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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寄生在線閱讀 - 第7章

第7章

    “做全套檢查總讓人安心點,您知道,有種病叫做‘我認為我有病’。”

    “行,你這樣說我也沒辦法。我來給你開檢查單——但是你看起來可不像那種有妄想癥的人啊?”

    我微笑著說了一聲謝謝。

    我所遇見的人里,又有誰不認為我是一廂情愿地自認為我有病呢?

    即便如此,我也還是想要掙扎一下——不,這還算不上掙扎,究其根本,只是我想要得到一個能夠說服自己,承認這個現實的借口。

    一個既定的事實擺在我的面前,它所代表的價值如此高昂,我為什么不去接受它呢?

    只要伸手就可以抓取,只要承認就可以得到。

    但我還是想要為我僅存的、為“我”所一廂情愿認為的絕對代表“我”的意識的那一部分去掙扎。

    就算我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并不能代表這個正在陳述現實的我。

    ——

    胃鏡檢查有些難受。

    我原以為“舌”會因為遭罪而在醫生的鏡頭下現出原形,它如此能說會道,又擅長交際,長期占據主場,以至于有幾分得理不饒人的脾性,這樣的智慧生物瞧著就不是甘愿受苦受難的。

    可惜它的耐性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耳”與“眼”在這次檢查中也遭受到了程度不同的刺激。

    它們同“舌”一樣選擇了沉默。

    就連“蟲”都是識時務的。

    我掃過手里檢查單上一項又一項的合格,有些敗興。

    自從第一項檢查開始,父母就從走在我的前方變成了跟在我的身后,他們的呼吸都沾染了沉重的味道,配合著躁動的心跳,竟讓我有種在參與什么恐怖游戲的錯覺。

    醫院這種地方大概天生就帶有那種命運該有的壓迫感,它介臨于生死,也有著生死自帶的圣潔與殘忍,確實是個做游戲的好地方。

    他們跟著我路過一個又一個檢查科室,看著我手里的檢查單積攢到了厚厚的一疊,直到下一個項目的門口,一直沉默的火山終于爆發了。

    率先說話的是母親,比起其他情緒,她的語氣里更重要的是膩煩,一種強行表現出來的不耐。

    “既然沒什么大事情,你自己應該也能應付現狀,我們就不陪你做后面的檢查了。”

    “我們在醫院外面等你出來也是一樣的。”話罷,她馬上就要轉身。

    我跟著他們停下了腳步。

    “都是一樣的嗎?”

    父親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單據上,臉上浮現出幾絲明顯的焦躁來:“結果都是正常的,根本沒必要繼續檢查下去,我和你媽又不會怪你什么。”

    原來都是一樣的啊。

    我看著他們,看著母親拉著父親徑直往醫院外走去,看著他們腳步匆匆、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和來時一樣。

    “我們在外面等你。”

    一句話說完,就好像如獲新生了。

    ——

    這本來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在我失業后回到家的第一晚,甚至在更久之前,我就設想過的結果。

    我離開了家。

    確切地說,應該是離家出走。

    沒想到會這么平靜。

    連爭吵都沒有。

    他們已經確定我生了病,“眼”觀察到了父親用手機檢索精神病院的界面,“耳”聽到了母親咨詢心理醫生的電話內容。我從黃昏等到午夜,卻沒有等到應該會有的談話。

    我是在夜里出門的,沒有隱藏動靜的意思,甚至還抱著某種“在凌晨被當作什么偷雞摸狗的盜賊強盜抓到”的期盼打開了門,防盜門被打開時所發出的吱呀聲,比父母的呼吸聲要更加響亮,而門合上發出的聲音甚至讓樓上熟睡的鄰居打開了燈。

    在我開門的前一刻,父母還在為我的失常而爭吵,在我開門的一瞬間,他們的臥室里鴉雀無聲。

    直到我走出住宅區,都沒有誰來阻止我。

    這大概是我們都在等待出現的事情。

    23:43,手機還有40%的電量。

    夜里的風有些冷。

    天上的星星還是明亮的。

    我在明亮的夜里離開了家。

    第5章 周合

    深秋的風有些冷,零星的雨絲飄雜在風中,打到我的臉上,說不上疼,但也足夠讓人不快。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過了一整夜。

    手機電量還剩3%,支付軟件及銀行app里的余額全被我轉給了父母。

    現在,我在等一個電話。

    說起來有些奇怪,我在連夜離家后,竟開始想回去了。

    我想縮在我房間的角落里,也只想要房間那么大的自由。

    如果有誰給我打一個電話(可以不是我的父母),認真地勸我回去的話,我便可以就著這個臺階下坡,然后回到我熟悉的殼里,至于是餓死、老死還是意外身亡,都算我能接受的選擇。

    我等了它一夜,卻只等到了一場雨。

    等到光明破除黑暗,等到黎明驅走星辰。

    僅有云端而來的小雨和我相會過夜。

    ——假使和雨相遇也算一場約會,那今夜應該算很浪漫的事情。

    而在雨的盡頭里,另一種生命出現在了我的世界中。

    那是一只與“眼”、“耳”、“舌”這樣的幼稚鬼截然不同的個體,獨立而完整。

    “他”撐著傘,在淅瀝小雨的退去前夕,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