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天灝葬禮這天，入秋，綿雨。

    一切按照他自己留下的意愿，無需通知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尸體火化從簡，撒入大海，不留墓碑。

    本以寂寥，卻未想到前來祭拜的人比想象中還要多。除了記者，還有自愿陷入虛擬世界維護程序的幾百員外，近兩萬名玩家也從各自所在地重新聚在一起。

    游戲里的恩恩怨怨，現實世界的尷尬撓頭，莞爾一笑。

    雖如此轟動，但都被李星河謝絕在門外，只有寥寥幾人能到大廳。

    掛著白布的黑色的轎車從靈堂中駛出，骨灰被李星河親自撒入大海，海風呼嘯，水面波瀾，天空壓抑。

    無數穿著黑色衣裳的人打著雨傘站在不遠處，待骨灰撒盡后，又都默默的把手中捧著的鮮花放在了海岸處。

    此刻，靈魂不知何所是安，哀歌。

    回到車子上，跟在后面的胖子也擠進了副駕駛。并無悲傷，反而嬉笑的遞給李星河一杯冒著微微熱氣的奶茶。

    “喏！奶茶，草莓味的！”

    李星河環顧四周，見無他人，連忙搖上車窗，一臉沉重的神色才斂去，接過奶茶白眼一翻：“你這模樣，要是被那些記者拍到了，非得招一批水軍淹死你！”

    “嘿嘿！這又不是真！假的嘛，傷心不起來！”

    “噓！都給你說了，這件事不要再提！”

    胖子欣欣然的聳了聳肩，望著細雨打在玻璃上滑落的痕跡：“吶！你說，真的孫大叔去哪兒了？”

    “……應該是被什么人給接走了！”

    “誰？難道不是你把他藏起來的嗎？”

    打開音樂，是一曲口琴版的《speaksoftlylove》。

    “不是我！”

    十年前，孫天灝突然關閉虛擬世界，是因為知曉自己得了癌癥時日不多。想著若是自己去世后，就沒有人會永遠的陪伴在孫夏末身邊，豈不是偌大的江湖，只剩下冰冷的數據？倒不如選擇一些厭世之人，成全一場百年幻夢。

    可對于孫夏末而言，不真的世界始終非他所愿，更何況是留住他人一同沉寂于此？

    世界大門被打開后，孫天灝便去派出所自首了。

    因為對他人身體健康造成了嚴重的危害，還非法囚禁，對社會造成了很大的躁動。有很多家屬控告要求死刑，可偏偏那數萬名玩家聯名抗議，要求無罪。

    如此鬧騰了好幾個月，看在對科技鄰域的創新與奉獻，被判了近十年的有期徒刑。

    李星河接管公司是最近幾年的事，在孫天灝的支持下，一切都很順利。改了一些程序，完善了下系統。可惜沒有了疼痛值，也沒有了死亡懲罰兩小時。江湖剩下的只有美，盡管畫面再逼真，也只是游戲而已了。

    兩年前，孫天灝因為病重住進了醫院。與病魔抗爭至今，對外宣布病逝。

    當李星河趕到醫院的時候，躺在病床上是另一個人的尸體。似乎是早就被打點好了，與院長對視一眼，也未多問什么，默不作聲的拉過白布，瞑目。

    “他去哪兒了？”

    這句話，在無人的時候李星河也這般問過院長。

    “有位自稱姓周的女士把他接走了！”

    “周？”

    “她說，她是病人的侄女！”

    “……”

    已經心灰意冷的心臟再次驟然狂跳，他呆立在那里，嘴里卻是一番苦澀。

    有些人，你明知不該，可她依舊能從夢中竄到你的嘴角。

    揮之不去。

    ……

    “你已經向外面宣布你訂婚的日期了？”

    車內，正出神的李星河被胖子的話語拉回了現實。

    “……嗯。”

    “這樣，對楊鴦不公平吧？”

    李星河并不在意，踩著離合，行車離去。

    “她要是出現自然是好，若是不出現的話，我不想再等了，也等不起了！”

    說著，慢慢搖晃的雨刮器一遍又一遍的掛去擊打在玻璃上的雨水。他囔囔低語：“不如成全楊鴦，反正……和誰結婚不是結吶……”

    入秋的溫度，讓寂靜的氛圍一時清冷。胖子張口想說點什么，無聲一嘆，卻是轉移了話題。

    “咦，對了！你看到花簡的娛樂花邊沒有？嘿嘿，這小子被狗仔隊拍到和女人夜宿酒店的照片了！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誰？”

    “想知道？”

    “廢話！當然想啊！這么八卦的事！”

    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按了擴音鍵，便遞給了有些發懵的胖子。

    胖子接過手機，看了一眼號碼備注：余生。

    “你給余生打電話干嘛？他不是在美國嗎？現在時差深更半夜的……”

    還沒說完，手機嘟了一兩聲便通了。

    “喂？”

    溫玉如故。

    十年前，一畢業后余生就去了美國發展。說來不管是胖子還是李星河，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余生了。上次見面還是胖子結婚的時候，余生特意從美國飛回來參加。

    胖子一時尷尬的不知如何開口。

    “額……是我，胖子！那個……李星河訂婚的時候，小鬼要回來了，你回不回來啊？”

    “小鬼？他不是在伊拉克差點掛掉了么？怎么？不做他的流浪黑客了？”

    “就是聽說他差一點在外面嗝屁了，他老爸老媽才以死相逼，非得他回來相親娶媳婦！”

    說著，嘿嘿笑道：“吶！咱們四個，目前就我一個結婚生子了。你瞧瞧我家老婆，都懷二胎了！你們咋的？要出家啦？當初玩和尚這個職業的好像是我吧？”

    不經意的話語，帶過的是整整一年的回憶。

    大家心照不宣的一陣沉默，突然電話那么傳來一陣迷糊的懶惰聲：“誰的電話？”

    “？？”

    相比于胖子驚呆模樣，李星河倒顯得很是平靜。

    余生輕咳了一聲：“我已經回國了！過幾天來找你們！”

    話落，掛斷了電話。

    胖子依舊保持舉著手機一臉驚悚的模樣。

    “那聲音……花簡？”

    李星河一邊開著車，一邊嘴角壞笑的嗯了一聲。

    “哇！和他夜宿酒店的不會就是余生吧？他們明面上還有兄弟這個身份吶，玩得這么開？要是被狗仔隊爆料了，花簡豈不是星途無望了？”

    “所以你就別一驚一乍的了，小聲點！”

    胖子連忙捂住嘴巴，環顧四周，賊眉鼠眼：“嘿嘿嘿，媳婦~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這么八卦的事，你竟然不早點告訴人家家？”

    “？？”

    李星河一臉嫌棄的作嘔幾聲：“你有本事在呂乂面前對我這么sao啊？”

    “額，這不她吃醋嘛！畢竟她已成功的謀權篡位，登上了大娘子之位了~”

    看著這么一米八九的壯漢在自己面前買弄猥瑣，李星河氣笑不得，無聲一嘆，道：“我也半猜的，現在被你證實了！”

    “哈？？”

    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八卦下去，李星河收斂神色，隨意的問了一句：“楊鴛買了點小龍蝦過來，問你和呂乂今晚要不要也過來吃晚飯？”

    胖子又恢復了壞笑，揚著蘭花指戳了戳李星河滿是黑線的臉頰：“壞蛋！你還不知道人家妹子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龍蝦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劇情條件而已拉，主要是啊，想見見你這個大忙人一面~”

    “…….！！所以，你們來不來！？”

    “不來！！”

    胖子一口否決，正兒八經的癱坐在椅上：“說真的！比起你那位喜歡玩失蹤的青梅竹馬，我更看好楊鴦！多溫柔細心的妹子啊！”

    說著又想起了什么：“說起來，人家楊鴛也算是你的青梅竹馬了，你咋就不識貨吶？”

    呲——

    方向盤猛的搖晃了一下，嚇得胖子尖叫：“李星河你瘋了！這是高速路上！老子今晚還要交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