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枕流,阿昭,這個任務只有你們能完成。” “聽好,魔族與我們完全不同。十萬大山中沒有靈力存在,只有無盡惡念彌漫,因此一般的修士進入后無法補充力量,還可能被惡念侵染而墮魔。” “只有能使用惡念或愿力的人,才能在其中生存。” “千年來,北斗仙宗一直在嘗試培養能夠修行愿力的修士。隱元峰教導的執風等人是一種嘗試……”掌門頓了頓,眉眼帶了一絲陰郁,大約是想起了陣亡的隱元峰主,“荀自在從白蓮會學來的惡念二重身,是另一種嘗試。” “還有枕流,他是我們的殺手锏。”掌門說著,有些似笑非笑,“畢竟是少魔君。” 衛枕流沉默不語。 謝蘊昭唇角一動,就要說話。 “阿昭不必反駁。大勢當前,不可能顧慮每一個人的感受。”掌門打斷了她即將出口的話語,無奈道,“我又不知道他是龍君轉世。要是早知道,我還不如換個人培養——我說他怎么這么桀驁難馴。” 師兄“輪回”的事,掌門也知道了。 雖然按理說,師兄看見的九世并非真正發生的事,但這些都是“可能發生的未來”;假如沒有謝蘊昭,未來很可能真的會那樣發展。 掌門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也沒太抱怨。他心里倒是抱怨真君更多——老怪物一早收了枕流為徒,肯定猜到什么了,就是不說,就看他算盤落空,可惡! 他繼續道:“不止我們北斗仙宗,劍宗他們也培養了類似的人。魔族在我們這兒安插了探子,現在天塹打開,我們也會往十萬大山滲透。” “但是,滲透需要時間。”掌門注視著謝蘊昭,“阿昭,十萬大山中沒有靈力,只有惡念。枕流能去十萬大山,是因為他原本就是少魔君,是現任魔君的直系血裔,乃真正的魔族。” “而你若要去,則必須封印靈力,一概以愿力支撐,才能避免被敵人發現。” 謝蘊昭道:“好。” 師兄側頭看她:“很危險。” 她笑了笑:“我跟著你,你可是少魔君,聽著挺厲害的。” 他便也微微一笑:“說得也是。” 掌門見他們二人默契,不知道為什么有點不爽。他心里哼了幾聲,才說:“聽著,你們這一次去十萬大山有三個任務。” “其一,自然是追蹤道君的第三尸。按他的布局,第三尸必然是魔族中的重要人物,雖說是‘懶惰’之尸,但心魔可能已經在其身上復蘇,因此懶惰這一點未必表現得很明顯。” “其二,找到斗燈的最后一部分——陰陽天地剪。” “至于其三……” 掌門的神情忽而更加嚴肅。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衛枕流,再掃過謝蘊昭。 “枕流,你已經是玄德境后階的修為。阿昭也到了神游境圓滿。當今世上,你們也都能算高階修士。”他說,“平時這話我不提,但大敵當前,你們都要對得起師門在你們身上的投入。” “我們這般的修士,平時隨意花銷靈石、享用靈氣,比凡人長壽,又凌駕于諸多天賦不足的修士之上。” “故而,在天下要用我們的時候,我們也必要擔負起更多的責任。” “你們此去十萬大山,還有一個任務。” “五千年前,修仙界曾嘗試讓龍象寺高僧凈化惡念,卻發現惡念無窮無盡,無法根除。后來死了許多人,我們才知道原來十萬大山中存在一件至寶,名為‘魔核’,是維持十萬大山中惡念不滅的根本。我們猜測,魔核應當在魔君身上。” 掌門說:“你們要想盡一切辦法,盡可能找到魔核,并且……摧毀它!”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攻入十萬大山,直搗黃龍,徹底消滅魔族。” 他說完,突然一笑,笑得眼睛都輕輕彎起,好似剛才的嚴肅都只是開玩笑。 “阿昭,枕流,你們敢接下這個任務么?” 衛枕流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才道:“摧毀魔核?你不妨直接說,殺了魔君,將魔族斬首。” 掌門繼續笑:“所以問,你們敢么?” 劍修也笑了笑,平靜道:“正巧,我本也是這么打算的。” 掌門又看謝蘊昭。 衛枕流立即道:“這事師妹做不來。” 謝蘊昭卻是一臉深思。 “掌門師叔,說來……那量天尺是給我了吧?假如找到陰陽天地剪,也是給我了吧?”她問。 掌門無語:“本就是你前世做的,給你就給你。” “噢,那行。”謝蘊昭笑瞇瞇,“那我覺得,說不定我也能試試呢?道君都干掉了,還怕魔君?” 她一巴掌拍上衛枕流的背,把他將出口的話給拍了回去。 女修挺直脊背,清艷靈動的面容帶著笑,看似漫不經心,眼神卻格外認真。 “反正,去都去了,做什么不是做呢。”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謝蘊昭說,“師兄明明是交州衛家人,怎么會是少魔君?” …… 七天后。 微夢洞府。 六月,這座天樞主峰邊的小小山丘上滿是夏季的色彩和氣息。辣椒紅了,茄子紫了,黃瓜藤上也垂了一根根水靈靈的果實;隨著日子的推移,山上還會有更多好吃的蔬果成熟。 白胡子的真君就蹲在地里,啃一根小黃瓜。 達達在他旁邊,掀動鴨蹼踩來踩去,去追一條蟲子。 馮延康拄著鋤頭,站在山楂樹的陰影下。 像個凡間的老農。 謝蘊昭坐在旁邊,喝一碗酸梅湯。 “你問枕流為什么會是魔?”老頭子說,“誰讓你問我的?” 謝蘊昭老實道:“掌門師叔。” “就知道是師兄,給我找事做。”老頭子沒好氣。 “師父,您真知道啊?”謝蘊昭好奇極了。她那天問的問題沒人回答,師兄自己也不清楚,掌門卻只讓她來問師父。 老頭子嘆了口氣:“也沒什么,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我在外游歷,結識了一位道友,同他交情很好。后來他與衛家一名女子在一起,就有了枕流。” “結果,那人卻早已被魔君一縷神念附身。他將魔氣注入胎兒身上,將他轉化為自己的血裔,預備奪舍胎兒,借此突破天塹,降生到這一邊。” “我識人不明,竟然與他一路同行,更沒能阻止衛家女與他往來。最后衛家女生產時天降警示,我才明白不對。魔君當時在我身后,立即出手將我重傷,還是掌門師兄趕來,才總算阻止魔君的謀劃。” “我自己被魔君打傷,還連累掌門師兄也受了傷。他當時正在閉關突破,強行出關與魔君交戰,否則本不該傷及根本。” 師父搖搖頭,很自責:“都怪我。” 謝蘊昭拍拍老頭子的手,老成道:“會過去的。可我還以為……師父討厭掌門師叔。” “也不算,只是有分歧。”他悶悶道,“師兄要把枕流培養成間諜,可我覺得胎兒無辜,總有別的辦法。” 謝蘊昭說:“師父是好人。” “好人總是挺沒用的。”他自嘲地笑笑。 過了會兒,老頭子又問:“你定了要去那邊?” 謝蘊昭說:“定了要去。” “不帶達達?” “達達是鳳凰,要用靈力。”謝蘊昭解釋道,“阿拉斯減是天犬,去那邊很合適。” “哦。”師父點點頭,悶了一會兒,又說,“混元兩儀凝露處理好了,燕師妹已經給了我。不日我就要閉關清修。” 混元兩儀凝露來自洞明峰主找到的古方。這一味靈藥能治好師父的丹田和識海,令他重新成為真正的大修士。 混元兩儀凝露要用到兩儀稱。原本,謝蘊昭是為了尋找兩儀稱為前往南方,沒想到發生了這么多事。 這幾天里,謝蘊昭煉好了混元兩儀凝露,之后就交由燕師叔完善成型。 她大概是延續了前一世靈蘊的煉丹天賦,才能煉制出毫無雜質的丹藥,正好能給師父服用。 謝蘊昭很欣慰:“太好了。下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師父一定威風凜凜……哎呀,但是師父的劍給我了,師父怎么辦?” 她的太阿劍傳自師父,原本是師父佩戴的星河劍。 “給你了就是你的,難道我還和徒弟搶東西?” 老頭子伸手摩挲著他的頭。他心里其實挺不是滋味:收了個徒弟回來,本想著要她傳承自己的衣缽,等他隕落后不至于道法消亡,誰料到徒弟太出色,反過來照顧他,最后連靈藥都找回來了。 若是可以,老頭子一點都不情愿徒弟冒險。什么愿力什么責任的,他徒弟做得還少了?才二十歲,換個人來還只是小修士,合該讓師長寵著。 但他有什么辦法?沒有辦法。 說出來還會讓徒弟安慰他。 所以老頭子不說。 他只說:“等你回來,師父給你看真正的星河劍法。” 謝蘊昭重重點頭:“好!聽說師父當年是驚才絕艷的大修士,肯定特別英俊瀟灑。” “那當然,要不怎么是你師父!”老頭子再拍拍她的頭,沉默好一會兒,又問,“回來想吃什么?” “特別豪華的宴席,每一道菜都有的那種!” “累死你師父算了。”老頭子看似抱怨,卻又笑了,“好,回來師父給你做。” 他的徒弟……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 “meimei,這個拿上。” “meimei,這個也拿上。” “meimei,還有……” 珍珠寶石,法寶丹藥,在桌上滿滿當當堆著。 九千公子還在不斷往外掏東西,絮絮叨叨得像個老年人。 謝蘊昭無奈:“九千公子……” “你明明都叫我阿兄的!”他頓時用控訴的眼神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