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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 內侍和同行的禁軍看著襄王都有些一言難盡。除開最初的防備和緊繃之后, 這些人看著襄王的目光也變得憐憫起來,似乎為他即將赴死而心生感慨。 襄王自然都看進了眼里, 卻是薄唇微勾, 露出個充滿了嘲諷的笑。他也沒說什么, 只將酒杯又往內侍面前一遞, 便吩咐道:“再與我斟滿。” 內侍愣了愣, 可說實話到現在他心里也沒有最初的懼怕了, 畢竟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么好懼怕的呢?只是襄王的反應實在太過反常,他并不像是認命的模樣, 在朝中有那般權勢的人輕易也不會認命。他只是不在意而已,這份不在意落在內侍眼中便顯得古怪,也讓他有些不安。 便是因為這份不安,內侍并沒有多說什么, 舉起手中的酒壺就要再給襄王鴆酒。 襄王卻擺了擺手,直白的嫌棄道:“別,這宮中的御酒滋味兒還不如本王的珍藏呢。”他說著隨手指了指面前的案幾,又吩咐:“倒那個。” 內侍沒說什么,沉默的聽從了吩咐,而他之所以還不離開,也不過是在等著襄王毒發罷了。 這是慣例,來之前延康帝還特意吩咐過,要讓他親眼看著襄王咽氣……當時延康帝說這話時的語氣,真是恨不得讓他抽空再在尸體上補兩刀似得。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內侍竟也漸漸安下心來。他在宮中本也是伺候人的,襄王的身份也配得起他伺候,因此襄王吩咐他斟酒,他也就老老實實做了。直到后來酒壺越來越輕,內中的酒水越來越少,而襄王不僅沒有毒發也沒有追究,他的眼神甚至越來越明亮了。 到了此時,誰都發覺出不對了,內侍倒酒的手又開始發起抖來。 襄王瞥了他一眼,飲下了手中最后一杯酒,末了隨意將酒杯往案幾上一放。“砰”的一聲輕響,明明不算重,可落入在場眾人耳中卻莫名響似驚雷。 只見襄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而后漫不經心道:“好了,今日的酒喝到這里也盡夠了,接下來還是該做正事了。”他說著話邁步而去,看也沒看一旁的內侍與禁軍。 內侍呆住了,看著一旁的“鴆酒”,無論如何也不明白襄王為什么會沒事。倒是一旁幾個禁軍心中更清楚,延康帝的目的只是要讓襄王死而已,他是死于鴆酒還是其他從來不是重點。由此也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他們此來便是要了結襄王性命,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或者離開。 幾乎是立刻的,幾個禁軍便動了,甚至有人直接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可說到底這里也是襄王府,哪怕被驍騎營圍困,哪怕府中甲士都被控制,這些禁軍又是哪來的底氣覺得能在襄王的地盤上對他這個主人造次呢? 要知道,襄王可從來不是表里如一的賢王,他的野心早已經昭然若揭。所謂的鴆殺,所謂的君要臣死,最主要的前提是當事人肯認命,或者說他沒那個本事掙扎——這些放在襄王身上說得通嗎?自然是說不通的,所以想起給他賜鴆酒的延康帝簡直是天真的可怕。 斜地里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幾個好手攔下了欲要動手的禁軍,襄王甚至連頭也沒回就走出了飲酒的花廳,而當他一只腳踏出花廳門檻的時候,那幾個禁軍都已經無聲倒下了。 有屬下悄無聲息的上前,手捧佩劍遞到襄王身側。 襄王抬手握住了佩劍,入手微沉:“走吧。天子不給我這無辜之人活路,我又不想就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便只好親自去他面前問上一問了。” 屬下應諾,垂眸跟在主人身后,半點也不擔心此刻還圍在府外的驍騎營。 **************************************************************************** 西北距離長安還是太遠離,消息一來一去的傳遞,哪怕快馬加鞭也得近半月。 路以卿每每收到這些滯后的消息都忍不住想嘆氣。尤其記憶中的另一個世界里,千里傳音也不過瞬息間的便捷,與當下的情況對比簡直慘烈得讓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比如說她眼前這封信,信中所寫的還只是延康帝派兵圍了襄王府這樣。但路以卿不用腦子想也知道,作為這本古早小說中的“男主”,延康帝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壓根不會有什么用,甚至只會加速他自己的死亡罷了——說不定在她看到這封信時,遠在長安的延康帝早就涼了。 一旁的沈望舒正代筆替她整理文書——這其實是慣例了,幾年間西涼城與衛家軍都發展得太快,路以卿身上的擔子不知不覺間就重了起來,有時處理不完都是沈望舒幫忙的——偶然抬頭就見路以卿表情變換,也不禁停了筆:“又發生何事了?” 不怪沈望舒對此不上心,實在是最近路以卿這邊收到的各種消息不少。有些是西北這邊的,有些是長安傳來的,甚至還有些是秦國那邊的,各種各樣的信件出現得多了,她也懶得再問。 路以卿倒是事事都不瞞她,只要沈望舒問了,她便會說:“是長安那邊剛送來的消息,陛下對襄王動手了。就是手段太粗糙,想也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 關于長安,對于將來,兩人早已是心照不宣。 沈望舒聞言甚至沒有再問更多,便猜到路以卿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必然是不曾露面更不會為人所知的推動者。而隨著這件事作為開端,皇帝和襄王之間的平衡徹底打破,之后事情的發展也將如洪流沖破了堤壩一般,裹挾著一切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