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
咚。咚咚。 人頭落地。 謝蘊昭面皮抽動,微露驚懼之色,卻又一動不動,充分演繹了一位實力不錯、有些膽量的魔族女修。 聞不決卻又露出個笑。這是個親切的笑,掩蓋了他眼中未散的殺機和懷疑,還有……幾分勢在必得的狂熱。 “小姑娘,你叫什么,這能力是你一直有的嗎?” “我也是突然覺醒的。”謝蘊昭保持鎮定,卻又適當流露一些警惕和戒備,“這是我的血脈之力,所以我才有底氣來投靠殿下。” “覺醒?你?”聞不決眉頭一皺,懷疑地看著謝蘊昭那一頭長發——冷雨般的霧棕色,哪里有血脈覺醒的銀白? 在他注視之下,謝蘊昭淡定地拆了頭發,從中拉出了三根長發。 “大人請看,”她嚴肅說道,“這三根銀白的長發,正是我血脈覺醒的象征!” 聞不決:…… 他瞪著那三根頭發。 沒錯,一根不少,正是三根雪白的頭發,被她捏在指間。 因為數量太少,聞不決竟然一時分辨不出來這到底是白色還是銀白色。 別遇著了個少年白吧? 聞不決心中充滿疑慮。 他用一種“你在扯什么淡”的目光瞪著謝蘊昭:“你說真的?” 謝蘊昭眉頭一皺,仿佛被侮辱了卻又不得不忍著氣,目光中還流露出了幾絲悲憤:“我就知道我的血脈覺醒太特殊,總是被人看不起!請問大人,其他人覺醒,哪一個不是頭發半白乃至全白,可有人像我一樣,是每一根頭發絲都從頭到尾變成了銀白?” 聞不決下意識搖頭。是沒有。人家覺醒都是從頭發梢往上變白。 謝蘊昭欣慰道:“大人果然見多識廣!不錯,想必正是因為我覺醒的方式特殊,才賦予了我這么特殊的能力。大人,不容易啊!” 聞不決:…… 是這樣的嗎? 好像也是。如果換個人白了三根頭發,大概根本不會發現。 一時之間,聞不決也肅然起敬:能發現自己白了三根頭發的女人,是多么恐怖啊! 比他那個每天照鏡子五十遍的老婆還細心,太可怕了。 但他還是保持了一名家將該有的警惕。 “我看看。”他伸手想去察看謝蘊昭的頭發。 血脈覺醒的銀發較為特殊,每一根都是精純魔氣顯化而出,做不得假。 謝蘊昭目光一閃。 她立即也警惕地后退一步,緊張地說:“大人,你搶了我的頭發也沒用的!” 聞不決無語:“我搶了你的頭發也用不了你的能力!” 謝蘊昭還是不情愿:“大人要是給我拽下來了怎么辦?我就三根頭發——三根!” 聞不決:…… 他被搞得有點暴躁了,眼睛一瞪,喝道:“再有抗拒,按重犯處置,當場格殺!” 蒼白的月光中,有笑聲乘月而來。 一個聲音不緊不慢道:“聞將軍想格殺誰?”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走在月光中,都只是一個影子或輪廓。 但總有一些人,他會讓人覺得他就是月光所化。 青年踏月而來,銀白長發隨意散在身后,蒼白的面容陰郁冷淡,卻讓他的俊美像淬了寒冰之毒,更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他身著雪色單衣、玄色罩袍,獨自一人站在月光中,唇邊含了一點漫不經心的笑,血色翻滾的眼眸卻令人膽寒。 聞不決眼神變了。 他第一反應,竟然是伸手去抓謝蘊昭! 然而他快,青年更快。 一個神游中階,一個玄德后階,其間差距……何止天塹! 更遑論還有血脈之力的壓制。 像有風吹過,但這風卻讓青山傾倒。 青年只是邁出了一步。 可就在這一步之間,人人都悶哼一聲、雙目暴睜,不由自主雙膝跪下! 一時間,長街針落可聞。 唯有永不熄滅的燈光,和天上永不墜落的明月與星辰,散發著不變的光。 謝蘊昭站在長街這一頭。 她也是此刻唯二沒有下跪的人。 另一個是那名青年。 頂著恐怖的壓制力,聞不決艱難抬頭。他說:“你竟不跪,果然有問題……!” 謝蘊昭瞧了他一眼,又轉回目光。她窄窄的裙擺輕快地擺了一下,上頭暗紅的繡花像地獄飛出的蝴蝶。 她抬起手,以袖掩面,再放下手臂,面上已是一片哀戚幽怨。 “郎君,你……我終于找到你了!”她深情地呼喚道。 聞不決:……! 此時,青年已經緩步而來,轉眼已至兩人面前。 他一眼不看旁人,血紅雙眸只映出謝蘊昭的臉。 那一絲虛假的、陰冷的微笑,變得更加虛假。 “能將下品魔晶憑空轉換為上品,好手段。”他輕笑道,“你想參加傳承之戰?跟著我,將來無月山巔,必有你一席之地。” 原來是搶人來了——聞不決惱怒至極,心中暗罵一聲。 他怒道:“千山寂……殿下絕不會放過……” 銀發紅眸的青年又一聲輕笑,懶懶道:“無趣。千日蓮算什么?諸侯之女,也敢與我爭鋒。” “你……!” 聞不決大怒,恨不得跳起來與他生死斗,卻被死死壓制,動彈不得。 這份壓制的力量做不得假。 這突然冒出的青年自稱千山寂,是魔君后裔。聞不決雖然滿心懷疑,因為無月山那一位不曾留下多少后代,可……在魔族,血脈與力量就是一切。 謝蘊昭卻是唇角抽搐幾下。千山寂?這是什么鬼名字,她要忍住,不能笑。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就繼續深情凝視青年,癡癡道:“郎君,果然……只有我對你有用,你才肯回頭么?” 青年微一瞇眼。 他含著涼薄的笑,冰冷的手指觸上她的臉,略一低頭,蒼白俊美的面容就離她極近。外人看來,幾乎像是接吻。 “夫人誤會了。此前與夫人失散,我真是心急如焚,而今見到夫人安好……我總算放下心。” 順水推舟不說,居然還一口定性成了夫人。謝蘊昭深覺佩服:原來論起不要臉來,師兄也是可以做到第一名的,他可真是一個全能選手! “夫人在想什么?” 他眼中的血色涌動不休,連聲音也變得格外幽涼——像積雪從青松枝頭滑落,滲進人的后心,叫人一個哆嗦。 “既然找到了我,夫人便該趕緊隨我回去才是。”他低笑一聲,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攬住她的腰;好像憑這樣柔情款款的姿態,就能徹底掩去他眼里那一份探究和算計。 此時…… 有火焰如花海開放。 從城主府中,倏然爆發了一股極為強大的氣勢! “千山寂——!” 火焰如海,舉世如焚。 這火焰并不溫暖,反而暗紅詭異,像地府打開一條通道。 而自通道那一段走出的,是一名紅衣烈烈、長發飛揚的女人。 她有一頭色澤純凈的銀發,其中夾雜著幾抹暗沉沉的紅。 她有一張成熟冷艷的面容,眼尾凌厲上挑。 “殿下……!” 城主府中走出的,正是東極王之女千日蓮。 “把人給我。”她伸出手,眼神冷得像冰棱,好似下一刻就能直直戳進人的心臟,“投靠我的人,就是我的。” 然而,青年卻一眼都沒有看她。好像這聲勢浩大出場的不是什么殿下,而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甚至路邊石子。 他冰涼的手指在謝蘊昭臉上滑動。 “夫人,你是選我,還是選旁人?”他輕柔問道。 謝蘊昭看向千日蓮。 青年眼中血色暗下。 “千日蓮殿下,實在對不住了。” 她卻柔柔地說了這么一句,又用雙手捧上少魔君的臉頰,凝視著他森冷的眼眸。 “郎君,只要你不再拋下我,我就不會跟別人走。我的人是郎君的,魔晶當然也是郎君的。”意思是,你再一走了之,上品魔晶就沒你的份。 少魔君顯然聽懂了。 他不動聲色,也款款回道:“夫人待我的心意,我十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