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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非典型同情(純百)在線閱讀 - 13.同情

13.同情

    出租車后座上,魏徠心有余悸地微微顫動著身體,雙手指尖扣在一起,渾身不停地冒出冷汗。

    她的惶恐并不是出于對魏馳的擔憂,畢竟這種可惡討厭的家伙,即使跟她流著相同的血她也絲毫做不到同情——同情男性是一切不幸的開始,魏徠如是想。

    因為母親對懦弱無能的父親的同情,于是有了這樣如履薄冰的生活,以及jiejie的失蹤;因為母親對囂張跋扈的弟弟的同情,于是有了魏徠后背的疤、心中關于言語的刺;假使她那時也對徐靖逸同情,死的就會是她。

    這個社會向來都是不公的,特別是女性:話語權被遏抑收束、人權被消費售賣、成就被貶低埋沒。沒有人會看見,也沒有人會被看見。

    人自從有了智慧后,智慧便叫人自利狡黠,故對于苦惡的度量,總是由其自身的經歷而定論——但這并非受用于所有人,而幾乎被男性給壟斷,成為一種得天獨厚的特權。

    世界在壓抑之中變得更加冷漠,這使得輿論成為一種難以抗拒的毒素。誰能cao縱輿論,誰就擁有了生殺大權。男性深諳此道,承襲獨斷,因而從古到今,女性犯下的錯誤、被犯下的錯誤,總是被視作眾矢之的。

    然后,一些女性便順應所謂潮流,開始依附于男性,試圖瓜分這種特權。即便自己碰了遍體鱗傷,可思想的根深蒂固,使其仍舊無能從虛假里掙脫,此后只在慢慢被蠶食、寄生——她的母親就是這樣的一類可憐人。

    可無論怎么說,她始終割舍不掉對母親的情感,盡管她的確很恨她。所以,她怕的是母親的怒火,也擔心奔波良久的母親的身體。

    但魏徠不知道,她很快就會后悔:后悔她的聽話、后悔對她母親的心疼、后悔那些,在對方身上傾注卻無一不被無情浪費的愛。

    魏徠睡眼惺忪地凝望著窗外的點點星光,夜未過半,還很長。

    ——她真的不需要蒲青禾的同情嗎?

    即便這份同情并不一般?即便對方是個喜怒無常、捉摸不透的人?即便對方被很多很多人愛著,而且有錢,因此可以肆無忌憚?即便...對方有著過于自己的聰明才智,連她唯一的長處都變得可笑起來?

    她無法回答,只能像往常一樣保持緘默。常言緘默是最輕蔑的答復,可于她而言,不過是最無可奈何之舉。

    魏徠眸光微動,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吊橋效應太可怕了。

    在這種氛圍里滋生的戀慕,儼若浮起的泡沫一樣:美、輕佻、魔幻且迷蒙,引人無盡瞎想。然飄逸在半空的時間太長,即使不被人為地戳破,自然而然也會這某刻消逝殆盡。

    所以說,當自己現在頃刻遠離對方,便正如泡沫破滅,一切驟然歸于平靜,仿佛任何都未曾發生,眼前的灰暗,還是灰暗。

    魏徠感到自己的心里又變得如同往常一樣,什么波瀾都沒有了。

    街道的路燈還亮著,將她的半邊臉映得發亮,另一半隱在黑色里模糊不清。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碰撞在一起,顯得她的神色更加晦暗難明。

    沒人知道、沒人去知道這個瘦小的女孩,僅僅度過了人生十幾年的光景,就受過了哪樣折磨的苦楚。

    魏徠捏住拳。

    她正急切地需要解脫。

    因此,蒲青禾是她唯一的機會了。她不止一次地想。

    她不能再白癡地反抗,要在對方面前,盡量裝作被放在床頭的那張囚兔照片似的,所謂的忠誠無辜的家伙。而她在此后也有些明白了什么——蒲青禾對自己,不過是愛屋及烏。

    現實里哪會上演像小說一樣廉價的一見鐘情的戲碼;就算真的存在又怎樣呢?那也不屬于她。

    但這樣也不錯,至少不是把她當做某個真實明確的人的替代品。她不僅辦不到理想的那么相似,還可能因嫉妒、難過而忤逆不順,然后碰壁無數;僅僅將她視為寵物的話,就很好。

    只要夠乖巧,主人就會好好地愛護著、飼養著,而不會奢求太多,不是嗎?

    然而其時魏徠尚未知曉的是,她猜到的真相并不完整,獨是其中隱約一角罷了。

    房間的燈自從被打開后就沒再被熄滅,蒲青禾獨自蜷伏在那張綿軟的大床上,眼睛眨得很慢。

    她定定地凝視著床頭柜上面擺放著的定制相框,一只被關在鐵籠里的兔子赫然跪臥于其中,半側著被拍下。

    雪一樣的縞素皮毛,一點雜色都沒有,好看極了;一雙圓潤的紅寶石般的瞳陷綴在深濃的雪色里,彼時正注視著遠邊的天宇,在夜色里發出妖冶而永恒的光亮。

    鬼差神使般的,那副相框已經被蒲青禾拿在手里輕輕擺弄,眼中顯現出一種特別的、柔順的、眷戀的情緒:比平日他人所見更親切,比對待魏徠所現更馴順。

    然后,隨著鼻頭襲來的一陣酸澀,一滴灼熱的淚水便游過臉頰,滑落其上,倒映出自己那張清瘦而眉眼間充滿悲戚的面龐。

    ——她總是在懷念一些早已失去的東西。

    不論是人或者物,仿佛只有真正消失在身邊后,她才會稍有感觸,最后在逝去很久以后的某天,突然醒悟。

    于是青禾便想,自己真的是個過于遲鈍的人嗎?可為何又實在沖動呢?就像以前、就像現在,從未改變。也許,是她無法忍受過度的悲傷,而被暫時壓抑住了吧。

    青禾又想起魏徠,眼前冷不丁重現出對方纖瘦脆弱的裸體,但奇怪的是這次沒再有任何欲望的色彩,反之,是正統的、純粹的、愛護的同情——不是因為魏徠有別的什么新鮮的或自殘的傷口,而是肩胛骨上,大片遺留下來的傷痕創面,撫摸起來比其他皮膚更軟。

    摔傷?燙傷?還是撞傷?青禾的心不安地跳動起來。她好想知道,然后去保護、拯救她,扮演一個近乎稱職的主人,做好其該做的事情——這種感覺,就像...她眨眨眼,就像對待曾屬于自己的這只寵物兔一樣的。

    果然是那樣的。

    一開始就是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