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春摸摸孩子細(xì)幼的頭發(fā)，抬起頭看向林柚：“看來你過得不錯……要是杜巖他知道了，心里多少會有些安慰。”

    她昔日雖然不算年輕，有家人在身邊至少精神飽滿。如今風(fēng)塵仆仆，臉上的細(xì)紋里塵土都沒擦干凈，垂下的頭發(fā)還帶著血垢，看起來憔悴不堪，只有蒼青色的眼里亮著搖晃不定的光，似乎還撐著一口氣。

    林柚不知該怎么接這話，索性直接問：“趙jiejie呢，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趙曉春在院門口的樣子明顯是在等人，看見她們——特別是蕭蕭的模樣時，不僅沒有驚慌，反倒松了口氣。

    林柚猜想，趙曉春也許是后來和陸嘉瑤碰過面，聽說她的消息才特地找過來的。

    “……沒錯。”

    趙曉春承認(rèn)。她閉了閉眼，忽然抱著孩子從長椅上站起來，朝林柚跪下。

    “趙jiejie！？你這是干嘛？”林柚吃了一驚，連忙讓開。

    趙曉春抬頭看住她，神色懇切：“柚子，之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你其實也知道吧，安安生病的時候，你杜大哥雖然為難，也沒想過扔下你……是我逼他的。我說他不走，我自己帶著安安走，我沒法拿安安的命賭一個萬一。但我做了這樣的事，你要怨我，也是應(yīng)該的……”

    林柚沒想到她這時候舊事重提，沉默片刻：“……都過去了。趙jiejie，你起來吧，沒必要這樣。”

    林柚實在沒那個勁追究以前的事。

    她們在臨山基地認(rèn)識，后面又同行了快兩年，生死之境不知道面臨過多少次，人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算清的。后來他們?yōu)榱酥委熍畠荷釛壦J(rèn)真說來算不上錯，林柚當(dāng)時就沒有糾纏，現(xiàn)在……更沒有心思計較。

    林柚的目光穿過堂屋的門，看向院子里換了把園藝剪修剪枝葉的蕭蕭。橙黃的日暉將她籠罩著，連垂在肩上的雪白發(fā)絲看起來都暖融融的。

    林柚的心里也是落霞似的暖色。

    趙曉春還在說：“不管怎樣，終究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jiejie……你心里如果有氣，想怎么都行。你杜大哥是個重感情、重義氣的人，他記得你jiejie的話，這兩年帶著你在各個殘留的基地輾轉(zhuǎn)，只為了那一線希望。我……和他們不一樣，比不上他們。”

    “真的不用這樣。”林柚苦笑，“趙jiejie，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趙曉春微怔。

    林柚說：“我不需要你道歉、自貶，也不用追憶過去，如果有事找我?guī)兔Γ椭闭f吧。力所能及，我不會拒絕的。”

    她想趙曉春也不會是抱著個孩子來這里散步敘舊的。

    “……”

    半晌，她站起來，深深看林柚一眼：“……謝謝。”

    林柚沒說話。趙曉春這回就直接多了，她低頭拍拍懷里懵懂無知的嬰孩：“柚子，我希望……你們能收養(yǎng)這個孩子。”

    “收養(yǎng)……”

    林柚沒有太訝異。她猜到事情應(yīng)該和孩子有關(guān)，只是沒想到是這樣的要求，微微皺起眉：“我剛才就想問了，趙jiejie，這個孩子是怎么回事？”

    趙曉春說：“你應(yīng)該聽陸嘉瑤說過了。杜巖沒了以后，我?guī)е舶埠推呀厥Ｏ碌娜嗽谝黄穑髞碓趹?zhàn)斗中和他們分散。沒過多久安安就……”

    她停住了，懷里的孩子拉著她的頭發(fā)，“啊啊”兩聲。

    趙曉春回過神，捏捏她的小手，吐出一口氣：“那之后，我去了陸嘉瑤和我說過的聚集地。開始都還算順利，直到有個懷孕的女人生了她出來……這孩子只有兩個月不到。”

    林柚立即反應(yīng)過來：“但她看起來……有一歲了。”

    “她剛出生那會兒，體型和正常孩子沒有差別。”趙曉春說，“有天不小心吃了變異生物的晶核，一天時間里，就長到了現(xiàn)在那么大。而且……”

    她頓了頓，解開孩子身上的外衣，顯出背上鼓鼓囊囊的一團(tuán)。

    林柚微微睜大眼：“這是……”

    小小的嬰孩坐在趙曉春手臂上，乖巧地任由擺弄，眼睛眨巴眨巴。她背后的衣服被撩起，露出一對稚嫩的rou翅，鋪著軟軟的黑絨，翅膀根部有一道剛愈合不久的傷口。

    趙曉春：“你明白了吧。她的父親死在鳥類的變異生物爪下，當(dāng)母親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孩子長出一雙怪物的羽翅，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想扯掉她的翅膀，又想殺她。我才把她要走，離開聚集地生活。”

    那會兒她過的渾渾噩噩，和行尸走rou沒有區(qū)別，夜里聽到這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才渾身一震，從恍惚里清醒過來。

    趙曉春垂下眼：“你知道……安安也是這樣的。”

    林柚當(dāng)然知道。杜安安覺醒異能后身上也有異化的地方，是一對小小的羊角，當(dāng)年還是她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

    “那為什么又要把孩子交給我？”林柚問。

    “……因為，我已經(jīng)活不長了。”

    趙曉春說著，把孩子放在桌上，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包扎起來的傷口，和一路往上方延伸的黑色斑紋。她苦笑：“我中了喪尸病毒，能支撐到現(xiàn)在找到你們，還多虧了你之前留下延緩毒素發(fā)作的針劑。”

    “我活到現(xiàn)在，死了也不可惜，只牽掛這孩子，沒有父母她該怎么辦才好？柚子，我能想到的人里，只有你可能愿意撫養(yǎng)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