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漢大概玩了叁天的樣子，我就扛著行李回來了。想到帶去的那么多好看的小裙子沒派上用場，有點無語。

    過了大概半個月，高中班群里有人發(fā)消息：7月3號，有人要回去看老師嗎？

    底下立刻炸出來一堆人：

    “你們都要回去?。俊?/br>
    “高叁年級還沒放假？學弟學妹們也太慘了2333”

    大家正討論得歡快，W也出現(xiàn)了：

    “正好那天T大有個回校宣講，我要回去參加。”

    我們學校也組織過類似的活動，“把X財帶回母校”。

    但我從來沒參加過，因為實在不知道能在臺上講什么，容易陷入詞窮的尷尬境地。

    W私戳我：你回高中嗎？

    我：還沒定。

    早在第一年上大學的寒假，我就回來過，上學期間頗為嚴厲的班主任變得親切許多，跟我聊了好幾個小時。聊到高考的時候，我吐槽那年語文試題太偏難怪，考完對答案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整整5道選擇題，差點就去復讀了。

    他問：你語文多少分？

    我說了個數(shù)字，他露出微妙的表情，說，哎呀，這個分數(shù)在咱們班可能不太好看。

    然后我就得知我的語文分數(shù)在班上是倒數(shù)。

    ……

    作為一個語文成績一直還不錯的人，這個事件給我留下了一個不深不淺的陰影，從此以后我就不怎么回高中了。（其實是我懶得回去。）

    他似乎有點急切，很快又發(fā)來消息：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我莫名其妙：在網(wǎng)上說不行嗎？

    他：我覺得網(wǎng)上說效果不好。

    好吧，弄得這么神神秘秘的，把我好奇心都勾起來了。

    我：是八卦嗎？我們班的？

    他：…算是吧。

    我來了精神，立刻答應：OKOK，沒問題，到時候我去給你的宣講捧場！

    7月3號早晨九點，我準時出現(xiàn)在高中東門，結(jié)果保安把我攔下來，說必須有校園卡才能進，或者給班主任打電話。

    早在畢業(yè)的時候我就把校園卡扔了，現(xiàn)在又是上課時間，我怕打擾老師，只好在校門口干站著。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W喊我的名字，轉(zhuǎn)頭一看，大概有七八個同學站在一起，都是以前年級上臉熟的學霸。隨口跟他們寒暄幾句，我便理直氣壯地混入他們的隊伍，假裝自己也是T大學生，進學校了。

    我們直奔主樓，在可容納500人的主會議廳里遇到了好多以前的老師，老師們一臉慈愛地問起他們各自的未來規(guī)劃。緊接著就是一些難懂的語句，什么“我今年申了xx（報美國眾高校名），主申xx方向”“被列進very  high  risk清單，現(xiàn)在很迷茫”“前陣子去面試國內(nèi)xx大廠，因為over  qualified被拒了”諸如此類，一時間，會議廳里充滿了學術的空氣。

    啥也不懂的我安靜如雞，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悶著頭躲在后臺替他們調(diào)試設備、準備PPT，卻還是不小心被老師逮住，劈頭蓋臉一頓靈魂拷問：

    這是秦艽吧？當初也考得不錯的?，F(xiàn)在怎么樣？

    作為場上最弱的那只菜雞，我硬著頭皮笑：還好吧，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沒太多想法。

    本科畢業(yè)之后有什么打算嗎？

    呃，應該是保研…但我們學校的推免名額還沒確定下來。

    我被問得滿頭冷汗，生怕老師下一秒就要問我GPA，幸好W在此時解救了我：老師，我們還要準備一下。

    終于把老師們送走，我松了口氣，悻悻地說：這也太難頂了，本咸魚只是想躺平而已。

    W安慰我：沒事，他們已經(jīng)走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為了今天的宣講會特地穿了正裝，頭發(fā)往后梳，很精神。

    我真情實感地贊美他：你今天很帥哈。

    其實這話沒啥，我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對帥哥美女從不吝嗇夸獎和贊美。

    誰知道他耳朵卻一下子紅透了，眼睛也躲躲閃閃不敢看我，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這可不是大佬的作風啊，難道以前沒人這么夸他？搞得我也有點不好意思。

    就在這時候我姐妹思思發(fā)了條消息，說快到東門了，我反應賊快，立刻扔下一句“我去接其他同學”，就腳底抹油溜了。

    思思和其他幾個高中班上的同學被門口保安順利放行，他們紛紛表示要去T大宣講會湊湊熱鬧，幫忙發(fā)明信片什么的。

    進會議廳的時候，W和另外幾個男生已經(jīng)開始在臺上演講了，坐在底下的學弟學妹們星星眼，又憧憬又崇拜。

    我看著大屏幕，他們在社工活動和校園生活板塊的PPT上放了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張，我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周晟。

    思思的注意力完全偏了，悄悄對我說：“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W現(xiàn)在有點好看哦，我們高中的時候就有好幾個女生喜歡他。”

    我不服氣，指了下屏幕：“你不覺得第二張照片，最左邊的男生更帥嗎？”

    思思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說：“帥有什么用，你又認不到他，那不一樣白搭。男明星也很帥啊，能當你男朋友嗎？”

    我說：“其實我有那個男生的微信。”

    思思的眼睛霎時瞪圓了：“姐妹，這都不沖你在等什么？”

    我慌得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別亂說話！我對他沒那個意思。他太優(yōu)秀了，一般人哪配得上，我想都不敢想。我是崇拜他的技術。人家是搞學術的?！?/br>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急著否認。

    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心虛嗎？

    思思說：“其實也不用妄自菲薄啦，誰說學霸就一定要找成績跟他完全匹配的妹子？兩個人難道全天交流學術問題嗎？喜歡一個人又不丟臉。”

    我斟酌了一下用詞，“我只是覺得，現(xiàn)在的我對他而言還不夠好。先提升自我再想這些吧?！?/br>
    臺下驟然響起的雷鳴般的掌聲打斷了我剩下的話，他們的宣講結(jié)束了。

    我和思思還有其他的同學一起，把T大的書簽和明信片分發(fā)下去。忙完這陣，從會議廳出來之后，他們要去教學樓看科任老師，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剛才的靈魂拷問，干脆說：我去買奶茶，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б槐模?/br>
    眾同學紛紛附議，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口味來，W對我說：你一個人拿不了那么多，我跟你一起吧。

    我們沿著碎石子小路朝校內(nèi)的奶茶店走，途經(jīng)修葺翻新后的食堂，我打量著它紅磚白墻的氣派外觀，感慨不已：這個食堂真的是高中之光，讓我再吃叁年都可以。

    W說：你上大學之后是不是回來得很少？食堂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落了，自從換了承包公司，菜品再也沒有以前那么好吃了。

    我：啊，那還挺可惜的。我只回過一次，完全不知道。

    W說：是，我想找你，跟你說話，好難。

    我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還沒等我想清楚，他迅速地開口說：其實，我還蠻喜歡你的。

    ？

    他？？怎么會？？

    他這是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我完全沒看出來。

    表白來得太突然，我驚得忘了該怎么反應，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卻停下腳步認真看我，雖然耳朵很紅，但眼神倒是牢牢地、堅定地鎖住我：“可不可以考慮一下我？”

    我張了張口，思緒紛亂，心情復雜。

    雖然羞恥，雖然我極不愿意承認，但是，剛才他說話的時候，周晟的臉下意識地浮現(xiàn)在腦海。

    還有比一個男生站在你面前表白，你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喜歡上他室友了這種事更尷尬、更悲慘的嗎？

    用了半天時間，我終于勉強從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里回過神來，掙扎著說：“我、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W回答道：“高中怕影響你學習，我沒有說。但畢業(yè)之后，我發(fā)現(xiàn)很難找到跟你獨處的機會了，也怪我慫，才一直拖到現(xiàn)在。應該還不算晚吧？”

    我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從小到大，無論什么時候，我對他都沒有別樣的心思。

    我從未設想過他會喜歡我。

    沉默了好久，我還是狠狠心，低著頭說：“對不起?！?/br>
    他也靜了一瞬，失落和挫敗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他很快恢復笑容：“你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要道歉？”

    我的心揪得很緊，緊得有點發(fā)痛了。

    我說：“其實我對未來對象仍然有些幻想，雖然不知道這種幻想能否實現(xiàn)，但我還想再等等。

    “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喜歡我。你一直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我聽慣了父母的念叨，所以小時候還討厭你來著，哈哈。”

    我努力地想活躍起氣氛，這樣，他看我的眼神就不會顯得那么迫人。

    “肯定有一個更適合你的女孩子的，也許你也要再等待一段時間。不瞞你說，我現(xiàn)在好像有喜歡的人啦，雖然不知道他是否就是我的幻想，但我自己也要更努力才行呢，這樣，說不定可以離他更近一點?！?/br>
    W笑了笑，說：“如果你夢想成真的話，我當然會恭喜你的?！?/br>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把奶茶買好，直到思思他們興高采烈地從教學樓里出來，我拉著思思，跟他們笑著道別。

    男主視角

    我提前回校接待新生，卻發(fā)現(xiàn)W早就返校了。他最近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忙他正在開源的一個項目，與其說是真辛苦，倒不如說是轉(zhuǎn)移注意力。

    他說他表白失敗了。

    心情雖然談不上消沉，但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更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以至于我有點負罪感。

    我狀似無意地問他：她拒絕的理由是什么？

    他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說：她居然說她有喜歡的人了。

    ……

    我的心情也有點一言難盡。無語凝噎半天，我說：可是就前不久，在武漢的時候，她朋友不是說沒有嗎？

    W煩躁地在床上翻了個身，說：我本來也覺得她是拿這個理由搪塞我?？墒撬敃r說這話的樣子很認真，聽她的描述，感覺那個人不像是杜撰出來的。

    我問：為什么？

    W說：她說她要努力才能離他更近。而且！！你知道最氣人的是什么嗎？

    “什么？”

    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值得慶幸的是，他并沒有注意到我的過分八卦，自顧自地接下去：“她閨蜜也知道我喜歡她，我被拒絕之后，她閨蜜給我說，她喜歡的人我認識?！?/br>
    他說話甚至有咬牙切齒的意味了，“我把我能想到的的人排除了個遍，愣是沒找到是誰，可惜無論如何她閨蜜都不肯告訴我名字?！?/br>
    那次夜聊的話題就這么草草結(jié)束了，我原本認為是他所謂的“排查”出現(xiàn)了疏漏，沒有放在心上。

    不知不覺地，每次我登知乎的時候，都會去她的賬號界面看看。藍色小熊喜歡點贊搞笑視頻，偶爾，她會收藏一些學術干貨，似乎在幫導師干活，在“想法”一欄里，吐血表情和奮斗表情交替出現(xiàn)，底下評論全部是哈哈哈哈。她也會記錄自己的失（ke）智（ai）日常，譬如由于和導師英文交流太頻繁，導致點餐的時候，在店員面前把“燒烤醬”念成“烤烤醬”，店員一臉錯愕地“??？”之后，她又趕緊改口：“是barbecue啦??！”

    再比如，她在辦公室做表的時候，外面有人在交流最新的經(jīng)濟相關新聞，她就只注意到別人聊起今晚去哪團建，被Boss隨口問起剛才聽到了什么，其他共事的同學都說沒有聽到，只有她老實地回答：他們說今晚去吃部隊火鍋。其他人哄堂大笑不說，連Boss也哭笑不得，只好語重心長地告誡她：都是搞金融的，要提升下敏感度啊…

    那些瑣碎小事被她描繪得很有畫面感，她仿佛就在我跟前，因為窘迫鼓著臉頰，連耳朵也變得粉粉的了。

    活得這么生氣勃勃啊。

    在T大的這幾年，由于高壓的競爭環(huán)境和周圍優(yōu)秀的同儕，我或目睹或聽說了多次自殺事件，不少朋友和同學或多或少地存在心理問題，失眠、焦慮、壓抑、痛苦，為自己在園子里變得泯然眾人而失落。我也見過說自己后悔來到T大的人，對于他們而言，局部最優(yōu)解并不是全局最優(yōu)，每天都在被迫前進，以至于很難稍微喘息片刻。

    明明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卻因為T大強人云集而產(chǎn)生較大的心理落差；明明對社工或科研不感興趣，卻為了拿到夢校offer而不得不去做。

    所以在T大，焦慮是常態(tài)。如果最近過得悠閑自在，反而要反思自己狀態(tài)是否太懶。

    所以，有時會覺得T大是一只巨鯨，而我們都是約拿。

    所以，看著她的動態(tài)，我會由衷地輕松和喜悅。她在另一個世界，發(fā)自真心地熱愛生活的贈予，她的生氣是永不褪色的花瓣，飽滿而鮮妍。

    人不應該只有一種活法。

    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呢？我也說不清。

    但就是在某個不起眼的瞬間，我突然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她是我的心之所向。

    過了不久，她應該是玩游戲輸了，被迫發(fā)了條票圈：喜歡的男孩子點贊了就刪除這條。

    我點了贊，等把票圈其他人更新的內(nèi)容看完，再刷到頂部，她的票圈竟然消失了。

    或許是福至心靈，或許是自作多情，那一瞬間，我竟然對“W也認識的人”這個描述有了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