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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穿書]在線閱讀 - 第252節(jié)

第252節(jié)

    屋中極靜。

    直到有人出聲。

    “母親?”

    謝蘊昭的反應(yīng)很有些奇怪。

    至少在另兩人看來很奇怪。

    她顯然很快意識到了九千公子的言下之意, 但她所有的反應(yīng)就是驚奇地眨了眨眼,重復(fù)了一遍那個詞語, 然后就像沒事人一樣“哦”了一聲, 坐了下來。

    “九千公子, 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這一回我們來澹州, 是為了……”

    “停, 停。”

    九千公子差些克制不住去推窗, 想看看這究竟是白天,還是他黃粱一夢尚未醒。否則的話, 為什么這姑娘還能這么淡定自若?

    別是沒反應(yīng)過來吧?他心中琢磨。

    嗯, 肯定是沒反應(yīng)過來。

    九千公子自問自答,唇角微微一動,勾出一個清晰而自信的微笑。

    “阿昭。”

    他出自豪商世家, 既懂世家的矜貴含蓄,也擅長商人的笑面往來。當(dāng)即,他就神色自若地喊出了謝蘊昭的昵稱,溫柔款款道:“我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此前多年, 委屈你流落……”

    “停,停。”

    謝蘊昭推出一掌, 示意他停下:“這種小事我們可以容后再議。”

    九千公子:……?

    他臉頰繃緊一瞬,笑容也變得有些微妙:“小事?”

    恒管事注視著這兩人一模一樣的“停下”手勢, 一臉欣慰,再度揩了揩眼角:夫人,您在天之靈嗚嗚嗚……

    顯然,這位管事已經(jīng)進入了“充耳不聞”的至高境界。

    謝蘊昭端正坐好,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膝蓋上,微笑道:“這次拜訪九千公子有兩件事。其一,聽聞貴府珍藏有一件名為‘兩儀稱’的法寶,我等代表北斗仙宗前來,懇請貴府出借一用。”

    “其二,何家……”

    “停。”九千公子收起了笑,眼中的認真一覽無余。他此時看上去不再那樣親和、讓人心生親近,卻更加真實,能夠令人嚴(yán)肅對待。

    他說:“謝蘊昭,你是我meimei。同母同父的親meimei。”

    謝蘊昭也認真起來:“你找錯人了,我姓謝,不姓九千。”

    “我不會找錯。”九千公子比她還認真,“我追查你的下落已有多年,最后查到泰州時,你已經(jīng)去了北斗。我設(shè)法從泰州取來了你的八字,發(fā)現(xiàn)‘謝長樂’對應(yīng)的命軌與你并不相同。”

    謝蘊昭皺眉:“那我就與你meimei的命軌相同了么?”

    九千公子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您為何這么自信?

    他說:“之前在水月秘境,我借來危樓天機散人的窺星法寶,發(fā)現(xiàn)唯有你和衛(wèi)枕流的命運模糊不清。恰巧……我meimei是天機散人唯一無法批命的人,否則我為何找你找得如此艱難?”

    “我?guī)熜值拿\模糊不清?”謝蘊昭被這個信息吸引了。

    天機散人她有所耳聞,正是危樓背后的主導(dǎo)者。傳聞這位大能一手“占天術(shù)”出神入化,狂傲到以“天機”自號,人送尊稱“半仙散人”。

    他不從屬于任何一個宗門,更不隸屬任何凡人勢力,只隱藏在危樓背后,記錄世間氣運消長、英雄事跡。

    “連天機散人也看不出的命運……”

    這件事和師兄的“輪回”有關(guān)系嗎?謝蘊昭沉吟片刻,又想起平京城中,謝九曾說“我算得了天下,但算不了你”——她曾以為那是對既成事實的認可,充滿了遭逢意外的挫敗。

    現(xiàn)在她忽然靈覺觸動,想:如果他是真的算不了,就像天機散人一樣呢?

    她的命運模糊不清,師兄同樣如此,那個關(guān)于“大能轉(zhuǎn)世”的傳言,以及她曾在水月秘境中遭遇的頭生龍角的男人和那一句“靈蘊”……

    就是說,她、師兄、謝九很可能都是大能轉(zhuǎn)世?

    她轉(zhuǎn)念一想:但是謝九明明知道愿力珠在她身上,也知道她在泰州謝家,甚至還知道她和外祖父母沒有血緣關(guān)系。

    假設(shè)他在平京說的話是真的,那么這就說明了兩點:第一,謝九的卜算能力比天機散人更強橫,在她幼年時他能夠占卜到她的信息。第二,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無法再卜算她的命數(shù)……

    是從她家破人亡開始?還是從她想起來“前世”在地球的記憶開始,還是……

    從系統(tǒng)蘇醒開始?

    仔細想想,她拜師之前,有好幾次都險些被官兵抓到,當(dāng)時她還很奇怪為什么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后來她拜入北斗、上了辰極島,和凡世瓜葛很少,她就自然而然地以為這是因為仇家無法干涉仙門。

    但顯然,如果天機散人能算修士的命數(shù),謝九自然也能算到。所以他算不到的原因只能是某個系統(tǒng)了。

    這樣一來,“系統(tǒng)”的存在也十分可疑了。

    她是“系統(tǒng)”,師兄是“輪回”,謝九表現(xiàn)出來的太極圖似乎充滿了道之初始的神/韻……

    還有道君像,為什么偏偏是用道君像來收集愿力?

    謝蘊昭覺得自己和真相之間的距離在縮短,蒙住真相的那一層紗變得很薄。

    這猜測中的真相過于宏偉,以至于她很難產(chǎn)生真實感。好比一個人發(fā)現(xiàn)自己撿到一張一萬兩白銀的銀票會十分興奮,但如果撿到一張十億白銀的銀票,哪怕上面鐵板釘釘蓋了官方的青紅印章,他還是會心生嘀咕:這數(shù)字別是哪個搗蛋鬼胡亂寫的吧?

    相較之下,眼前的九千公子說的什么身世隱秘反而變得次要許多,讓她難以生出什么符合他人期待的反應(yīng)。

    說是血脈至親,但血脈那一點聯(lián)系就足以產(chǎn)生情感羈絆么?

    謝蘊昭再仔細看他,發(fā)現(xiàn)在她眼中,九千公子仍舊只是那個有過一面之緣、人似乎還不錯的青年修士,而不是什么兄長。

    九千公子也看著她,那雙好似飛花逐水般清澈明凈的眼睛,確實與她在鏡中看到的自己很像。

    “你相信了么?”他問。

    謝蘊昭斟酌再三:“假如天機散人沒有不靠譜到三五不時看差一個人的命數(shù)……”

    九千公子看了一眼恒管事,后者立即踏前半步,微微低頭,說:“天機散人曾道,此生只見過三人命數(shù)模糊。除女郎之外,便是衛(wèi)家衛(wèi)枕流、謝家謝無名。”

    這就對上了。

    “好罷,或許我是你meimei……”

    九千公子立即糾正:“你就是我meimei。”

    謝蘊昭瞧他一眼,后退承認:“好,我是你meimei,但我還是姓謝,不姓九千。”

    她是謝長樂,是謝蘊昭,絕不是九千某某,也并不樂意當(dāng)個九千某某。

    “既然我已經(jīng)當(dāng)了二十年的小謝,那我也很愿意繼續(xù)當(dāng)下去,而不是當(dāng)個‘小九千’。”

    她對九千公子微微一笑,這笑容不同于方才的客套疏遠,而只顯得溫柔誠懇。

    “于我而言,養(yǎng)育我的人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待我很好,我至今懷念在泰州的生活。你也無需愧疚或掛懷。現(xiàn)在的人生我很滿意,對九千夫人的早逝我也感到十分遺憾,但是真的對不起,我無法將他們以外的人看作血脈親人。”

    九千公子沉默了。

    恒管事面露焦急,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于是變得頹然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九千公子才慢慢地點了一下頭。他提起酒壺,滿上兩杯;清新的花果香氣彌漫開來。

    那竟然是果汁,不是酒。

    他推了一杯到謝蘊昭面前,自己先喝了面前的那一杯。

    恒管事在一旁適時道:“這是公子小時候最愛喝的百果飲。”

    謝蘊昭說:“多謝。”

    拿起來喝了,也并沒有更多的表示。

    恒管事有些失望,可九千公子反而笑起來。他帶著一絲感慨,說:“其實我想到了,你對九千家不會在意。水月秘境中我就發(fā)現(xiàn),你早就有了自己的人生和目標(biāo),也有人一直陪著你。所以我才拖著一直沒有告訴你。”

    “不錯。”謝蘊昭一本正經(jīng)道,“陪著我的不光有人,還有鴨子和狗。”

    九千公子一怔,笑著點點頭。他側(cè)頭想了想,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問:“可先謝老爺是因為你是他們的親生外孫女才待你好的吧?你瞧,血脈畢竟是很重要的。”

    謝蘊昭搖頭,很肯定地說:“外祖父知道我不是他們真正的外孫女。”

    九千公子吃了一驚,脫口道:“什么?”

    他的吃驚取悅了謝蘊昭。她有些得意地笑起來,像小孩子炫耀自家能干的大人。

    “他們知道啊。外祖父先知道的,外祖母后來也知道了。”她笑瞇瞇地說,“可我依舊是謝長樂,他們也依舊是我的親外祖父母。”

    她童年時所有快樂的回憶都與外祖父和外祖母有關(guān)。

    她曾在午睡時偷偷溜出去,趴在樹上玩耍,卻不小心聽見了外祖父和平京謝家來人的對話。謝九派去的人告訴外祖父,說她和謝家之間沒有血緣。

    世家最終血脈,何況對外祖父而言,謝長樂是唯一的女兒留下的遺孤。如果她不是謝長樂,那真正的謝長樂又去了哪兒?

    那時候外祖父沉默了很久,也是想到了這些問題吧。他曾動搖過嗎,曾憤怒過被人欺騙嗎?

    她那時候還沒有想起來曾經(jīng)的記憶,擔(dān)心惶恐得無以復(fù)加,躲在樹上不肯下去,似乎那樣就能留住時間、讓一切靜止,不讓她去面對現(xiàn)實。

    她曾以為自己會被外祖父掃地出門,因為她是和謝家沒有血脈關(guān)聯(lián)的野孩子——人們就是這么稱呼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的。

    她一直躲到了天黑,直到外祖母流著淚呼喚,直到外祖父提著燈籠大步走來,一把將她抱進懷里,似哭似笑地罵她“傻囡囡”。

    ——傻囡囡,外祖父怎么會不要你?

    那以后的不久,在一個陽光朦朧的午后,她搬個小板凳坐著,看外祖母繡花。她總喜歡繡花,繡幾針就不繡了,當(dāng)個愛好。

    她看著外祖母溫柔慈和的側(cè)臉,不知不覺脫口問出,假如外祖母不是我的外祖母,該怎么辦?

    大多數(shù)人都會當(dāng)那是孩子隨口的話,也多半會用戲謔之語一帶而過。可外祖母卻顯得很鄭重。她放下針線,將她攬過去,說……

    謝蘊昭伸出手。

    童年的她伸出手觸碰外祖母的臉,現(xiàn)在的她伸出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尖,認真對九千公子說:“他們說過,我永遠都是他們的長樂。所以我只會是謝長樂,和九千家沒有關(guān)系。”

    九千公子撐著臉。

    他聽得很認真,也很入神,好像隨著她的敘述,一起前往了多年前的泰州一游,看到了當(dāng)時的樹影、夜色中的燈籠、午后朦朧的陽光和精致的繡花。

    而后他笑了。

    釋然的一笑。

    “不愧是謝家……九千家又輸了,要是被去世的祖父發(fā)現(xiàn)這一點,他肯定氣得掀開棺材板,走出來用拐杖敲我的頭。”

    他笑瞇瞇的樣子與謝蘊昭格外神似,連那股開玩笑的勁兒都像得不得了。

    “這樣也好。”他笑道,對她擠了擠眼睛,“要是突然來個meimei跟我分家產(chǎn),我可真是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