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回到了最開始，半月猶如初見般的踏風而來，嘴角是那傾城無雙的淺笑。

    周星星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只因為半月那身青衫已換成了現代醫院的病號服。就連長發也成了短發，如今這模樣哪還像個古代人？若不是那張依舊令人感嘆的容顏，周星星也認不出他的身份。

    “半月？”

    周星星試著喚道。

    半月赤著雙足從半空落下，他站立在周星星的對面，碰到水鏡的一剎那蕩起了一陣陣環形的漣漪。緩緩散開之后，腳下的世界浮現出了另一個世界，那是半月的意識所制造出的……記憶。

    ——

    孫柒七出生在七月七，而她那出生在六月尾的弟弟，取名為孫夏未。

    孫天灝其實要比孫柒七還要大上幾歲，或許是因為無父無母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的原因，他的性子及其寡言，喜歡沉迷在各種東西的拆解和研究之中，這對于當時好動的農村孩子來說，這是一個完全不合群的異類。

    被欺負這種事在所難免，卻沒有任何的反抗和抱怨，甚至連惱怒也是一副懶得表達的模樣。他選擇無視，淡漠的眼神輕輕一掃，低頭。

    孫柒七的父親是村子里唯一的老師，由此，孫天灝經常跑到她家里看書請教問題之類的。一來二往，便成了孫柒七父親最喜歡的學生。甚至還有意讓孫柒七長大和他成親，完全不介意孫天灝家是整個村子最貧困的身份。

    孫柒七小時候的脾氣非常皮，雖然和她mama一樣從小美到大，但那狂野的性子像個男孩子一樣跟人到處爬樹摸魚打架。甚至成了整個村子里的孩子王，欺負孫天灝這種事自是少不了帶頭的。

    也不知道何時開始，孫柒七喜歡管孫天灝叫‘怪人’。因為不管她怎么鬧，怎么欺負他，孫天灝依舊經常去她家看書，請教問題。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看見自己弟弟孫夏未坐在輪椅上像個小迷弟一樣，看著孫天灝拆解各種東西。

    一連又一連的驚嘆，十萬個為什么，都能得到他耐心的講解。

    仿佛這兩人是彼此唯一的朋友，或者忘年知音？

    當然，這也是孫柒七經常揍他的原因。平常總是維護她的弟弟竟然會為了這個‘怪人’兇她，還指責她欺負人是不對的之類的正義宣言。

    孫夏未越是維護他，孫柒七就越是揍他。她越是揍他，孫夏未就越是維護他。

    這是個一山不容二虎的死循環……

    “我要去大城市！”

    某天，放學后的孫天灝突然跑到孫夏未面前這般說道。

    沒有翻山越嶺不方便，孫夏未至始至終都是在家里自學。所以當時他坐在輪椅上撒著谷子吆喝著家雞，看著跑著他面前氣喘吁吁的孫天灝，他歪著頭，干凈的臉上露出不解。

    “為什么？”

    孫天灝深深了呼了幾口氣，待亂跳的心臟漸漸平穩了一些后，他的瞳孔像百花筒一般綻放炫目的光芒。

    他說：“有人給我們學校送了幾臺電腦，電腦！你知不知道？不是書里的，是真真實實出現在我面前的！”

    似乎是習慣性的動作，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孫夏未手中的谷子端走。幫他撒了幾把之后繼續說道：“夏末！真的超級厲害的！！我跟你說，它可以看電視，聽音樂，查資料，我還玩了幾把游戲……”

    “我一定要去大城市，我想弄清楚它的原理是什么……”

    平時沉默寡言的孫天灝，一旦遇見自己感興趣的事便會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哪怕是有小雞啄正著他的腳趾，他也是全然沒有注意到的模樣。

    至始至終，孫夏未淺笑的望著他，沒有打斷他對未來的幻想與期待。只是當他說累了停止之后，兩目對視間，孫天灝似乎也知道面臨在自己面前有多少困難，所以興奮的情緒漸漸沉穩，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么，孫夏未卻是很懂他似的一如既往的淺笑。

    “加油！！”

    他說。

    孫天灝的忐忑卡在喉嚨中咽了下去，他的臉上再次揚起執著的興奮，隨后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

    ——

    從倪兒那里回來后，周星星洗了個熱水澡，吹干頭發。換上睡衣后，她榨了一杯草莓果汁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深深的吸氣，抬頭一仰，咕嚕咕嚕的便把果汁一口氣喝光。

    ‘啪——’

    手掌一拍，清脆的開關聲，浴室里短暫中寂靜與黑暗。

    周末和孫柒七死時的模樣一連的閃過腦海，周星星捂著頭看上去很是痛苦。

    默默的一嘆，還是無法承受……

    開關再次按下，置身于光芒之中。

    沉重的呼出了幾口濁氣，看著鏡子里蒼白的臉，還有有激起的冷汗。

    無言……

    砰，砰砰——’

    外面的世界在一陣鐘聲之后綻放起了煙花，來到窗邊，周星星看見了這座南城遲來的第一場……

    極小的雪花中夾雜著更多的冰雨，手指一觸碰到就化作冰涼的雨水滑下。

    一月一日，新的一年。

    轉身，從床頭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口琴。在那背面，刻有x.hye也不知發呆了多久，戴上頭盔躺在床上，把那口琴放在胸口，回想起從小到大所有的人與事。

    時光軸慢慢拉長，最終停留在上次醫院里，郝潔與李晟憔悴的臉上，還有病床上沉睡的李星河。

    沒有再多猶豫，她按下了左耳邊的開關。

    呲——

    強如系統的刺耳感，黑暗間斷絕了與現實中所有的感知。

    “周星星！！”

    有人破門而入，是臉色煞白的倪兒。

    這次，她沒有喚她劉心語，而是喚她周星星。

    ——

    “你叫什么名字？”

    “周星星！”

    “那他為什么稱呼你心語？”

    “……你叫什么？”

    “倪兒！”

    那天，倪兒歪著頭站在藍天下解釋道：“趙倪兒，聽說我哥哥給我取的名字！”

    “聽說？”

    “嗯！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

    “……你家人吶？”

    “也死了！”

    “……”

    ——

    破門而入的倪兒身后跟著毛已，她看著昏黃的燈光下，周星星捧著口琴安靜的躺在床上。窗外的煙花已經砰砰砰綻放，消散，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