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她一邊翻筆記,一邊說:“你做得對,這種事就是不能讓男人隱瞞。” “……啊?” “情緣便如凡世夫妻,若要長久相處,不僅要志趣相投,更要相互包容。但是,唯有一件事是九成九的情緣都無法包容的……” 燕芳菲翻到一頁,緩緩點頭。 “嗯,陽偽一事事關重大,對魚水之樂至關重要,然而許多男子為了諸如臉面、自尊心等無關緊要的因素,就將這樣重要的事情隱瞞不說,甚至反過來將失敗的原因全推到女子頭上,這實在是不應該。因此我向來鼓勵女子早早問清這件事,對方越是閉口不言,就證明他越心虛……” “等等等等!”謝蘊昭咳了幾聲,趕緊打斷,“不是這件事!” 洞明峰主緩緩扭頭,眼中精光再次一閃。 “千萬不要因為臉面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而損害了自己的切身快樂啊,阿昭。”她握住謝蘊昭的手,鄭重其事,“不要羞澀,我是醫修,從來不忌諱談論人體相關的事……” “可可可可可是真的不是!”謝蘊昭擦擦額頭不存在的汗,虛弱地維護師兄那搖搖欲墜的“聲譽”,“真的不是,燕師叔,你不要誤會!” “既然不是這件事,還能是什么?”燕芳菲悻悻松手,神情里現出一絲詭異的遺憾,還不死心,“你千萬不要為了衛枕流的面子,而替他隱瞞!” “我沒……” “你保證他沒有?” “我保……”這特么怎么保證?! “哦,還沒試過。”燕芳菲了然,又緩緩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如果將來有這方面的問題,記得來找我,我一定為你們保密。” 謝蘊昭憋了半天:“好,好的……”她的思維甚至詭異地飄了一下:師兄到底有沒有可能有問題呢?修士會有這方面的困擾嗎? 燕芳菲站起身。謝蘊昭收好了殘渣,也想站起來,卻見一米五的洞明峰主將手放在她頭頂,另一手叉著腰。 “聽上去,你也并不打算與衛枕流分手。”招財貓淡淡道,“浪費了我三鍋藥材的阿昭,你現在到底想做什么?總不能就這么和他僵著。” 謝蘊昭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抬頭看著招財貓小小的臉和大大的眼睛。 “我,”她有點泄氣,“我也不知道。” “我聽你師父說,衛枕流天天去微夢洞府找你。你閉門不見,他也不敢硬來,只在門口急得團團轉。你還嫌他煩,就跑我這兒來蹲著了。仗著我洞明峰自有規矩,他闖不進了,你好眼不見心不煩——還是說,你怕自己看他著急,就心軟原諒他了?” 謝蘊昭不吭聲,還低了頭,眼睛看地面,活像地面突然長出了朵絕世美花,把她迷倒了。 一個很輕很輕的笑聲在她頭頂響起。 燕芳菲嬌小秀美,卻從來頂著張冷冰冰的小臉,笑也只是無聲地扯一扯嘴角。謝蘊昭最初還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后知后覺——燕師叔的確是笑出了聲。 她重新抬頭,卻只看見對方淡淡的表情。 “阿昭,現在我終于覺得你是一個小小的后進修士,而不是什么奪舍重生的老妖怪——啊,我沒有這樣的懷疑,因為奪舍是看得出來的。不過,你總是表現得處處妥帖,縱然是與同門嬉笑打鬧,甚至有些驚人之舉,一一細究去,樁樁件件都沒有真正出格之處。” 謝蘊昭默然良久,低聲應了句:“是。” “一個你,一個衛枕流……我記得那小子比你大十歲的樣子。放在凡世,這也許是個顯而易見的年齡差距,可在我和你師父面前……你們都是一輩,都是小小的后進修士。我時常會疑惑,若說你不過是太過懂事、心中太過有分寸,那衛枕流又為什么會長成那樣?連我們這些老怪物,有時都覺得他心思太深了些,表現也太莫測了些。” “燕師叔……”謝蘊昭張口欲言。 小小的洞明峰主搖頭:“莫慌,我并不懷疑他什么。他無疑是天樞高徒,是我北斗寄予厚望的下一代修士,未來仙道的中流砥柱。你們不了解掌門師兄……他行事看似隨意,實則都有盤算。他十分看重衛枕流,也絕對相信他。” 提到掌門,謝蘊昭心中就有無數疑惑的思緒。但轉念一想,她此刻連師兄都搞不定,還想別的做什么?就勉強笑笑,一言不發。 燕芳菲拍了拍她的頭,就好像她之前拍佘小川的頭一樣;長輩對晚輩的動作,由燕芳菲做來,竟也半點不違和。 她說:“我于感情一事并無太多經驗……” 她沉默片刻,也許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感傷的事。 “……但我也知道,像你們這樣情投意合、專注彼此的情緣,實在太少。你們兩個都是心里裝了很多事,卻只表現出最淺、最輕松的那一點東西,生怕別人為你們擔心。又或者,是你們覺得旁人知道了也無用,不如自己一力承擔。” 謝蘊昭下意識否認:“我沒……” “阿昭,你就沒有什么事是瞞著他的嗎?” 她啞然。怎么沒有?她對親人身亡的疑惑和恨意,還有她的穿越和被勒令不準透露的系統……都是她瞞著師兄的事。 她的沉默大概讓燕芳菲找到了答案。 洞明峰主收回手,微微嘆了口氣。她看向遠方的流云和青山,還有望不見頭的碧藍的海面,輕聲說:“秘密,誰沒有秘密?修仙界中越是活得長久,就越知道每個人都有秘密。只是有人的秘密對你來說十分重要,有人的秘密只是他自己的秘密。如果是后者,不知道又如何?如果是前者……” 她重新蹲下來,太高了手臂,來再次摸摸謝蘊昭的頭。 “阿昭,你要選擇不會讓自己后悔的做法。” …… 夕陽西下。 “噶……” “歐嗚……” 在外面瘋了大半天的鴨狗組合,躲在樹干背后,悄悄探出個頭,看那門口枯坐的人。 微夢洞府中無有人在,只有風吹過此間的水塘和作物,吹出一片熱鬧卻也寂寞的聲音。 白衣青年坐在門口臺階上,怔怔地在發呆。 正是夕暉最輝煌的時刻,西邊投來的光徹底將他籠罩著,將他烏黑的長發、半透明的翠玉小冠、雪白嵌金絲的法袍,全都抹上了橙紅的光暈。好似燦爛無匹,又仿佛帶著一點凄艷。 至少他面上的神情是絕說不上燦爛的。 他面容本就極為白皙,現在更是雪一樣白,連夕暉都無法讓他沾染上絲毫暖意;他抬眼看著天空,眼中極深的幽黑像被陽光蒸發,氤氳成一團迷茫的霧氣。 咔噠。 有人踩斷了一根細小的樹枝。 是故意發出的聲音——或者只是一個心神不寧的訊號。 微弱的聲音,卻讓他猛地望過來。只是一個動作的變化,他眼里的迷茫就全然凝聚起來,成了一點驚喜的光。 卻又即刻變成了猶疑和無奈。 他站起身。 “師妹。” 低低的聲音,帶著一點習慣性的笑意,還有一絲小心的試探。 謝蘊昭走到他面前。只是普通的距離縮短,他的眼睛卻更亮了些。 “我還沒有原諒你。” 這句話讓他面上的笑意僵住了。 “除非,”她偏開目光,“你給我一個原諒你的理由。” 師兄像是聽不懂一樣,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半晌,他才微微俯身,目光錯也不錯地盯著她。 “在這之前,”他停了停,才繼續說,“我能先抱一下我的師妹嗎?” 謝蘊昭回視他:“不能。” 他們對視片刻。 他用力把她抱進懷里,繼而抓著她親了下來。 夕陽一點點地沉去海的另一邊。 “噶……” “歐嗚……” 一鴨一狗,大氣不敢出,紛紛捂住了自己的嘴。 樹木微微搖動。再過一兩個月,樹上會開滿雪白的花。 地面被拉長的影子靠在一起,鼻尖挨得極近。 “……衛枕流,你死了。” “師妹不理我,我就死了。師妹理一理我,我就又活過來了。” “說好話是沒用的。” “哪里是好話?句句肺腑之言。” “你還打不打算給我一個原諒你的理由了?” “師妹……” 他含笑的、低低的、溫潤如初的聲音,嘆息著,透出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 衛枕流將頭靠在她肩上,閉上眼。 “我向你保證……天一珠的事和他無關。他不會傷害你,或者你關心的任何人——無辜之人。”他輕聲道,“至于其他的事……等我們成親后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師妹,你答應過我的。” 過了好一會兒,謝蘊昭才嘆了口氣。 她說:“如果你給我做櫻桃酥酪的話,我就不追究了。” 他閉目低笑:“今年的櫻桃還未結果。” “那就先欠著。” “每日可有利息?” “當然有,你看著辦。” “我把自己賠給師妹。” “噫,rou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某日,微夢洞府。 燕芳菲支起煉丹爐,用扇子扇著火。 每扇幾下,她就嘆口氣。 “唉。” “唉。”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