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
師兄也是吃定了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 不過……魔族原來有精神力?魔晶是愿力的結晶,這么說,魔族修煉的是惡念,精神力卻是愿力? 謝蘊昭陷入思索。 制造魔晶的過程中,她就已經發現:雖然十萬大山中以惡念為主,卻也存在部分善念和純凈的愿力;所謂“雜質”,其實就是惡念含量偏高的愿力結晶。 而“愿力”本身則是人心信念。人們相信著什么事物時,就會生出愿望的力量——其實如果這么說,修士的神識不也差不多么?相信自己的思想可以影響外界,于是能以想法調動法寶、探查環境。 這么說來……魔族與修士有什么區別? 謝蘊昭心中忽然一跳。對了,魔族的生理結構也和人類沒有差別。他們的魔氣匯聚于丹田,精神力凝聚在眉心識海;修士的靈力匯聚在丹田,神識凝聚于眉心。 至于發色和膚色的差異,歸為十萬大山常年永夜似乎更為恰當。 對了,在南海秘境中時,鏡靈展現出的幻境之中,曾說佛國傾塌后會墮入地面,化為鬼蜮,難道十萬大山就是曾經的佛國? 那神墓莫非是…… “阿寧在想什么?” 謝蘊昭心不在焉:“想你啊。” 他笑了一聲,并未計較,只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她的頭發。 “阿寧,看。我們等的東西來了。”他望著長街另一頭,“我們也該出發了。” 謝蘊昭也抬眼看去。 吼—— 隨著一聲獸吼,一頭暗紅色的雙角犀牛從遠方的夜空中飛落。 它拖著一架簡樸卻用料精細的車,背上坐著一名執鞭趕車的人。他年約三十,高鼻深目,膚色比普通的魔族還要更蒼白一些,下巴一點青色胡茬,頭發也是深青色。 神游境中階的魔修。謝蘊昭挑了挑眉:這算是高手了。之前的聞不決也就是神游中階的修為。 “屬下來遲,請殿下贖罪!” 雙角犀牛落地,身后高大的車架也落在地面,卻并未發出一點聲響。駕車的男人翻身跪伏在地,極為恭謹,神情中更是充滿了敬服和感激。 少魔君微微一笑:“起來吧。” 男人站起身,仍半垂著頭,一眼沒有去看謝蘊昭。 少魔君道:“夫人,這是陸昂,是我這回唯一瞧得上眼的屬下。陸昂,這位是我夫人,阿寧。” “見過夫人!” 陸昂毫不猶豫,又是跪下一禮。 謝蘊昭不由怪異地看了師兄一眼:怎么回事,他們分開還不到一天,他從哪兒找來這么個能干又忠心耿耿的下屬? 少魔君并未解釋,只說:“出發吧。” 他走到車邊,卻又回身看著她,對她伸出手:“夫人請。” 一旁的陸昂仍低著頭,卻是不由驚訝地抬了抬眼。 謝蘊昭懶得分析他虛情假意背后的真實含義,只抓住他的手,一步登上車。想了想,她又回頭一笑,捧住心口,細聲細氣道:“夫君好是溫柔體貼,阿寧好喜歡夫君呢。”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卻微微一緊。 “我也很是喜歡夫人。”他笑著回答,眼里卻血色涼薄,“夫人于我……真是十分重要。” 兩人坐在車中,車廂里有一點不滅的燈火;幽幽燈光中,他們都對彼此保持微笑。 笑得一模一樣。 假得也一模一樣。 車外頭,陸昂與雙角犀牛同時打了個寒顫。 他們納悶地抬頭,看了看永恒不變的月光。奇怪,是今天的月光格外寒冷,還是今天的風兒格外喧囂?怎么總覺得背后發涼? …… 謝蘊昭很快就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夫人于我真是十分重要”。 雙角犀牛載著三人,在夜空中馳騁。 然而,他們才走出云英城的范圍不久,四周就忽地暗了下來。 十萬大山中從不會多么明亮,卻也從不會太過黑暗。因為星月永遠掛在空中,連偶爾下雨時,也能透過薄薄的烏云見到僵硬的月光。 假如誰發現自己闖入了幽暗…… 就說明他闖入了敵人的懷抱。 呼哧、呼哧…… 雙角犀牛懸停在空中,鼻孔開始不安地喘氣。 這種生物攻擊力不高,卻耐力極強、皮糙rou厚,防御極佳。能讓雙角犀牛如此不安的環境,足以說明危機之濃厚。 犀牛背上的陸昂沉下臉,卻十分冷靜。 “殿下,有敵襲。”他沉聲道。 謝蘊昭感知到,外頭只有一名敵人,卻是歸真境初階的修為。再配合那能遮蔽月光的法寶,應當能看成一個歸真中階的修士。 這應當是千日蓮派來追殺他們的人。 那位千日蓮殿下不好在眾人面前動手,卻也不愿意輕易讓少魔君得意,故而派人來截殺他們。 不過為何只是歸真境?謝蘊昭想了想,立即明白過來:原來在千日蓮看來,她雖然感覺到了來自少魔君的壓迫,卻因為實力差距,并未察覺出他的真實修為;她按照經驗,想當然地以為少魔君至多是歸真境修為。 畢竟玄德境……那都是僅次于魔君的存在了。實在叫人難以想象。 “夫君,我們被襲擊了呢。” 謝蘊昭歪坐在車廂里,斜著去看少魔君。 恰好,他也正看來。那張俊美過分又陰郁過分的蒼白面容上,沒有絲毫意外或慌張;反而他笑了,讓她想起鱷魚對自己張開血盆大口。 ……他又想干嘛了?謝蘊昭感覺自己宛如一個帶著青春叛逆期孩子的家長,面對小孩突如其來的抽瘋,她已經波瀾不驚,熟練到了讓自己心疼的地步。 “夫人。”少魔君坐得端正優雅,不緊不慢道,“夫人說愿助我贏得傳承之戰,我深為感動。現在外頭強敵來襲,不若就由夫人應戰,護我周全。” 謝蘊昭:…… 修正一下,孩子熊得太過,她還是要驚上那么一驚的。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修為在神游,卻要她迎敵歸真? 雖然外面陸昂也是神游,但神游開始,每差一個大境界,就是高山般的差距;神游與歸真,絕不可同日而語。 至少對普通的修士而言是如此。 謝蘊昭目前的修為是神游圓滿。 假如她是一個普通的神游境圓滿修士,面對歸真境中階的修士,她無疑是去送死。 謝蘊昭瞪著少魔君。 但無論怎么瞪,那張臉還是理直氣壯,沒有半點心虛羞愧之色。 “夫人可是不愿舍命護我?”少魔君瞇了瞇眼,假意嘆氣,“原來夫人的決心和喜愛……也不過如此。” 話語中的意味深長,滿滿都是懷疑。 謝蘊昭面無表情,又一次磨了磨牙。 “夫人?”少魔君一哂,其實也并不意外,“既然如此,還是……” “我去。” 女修站了起來。 車廂足夠高,足夠讓她站直了身體還綽綽有余。 燈光將她纖細的影子映在車壁上,顯得更加纖細。棕色的長發映著暖色的光,也變得十分溫暖。 “我當然會護你周全,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我敢說這話,就有能做到的信心。” 謝蘊昭撩開車簾,又回過頭。 這時,外面第一波攻擊已經倏然到來:密密麻麻的惡念之蟲鋪天蓋地,好像漆黑的潮水正在她身后涌動,并離她越來越近。 她卻沒看敵人,只看著他。甜美靈動的臉上沒了笑,冷下來的眼神顯出一點刀鋒似的氣質,好似夏日飄了雪,凍住了流泉飛花。 她就那么冷冷地看著他,語氣干脆利落:“但今日所作所為,來日你可別后悔。” 少魔君原本還悠然自得,此刻望著她冰冷的神情,卻是心中猛地一震。 一閃而過的、模糊的念頭,讓他險些伸手拉住她。 可她已經回過頭,在他眼前躍出了車廂。 一抹橙紅的光芒出現在她手里;那是火系的法寶,是真正的火焰的顏色,溫暖明亮、驕傲絕艷,與魔族那陰沉慘淡的暗紅色截然不同。 這明亮的火光劃破了天地的凄清,也劃開了黑壓壓的蟲陣。 他看見了那抹暖色,剎那間居然生出了一點錯覺……好像只是看那光芒一眼,他就能真切地感覺到暖意。 敵人一擊不中,卻是冷哼一聲;聲音如雷霆襲來,剎那就讓雙角犀牛哀叫、陸昂面露痛苦之色。 謝蘊昭卻神色不改,執劍指著前方。 她停在空中,板著臉,心情不佳。 她手里的太阿劍已經做過了偽裝,光芒和招式都與日月劍法有所區別,且都以愿力驅動,不會暴露她修士的身份。 她自修行以來就是同階無敵,比同境界的劍修都更勝一籌。她自己身上也是法寶眾多、丹藥不缺,還有個阿拉斯減藏在影子里,天生就是惡念克星。 雖然面前敵人是歸真境,可偏偏這里是魔域,敵人用的是惡念。 謝蘊昭擅馭愿力,面對以惡念為力量的敵人,她完全有把握對戰高一個大境界的修士。 但這和她真正的實力無關。 她知道自己的實力,少魔君又不知道。他是試探上癮了不成? 謝蘊昭不高興。謝蘊昭很想打衛枕流一頓。 孩子抽瘋老不好,多半是廢了。要什么道侶,她一個人瀟灑走天涯不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