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按照規則,被打落斗法臺的人就算輸。 她顧不上破碎的飛劍,只按著氣血翻涌的胸口,急急往斗法臺看去。 滴答、滴答…… 最先聽到的是滴血的聲音。 石無患站在斗法臺邊緣。純白的陰陽魚圖案一側,他的鮮血在地表緩緩淌開。 一道新鮮的、長長的撕裂傷口由上而下,劃過了他的左臂。 他捂著傷口,指縫間全是鮮血,四周也星星點點、條條道道地滿是血跡。 然而那張蒼白的、布滿冷汗并且肌rou不斷抽搐的臉上,卻扯出一個笑容。 全場一時極為安靜,只有他斷斷續續的聲音通過陣法傳開。 “天靈根……又如何?雜靈根又如何?天才和廢物的戰斗……又怎么樣?”石無患狠狠吐出一口氣,笑得露出雪白牙齒,“看,我還是……贏了!以弱勝強……你們以為我真做不到?” “我做到了!” 他吐出這幾句話,就搖晃幾下、猛地跪倒在斗法臺上,只因為抽痛而陣陣喘氣。 在他識海深處,有道人的虛影坐于太極圖上,重新垂下雙目。那低眉斂目的神情,悄然和此刻的石無患重合了……但這一幕,并沒有人看見。 斗法臺半空,有白鶴展翅飛過。騎在鶴上的青年伸手拎起臺上的石無患,朝旁邊一扔,就有洞明峰擅長醫藥的修士接住石無患,為他進行治療。還有人去牽走了呆呆的佘小川,低聲和她說著什么。 負責主持的顏崇正開口道:“第二場斗法的勝利者是石無患!但因其失去戰斗力,無法擔任擂主,因此由原本的第三場挑戰者陳楚楚作為新的擂主,接受羅豐吉的挑戰。準備時間為一刻鐘。” ——啊?我?等等,我還沒準備好…… 除了參賽者的一時慌亂,場面依舊很安靜。 斗法臺上的血跡在眾人的凝視中漸漸干涸。 直到這時,人們才悠悠吐出一口氣,嘆道:“這個雜靈根……是夠狠的。” 斗法臺邊,單獨設立的監督臺上,右眼純白的女子緩緩睜開雙目,神情難得流露一絲贊許。她說:“夠狠。” 角落里,始終沉浸書本之中的天璇首徒,也終于抬起目光瞧了一眼,淡淡道:“夠狠。” 被乍然奪去勝利的小妖修也恍惚著神情,愣愣自問:“為什么他對自己那么狠?” 邊上有同樣身著黃衫的修士,聽到她這句自問,便自嘲一笑,冷冷說:“雜靈根注定是弱者。不對自己狠上千百倍,他怎么爭得過你們這些強悍的天靈根?” 佘小川抿起嘴唇,盯了那人一眼,反問:“這算什么強弱?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可是如果受傷太重影響根基,說不定就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了。” 只是斗法而已,為什么要拼到這一步? 那人嗤笑一聲,搖頭說:“你太幼稚了。你們這些天才……大概永遠不會明白普通人的卑微和艱難。” “幼稚就幼稚。”佘小川有點倔強地說,“但我心中的強者是像謝師叔那樣,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堅定地、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好好珍惜自己,之后再考慮其他事。不論是什么靈根,只有做到這一點才算強者。” 那人依舊搖頭,含著那一絲屬于成熟的修仙者的包容又傲慢的微笑:“幼稚。” …… “石無患……確實夠狠。” 不愧是原著中的男主角。再怎么看不上他勾三搭四的行徑,親眼目睹他的拼命行為,謝蘊昭也很難不對他升起敬佩之心。 人類總會對血性之舉心生好感。 在她身邊,衛枕流的反應卻漠然多了。 他淡淡瞧著這一幕,神色沒有絲毫波瀾,反而有些厭倦。石無患的舉動不能讓他生出任何驚嘆或敬佩,周圍的低聲討論也無法激起他絲毫的好奇。 唯獨當他注視師妹時,那雙眼里的笑意才有了真實的分量。 此時,謝蘊昭雖然為佘小川感到些許遺憾,更多卻在考慮別的事。反正排名不影響入門,她也打定主意爭取把小川搶來當師妹,自然沒什么壓力。 她在思考佘小川和柯流霜這兩人的聯系。 柯流霜這個名字在原著中是魔族妖女,但在辰極島上卻代表了另一個人。 半個月前,應小川的請求,謝蘊昭打聽了一番荀自在的為人。她習慣性地多收集了一些信息,就偶然打聽到一件事:十六年前,曾經有一個人拜入天璇峰,跟著荀自在讀書。 天璇首徒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因此他身后突然多了個小尾巴,這件事讓很多人都有印象。 那就是柯流霜。 告訴她這件事的人說,柯流霜是柯十二的meimei,那時候柯十二也才剛成為天權峰真傳弟子不久。眾人都猜測,荀自在也許是看在同門真傳的面子上,才破例帶著小姑娘念書。但這也只是猜測。 兩年后,柯流霜在一次外出中被白蓮會襲擊,其中有襲擊者是妖修,殘暴血腥、以人為食。據說柯十二接到消息趕去后,只找到meimei的殘肢和一點遺物。 自那之后,他就性情大變,變得格外尖酸刻薄、陰陽怪氣。他變得格外維護和自己交好的同門弟子,好像一只受傷的老母雞,任何一點針對他好友的事,都會引發他的激烈反應。 謝蘊昭想起自己剛入門時被柯十二刁難,就是因為柯十二要為他一個師弟出氣。 而且……他也對“妖”這個字恨之入骨。 假如小川真的是柯流霜…… 她用手指輕輕敲著欄桿;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仿佛漫不經心地,她的目光不時在看臺對面掃過——荀自在所在的地方。那人始終注視著書本,一眼都沒有看過斗法臺,好像對斗法結果沒有半分在意。 就好像十四年前的慘事發生后,他也若無其事、漠不關心,只輕輕巧巧恢復了獨來獨往的習慣,好像身邊從沒有多過一個小尾巴。 柯十二的異樣已經很明顯,而荀自在……他真的沒有半點察覺么? 謝蘊昭琢磨著原著中的情節。原著很多細節和這個世界對不上,但在很多大事上,卻又十分準確。她不得不重視“魔族妖女柯流霜”這個設定,現在的問題在于,假如小川真的是柯流霜,那到底會是什么事件導致她墮魔叛逃?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仿佛深陷迷霧中。 線索太少。頭痛。 實在不行…… 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小川拎來天樞給她當師妹就完事! 到時候天天讓她背北斗仙宗核心價值觀、五講四美三熱愛。什么柯十二荀自在亂七八糟陳年往事,全部一邊兒去,誰要對小川好那自然歡迎,不然就滾得遠遠的。中心思想就是:誰敢欺負小川她就欺負誰,她欺負不過就讓師兄來欺負! 誰耐煩糾纏那些十幾年前的往事啊,最重要的是未來才對! 謝蘊昭一拍手,頓覺神清氣爽。沒錯,就該這樣!她糾結個什么勁,只要釜底抽薪,保證小姑娘別遇到糟心事,什么黑化什么妖女都不重要。 正兀自滿意點頭時,她身邊有個被忽視了半天的人微微低下頭。一點熱氣吹在她耳朵上。 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問:“師妹在看誰,看得如此出神?” 謝蘊昭眼一眨,虛虛往邊上一瞥,信口:“我瞧小川輸了,為她難過呢。” 那點熱氣靠得更近了些,幾乎貼在她耳朵上。他低聲笑道:“是嗎?” 帶著絲絲縷縷的笑,和若隱若現的試探。 謝蘊昭往邊上側了側頭,卻被他固定住了頭顱。她拿眼睛往另一邊一瞟,無奈地發現,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看她。 大概是平時習慣了她對某人的親親抱抱。 唉,當一個善于表達感情的、成熟的大人可真不容易。 “師妹?” “當然……”謝蘊昭眼也不眨,“不是了。” 他頓了頓,帶著一點明顯的驚訝:“嗯?” “好啦好啦,我不該隨口敷衍你,行了吧?”謝蘊昭沒好氣,輕輕一推他。自然沒推開。 顧忌周圍人多,她改用傳音說:‘我猜小川也許是柯流霜。’ 衛枕流面上笑意一滯。他不動聲色,也傳音道:‘柯流霜?’ ‘就是柯十二的meimei……你不覺得他對小川的關注太過度了?荀師兄的態度也讓我有些在意。’ 衛枕流眼底那一絲凝重倏然散去。他近乎是松了一口氣般地答道:‘我并未注意。如果師妹在意,我會多打聽一些柯流霜的事。至于荀自在么……’ 他目光一閃,說道:‘師妹不必擔心他的事。’ 他說得太篤定,反而引起了謝蘊昭一絲疑慮。她狐疑道:“你不會是要揍他一頓吧?一頓不行就十頓那種?” 衛枕流坦然微笑,卻不答話。 …… 看臺之中,還有一個人正為剛才那一幕而感到些許震動。 抱著靈食托盤、手忙腳亂收錢找零的柳清靈,她注視著斗法臺上的血跡,喃喃感嘆:“石無患真是夠狠……” 不愧是原著男主角! [系統:正值男主虛弱時刻,請宿主趁此機會攻略男主。] 柳清靈回過神,看見“攻略”兩個字不知怎地就有點惱火,她正想拒絕,卻覺得識海一痛,心靈靈覺也被蒙蔽而變得混沌。她神情恍惚一瞬,不由自主默默問道:怎么攻略? [系統:檢測到男主已經得到“隱元峰戒律堂執雨院使”的注意和初始好感,請宿主幫助男主進入隱元峰。] 隱元峰……? 柳清靈又恍惚了一下,正要開口答應,忽然卻被人拉住,說要買一杯清涼飲和一包堅果。她恍恍惚惚地和人交易完畢,再盯著托盤中的零食,心中那點蒙蔽之意忽然消退了。 隱元峰——噫,那種殺氣騰騰的陰森可怕的地方,她才不想管呢! 她晃晃腦袋,斬釘截鐵回答系統:你想多了,我做不到的,我還是繼續去賣靈食吧。賣靈食才能賺靈石,靈石比男人重要多了,你這個眼皮子淺的系統。 說罷,她抱著已經補貨五次的托盤,雄赳赳氣昂昂地邁向了新的征程。 [系統:……] 她腦海中的道人虛影抬起眼,神情漠然,只看了看石無患的方向,最后……又朝看臺另一側投去一瞥。 在他注視的方向,天樞的小師妹正和她師兄言笑晏晏地說著什么,神態及其親密。突然,她動作一頓,看來一眼。 自然地,她什么也沒發覺…… ……才怪。 謝蘊昭正看著突然出現的系統提示眨眼。 [來自柳清靈的【好感值】 5] 柳清靈的好感值? 不待她細想,好一段時間沒出現的任務面板就跳了出來: [【可選任務】拔刀俠的秘訣在于讓更多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