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事(加更章)
老叁的死確實給每個人帶來一種震撼,尤其是總覺得自己還罪不至死的老五,他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半天也沒法說一句話來。 一種全新的恐懼彌漫看守棚,每個人都在沉默,各有所思,但思的又都是同一樣東西——原來死亡可以是隨機的,荒誕不經且毫無征兆,今早這個人還和他們共飲一桶粥但幾個小時后就命喪黃泉,恐怕是擁有天馬行空的詩人本人也不敢這么想象。 老二摸著墻上半截子詩句,忍不住帶著悲腔說:“老叁那人還挺有才的,他可比俺們這些個農民有知識有文化……人家可是念過不少書的……” 老四說:“哎,只能說命不好!這都是他的造化。” 少年譏道:“如果不是抓進來還天天受審,他的命怎么就該絕?這不是命,這是禍,還是個人禍,而且我相信,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也絕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老五的五指插進頭發里:“那還不如把我們都拖出去斃了算了,總比現在這么冷不防地死了劃算。” 老二哼:“注定死不如中獎死,注定死還要拉到廣場上示眾,我寧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要死……” “聽說了嗎,明后天廣場上就要絞死幾個自由黨了,我今天聽他們說,人全都扒光了吊在那,路過的人都看見了,身上血淋淋的,像扒了皮掛的死豬rou似的。” 話題被老四一岔開,人們好像就忘了老叁冤死的事,轉而開始討論那幾個自由黨。 “不是說還有個自由黨的小頭目嗎?” “不錯,抓她的時候我正好在場。”老四有點小得意,“是我們樓里的,說來也巧了,她還跟我隔壁的搞同性戀,那小丫頭跟六兒差不多大,也是今年剛從女校畢業的……可惜了,人看起來挺機靈,但還是被自由黨帶壞了。” 老二燃起了八卦魂:“哦是嗎,那說不定六兒還認識呢!” “哎還真不好說,六兒,你認識一個叫萬淇的嗎?” 九娣坐在墻角閉眼假寐,聽到這里睜開眼,正對上少年的目光,他跟她一個姿勢坐在對面——抱膝,頭靠著墻,腳尖并攏。 只是他在靜靜地觀察她。 半晌,老四聽不見回應以為九娣還為了剛才掙粥的事生氣,于是繼續說:“我是真沒發現她倆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只是聽說兩個人經常半夜跑到廁所去搞那種事……哎,我是不理解女人怎么跟女人搞,但兩個人被抓的時候都像是愛得死去活來分不開似的。” 老二嘿嘿一笑:“神他媽的愛得死去活來,沒個jiba的卻要干那jiba事兒活該被抓!” “我就說自由黨沒個好東西。” “噓噓,別讓老大聽見了。” “他馬上就去地府報道了還管他呢!” “哎你說他那些個飯票都藏在哪里啊?” “八成藏在棚里那塊磚底下,等哪天我們好好翻一翻……” 兩個人窸窸窣窣嚼了幾句小話也困了,不一會兒鼾聲便此起彼伏。 九娣僵了半天才動,她一動,對面的人也動了。 “腳麻了?”少年伸手虛問。 九娣搖頭,但還是接住他遞過來的手,垂頭低眉,頭發蓋住半張臉,貼到少年的手心里,少年感到手指瞬間麻酥酥的,枕一個溫濕的面頰,她頭發細細癢癢地劃過,肩膀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少年挪得近些,另一只手也搭了過去,撫在她的頭發上,也滑落到她肩膀上,想要再靠近一些,再緊密一些,又遲疑,終究是少年苦澀的心,想觸碰,又畏懼。 九娣重重吸了氣抬起頭,用手指抹干了臉,輕聲問:“怎么才能到廣場上去看那些要吊死的人?” 少年答:“要么你是即將行刑的死囚,要么你是觀看處刑的看客,不過看客需要憑票進場,畢竟是行刑真人演出,場面難得,當然,一座難求,不同區域的座位都有不同的價碼。” 九娣沒想到這行刑的場面竟然也是憑票的,又問:“看客們是誰?也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嗎?” “對呀,老百姓最愛看殺老百姓,管你是什么黨,什么派,誰來都一樣,他們只想瞧熱鬧……” 九娣舉了舉手里的銬子問:“我也能去看嗎?” 少年偏著腦袋似乎思考,忽然挑起嘴角:“我倒是能幫你找看守說說看,帶你去審訊的時候繞個路,從廣場那條街穿過去,你可以從觀眾席上看一眼,不過看的時間不能太長……” 九娣忙點頭:“可以可以,我只想看一眼,看萬淇一眼也就行了。” “那人是你情人?”少年試探。 九娣一怔,搖頭:“別誤會,我不是同性戀,她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已。” 少年嗤笑,像要掩蓋什么似的解釋:“你也別誤會,我就隨便問問,那個自由黨的小頭目我知道,叫琴燈,以前和我打過照面,她幫了不少人逃跑,自己也一直私下里演講做活動,我猜這次可能是被人舉報了。” 九娣對舉報并不意外,這種造反分子往往是第一批被干掉的。 可惜的就是萬淇,九娣始終搞不懂,萬淇是什么時候變成了同性戀,怎么又跟這種造反頭子戀上,九娣不由地回憶起上次二人的見面,如今品來,皆是傷感。 少年見九娣不語,恐她想不開又要哭,忙岔開話去,一不小心,把心尖上的問題溜出口來:“我說,你一天到晚為你那情人受這些苦,你沒想過,他現在在哪?怎么不來救你?” ********************************** 肥肥的二更(*^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