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秘境試煉期間,禁止與外界通訊。但若得到允許,外界可單方向里傳遞消息。 法陣關鍵掌握在劍宗、北斗手里,也不怕有人作弊。 傳訊完畢,妙玄觀、萬獸門的長老又露出外交必備的客套笑容,去跟北斗那幾位稱贊:“謝道友不愧是北斗真傳,行事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剛才水月秘境中,梁、施二人認為謝蘊昭應該“替天行道”殺了宋牧非。但在外面這群修士眼中,若謝蘊昭真出手殺了宋牧非,他們才會感到不滿。 哪怕是宋牧非害人在先。 原因很簡單:修仙界中,為了爭搶資源而大打出手是常事。即便有仙道盟約束,但個中規矩也只限于“不得和邪魔外道勾結、不得傷害無辜凡人”等。 除了爭搶資源,尋仇私斗也是常事。 除了當事人,誰清楚其中恩恩怨怨?誰分得清責任在誰、誰該死誰不該死? 你瞧他是為了搶東西而殺人,但說不定上一回他被對方搶了還險些死無葬生之地,今次是來復仇的。誰又比誰更高潔? 還有人因同伴死于敵人之手,就去尋仇,后面再被仇人的親友尋仇……一環套一環,最后成了筆糊涂賬,誰也說不清。 曾經有修士遇見他人殘殺旁人,含怒出手殺人,事后才知道殺人者的女兒被那一伙人jian/殺,才發誓要百倍償還于兇手。 說是“替天行道”,但誰都不是真正的“天”;沒有天眼,不知道究竟誰是誰非。 故而,慢慢地,修仙界便形成默認:不輕易出手干涉他人恩怨,尤其不能輕易為義憤而殺人。 這便是所謂“修仙者不輕易沾染因果”的來歷。 這次宋牧非犯事,前提也是因為水月秘境試煉事先就聲明,不可以惡意陷害他人。 他并非因為不擇手段而被處罰,而是因為挑戰了仙道盟的權威,才被重懲。 妙玄觀等幾位修士將謝蘊昭夸贊一通。 “謝道友真是深得‘不沾因果’其中三味……” 衛枕流坐在藤椅上,一一聽了 他手里還有一盞茶,不時便悠悠地推著茶葉。 等眾人夸贊完了,他才啜一口清茶,含笑說道:“你們想太多了。” 一句下去,山頂又是一片啞然。 衛枕流很和氣地說:“我師妹廢宋牧非一只手,是因為她看不慣他小人行徑。她不殺宋牧非,是因為她也不大看得慣貴派弟子。若是她看那兩人很順眼,想必順手也就殺了宋牧非,又不是什么麻煩的事。” 氣氛還是沉默。 甚至有一絲絲尷尬。 有人勉強笑道:“衛道友說笑。” 心里想:這衛枕流怎么透著股邪氣。 此時又聽那右眼古怪的執雨開口:“原來如此。我還道是謝師妹心慈手軟,好叫我感嘆了一番她性子好欺。原來是隨心所欲,這便很好。” 贊許之意十足十。 其他人:…… 這執雨怎么聽著更邪氣?! 又看那位一直埋頭看書的荀自在換了本書,趁機仰了仰脖子,用飄忽的聲音說:“好煩啊,一劍殺了不就好,那么多說話的時間,都可以多看幾頁書了。唉,你們這么不珍惜看書的時間,為何不借來給我?” 其他人:…… 破案了。 北斗仙宗的人都是一群神經病。 個鬼的仙道領袖! 還是劍宗靠譜…… “哈哈哈哈哈——!” 懸崖邊,劍宗大師兄爆發出一陣狂笑。 嚇了其他人一跳。 “從心所欲不逾矩,這豈止是為人之道?更是劍修之道!”他站起身,劈劍指向不遠處的衛枕流,“衛枕流,且與我一戰!” 衛枕流眼睛一瞇,眸中冷色一閃。 他還記恨蕭如鏡搶師妹呢。 他蓋上茶碗蓋,磕出一聲脆響。 “我不和蠢貨斗法。” 片刻后。 山崖上爆發出沖天劍氣,白日里也熠熠耀目。 …… 水月秘境中,忽地下起了雨。 舊籍記載,水月秘境天氣多變,上一刻還是晴空萬里,下一刻便可能電閃雷鳴。 此言不假。 謝蘊昭落在一處石窟中。 此處是荒漠,石窟由巨石風化形成,四處可見孔洞。她站在石柱邊,望見天地被雨絲相連,濃云翻涌著墨黑;層層陰云里,似有什么動物的身形若隱若現。 水月秘境傳自上古,雖然被開發千年,但其中仍有神秘之處。 尤其在夜晚。 謝蘊昭決定今夜暫且在此處休息,打坐調息。 這是第一天,后面還有六天,需要分配好精力。 從距離來看,這座石窟距離她出發的河谷大約有五百里,占全程約四分之一。遠處的擎天山被霧和夜色遮蔽,影影綽綽如一面不可翻越的屏障,又像沉默萬年的巨獸緩緩吐息。 她找了個隱蔽處,布置好陣法。 尚未布置完成時,松軟的沙地里鉆出一條蜈蚣。 這只是普通的蜈蚣,略有毒性。 隨處可見,不需在意。 謝蘊昭卻盯了一眼那小小的毒蟲。 她的靈獸袋中,也有一雙眼睛悄悄出現,盯著蜈蚣。 謝蘊昭忽然蹲下來,并掏出了靈獸蛋。 碩大的、完滿的、灰白色的蛋,被她雙手捧著,湊近了那小蜈蚣。 蛋殼緊閉,一動不動。 謝蘊昭等了一會兒,動手將還貼在蛋殼上的孵化符撕了,隨手燒掉。 “好餓啊,想吃東西。”她唉聲嘆氣,“既然孵不出來,不如煮來吃了。這么大一個蛋,應該味道不錯吧?說不定還是雙黃蛋。” ——蛋的大小和味道有必然聯系嗎?! 假如靈獸蛋也能說話,它也許會發出這樣一句振聾發聵的吶喊。 但它不能。 它只是一個安安靜靜的蛋而已。 謝蘊昭也沒將它收起來,而是順手放在一邊。剛好,離那蜈蚣不遠。 她閉目打坐,吐納靈氣,進入了修煉狀態。 越來越暗的天色里…… 一只蜈蚣遠去了。 新一只蜈蚣鉆了出來。 還鉆出了尾巴泛紫的蝎子。 窸窸窣窣的聲音里,荒漠中的毒蟲悄悄冒出了頭,圍著謝蘊昭轉悠。 也距離那顆安安靜靜的靈獸蛋很近。 越來越近。 一道細微的縫隙,出現在了灰白的蛋殼上。 一雙眼睛盯著沙地里的蟲子,放出了精光。 一點半透明的、銀色中泛著點點五彩細光的奇怪液體,被拉成長長的一道線,從縫隙中探了出來。 那道銀色絲線悄悄接近了一只毒蝎子,而獵物完全不曾察覺。 滋—— 這并不是實際的聲音,事實上四周仍然十分安靜。 然而那道銀色細線扎入毒蝎頭部的動作,卻會讓人聯想到什么細微卻致命的聲響。 當一條生命逝去時,總歸要有些聲響。 哪怕只是一只毒蝎。 那只毒蝎僵直了很短的一個瞬間。 就成了一個血rou全無的空殼。 接著是蜘蛛。 蜈蚣。 又一只毒蝎。 “銀線”起初還有些警惕,每吃一只,就會縮回去,等確認身邊的女修毫無動靜,它再探出來。 但隨著時間的延長,它越來越放松,到最后干脆直接吃了一只又一只。 簡直像餓死鬼碰到能敞開吃的席面,吃得停不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