈沒有回答他。 君不封算是在解縈小屋住了下去。 在床上養了叁個多月,解縈事無巨細,日夜照顧他,君不封活了大把年紀,被小姑娘這樣伺候,饒是臉皮再厚,也混跡的不好意思。徹底能下床后,他想要為解縈做些事來表達自己的謝意,可惜小丫頭一個人將生活打理的井然有序,全然不需自己插手。甚至就連夜晚打牙祭的事都由解縈效勞。詫異的是萬花谷眾弟子,看不出解縈一個小小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食量,可食量如此之大,身形變化還是緩慢,不知這些食物是不是都喂了狗。 莫名被萬花谷眾人當狗來看的君不封不知不覺為自己找了一個好差事,當解縈的專屬廚子。小姑娘正值生長發育,又是個醫癡,還對奇門遁甲情有獨鐘,鉆研起喜歡的東西,叁天兩頭的不吃飯。君不封自覺長兄如父,養傷期間,照顧好小丫頭的身體是頭等大事,況且他這人喜歡熱鬧,沒有辦法正正經經出門,在解縈的小院里蟄伏,給丫頭做點食物,起碼還有些用。 一日為解縈做好飯,看剛從木頭人鉆研中回過神來的丫頭吃的狼吞虎咽,君不封惴惴不安地開了口,“你以前送我的那個機器鳥,在我浩氣總部的房間里存著……對不起啊丫頭,哥哥說是要給你保存好的,到底……” 解縈渾然不覺,“沒有關系,以后我做出來,你都替我收著就是了。” 君不封作為見證人,看著無數新奇的小玩意從解縈手里誕生,解縈是小姑娘,力氣小,做機關的用品都是用旁人不要的材料,他作為一個五大叁粗的大老爺們兒,此刻終于有了除做飯外的效用,解縈自己可以采礦,他則大半夜的去逍遙林伐樹,將木材悄悄帶回家,耐著性子為解縈打理木材。跟解縈一起修建新的,大的密室,專門為他居住的密室。原來的密室也順勢成了解縈的材料成品存放地。 君不封時常會有一種錯覺,他似乎無形之中和他的小姑娘過起了日子。雖然心里知道,他與她僅是兄妹之誼。可……畢竟兩人并無血緣關系。這種錯覺讓他啞然,他能夠感受到解縈在以他預計不到的速度飛速成長著。 蟄伏萬花谷的第叁年,解縈十叁歲,已經有了幾分少女的模樣,嬌俏可愛。 君不封也不敢貿然出屋了。解縈的屋外,總是會有一些愛慕她的男弟子眼神追隨。 不知不覺間,他對解縈也不那么親密了。 他們在過往的兩年里睡在同一張床上,在這一年,他將解縈趕了出去。 小姑娘長開了,他們自然要男女有別。 君不封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屋,解縈也不長回來,回來便是疲憊萬分,不與他說幾句話便累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君不封沒事研究醫理,也知道用什么能寧神。藥膳緩緩燉著,解縈聞到香味睜開了眼,歡天喜地要往君不封懷里爬,君不封按住她的頭,生生攔住了她的動作。 “丫頭,這幾日外頭為何如此吵鬧?” 解縈因為君不封的冷漠有些失落,問她的話還是一五一十答了出來。 “純陽宮的弟子們到訪。萬花和純陽的關系親厚,所以這幾天,都在款待他們。” “是這樣。”君不封點點頭。 “那個……”解縈欲言又止。 “丫頭你說。” “有一個人,是姓林的那家伙的徒弟。” “姓林……你說聲竹啊……”他拍拍解縈的腦瓜,“你說說你,這么記仇。” 君不封這叁年一直在萬花谷養傷,并不知他的好友拿他失蹤一事做了多少文章。 君不封在武林正道中已是人人喊打的角色,哪怕他本人在這叁年內安分守己,也抵不過友人以他的身份做出的無數錯事。 解縈不忍心,也不想讓她最喜歡的哥哥知道這件事,為此她一直守口如瓶,可如今聽君不封叫林聲竹的聲音還是親切異常,不免憤恨。 林聲竹的弟子仇楓這幾日也在萬花谷,解縈一想到這人師傅的為人,對這位小道士也沒有什么好臉色,或許是因為相貌人品都一貫出眾的仇楓在外人面前第一次受了冷落,他似乎有那么一點,喜歡上了古里古怪的解縈,有事沒事總要纏著她。 解縈煩他煩的要死,又挨不過師門命令,只能忍。 這些她也不準備對君不封說。 這段時間君不封對她的冷淡,她心知肚明,所以她明智的扮演了一個聽話少女的角色,實際上她對君不封的做法有無數的牢sao與怨毒,這些都憋在她的肚子里,她怕嚇到她的好哥哥。 君不封想起了林聲竹,就自然想到了茹心,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 現在他因為身體緣故不得已隱居了叁年,往后的日子怎么過,他不知道。或許從事老本行去要飯,也是不錯的選擇。叁年前那件事,到底有多少人記得,他也不了解。他只清楚明白一件事,隨著解縈的慢慢長大,他在她身邊的危險程度,與日俱增。他不能害他視若珍寶的小meimei,武功沒了可以從頭再練,體內的毒素輕了,他便立刻離開。 君不封問解縈,“丫頭,我體內的毒,什么時候能清干凈呢。” 解縈給他把脈,隨手從衣袖中翻出幾丸藥塞到他嘴里,“叁年前我說的是,最快要叁年,但是你的身體沒有好到我預期的程度,所以還要再耽擱一段時間。” 君不封有些失落,解縈也失落的看著他,“哥哥,陪我的時間長一些,就不好么?” 君不封苦笑著嘆了一口氣,“丫頭,你不懂。” 又拿我當小孩子。 其實我什么都懂,你只是怕我有危險,想要早早離開我,讓我正常生活。 可是你為什么不相信我有能力保護你呢。 解縈默默搗著藥,不知不覺間,又多添了幾味草藥。 君不封想自己或許是真不能現在走了。 體內時常泛著生澀的疼痛,奇經八脈都是如此。解縈解釋說,余毒未清出現了這種效果,除了用藥調,別無他法。 解縈給他的藥,吃下去一副,身體的疼痛就能緩解一些。 就這樣又蹉跎了一年,解縈十四歲。 她徹底長開了。 君不封看著色若春花的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了。 解縈莫名多了很多追求者,這些人在她的小屋外潛伏,甚至會在她離開屋子的時候偷偷潛進來窺探屋子的全貌。 君不封凝神閉氣的藏在密室中,離開刻不容緩。 他向解縈辭行,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堆大道理,解縈始終不聽。 后來他來了怒火,預備點了解縈的xue道走人。 解縈見他的動作,知道他又想效法幾年前的行徑。陳年累月的委屈接踵而至,解縈哭了。君不封手足無措,一顆堅定的要離開的心復又心軟起來。這個丫頭片子知道克制他的法門,也知道他最害怕她哭。 解縈哭的十分克制,眼淚從她的臉頰緩緩流下,君不封便順著這滴淚將他的小丫頭從頭到腳好好看了一遍。 長成大姑娘了,是真漂亮。 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頭,他想他這輩子毀了,多少也讓一個小姑娘有了一個璀璨前程,來這世上走一遭,如果救助了一個小姑娘算是功名,倒也不虧。 看著君不封的眼里也有一點淚,解縈順勢攬住他的腰,頭枕在他胸口,靜靜聽他心跳。君不封沒有推開她。 解縈松開手,仰視著君不封面含苦澀的臉。 現在這個男人已經叁十有四了,還是一如既往的高挑,英俊,富有力量,讓她歡喜,讓她崇拜,讓她恨不能舍棄一切將之占為己有。 “我想做你的妻子,可以么?” 君不封當即如五雷轟頂,他最怕的發展,終于到了。 “我們之間,差了二十歲。而我待你……一直是小meimei。” 解縈只是微笑,“可是我待你,就是小妹子待情郎。” “丫頭,別犯傻,你跟著我,能有什么好處?” 我能保護你。 “別走。” “傻丫頭你……何必呢。” 解縈閉住了雙眼,終于狠下心。 “你走,我不攔你。” 君不封在暗室門口矗立許久,解縈始終不曾回頭看他。 背后響起了關門的沉重聲響,解縈環視著暗室里的陳設,面上寒意更深。 或許在兩年前,他們搬進這間屋子時,她已經預料到今日之局。 密室,為君不封打造的臥室,為君不封打造的囚室。 沉悶的聲響從上傳來,或許自己下的藥粉劑量有些重。 解縈抖擻著精神出去,歡天喜地地要把她最心愛的大哥哥送進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