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扶蘇忙屁顛屁顛的過去,將那絲絹遞到他面前,“父王你看?!?/br> 嬴政往他手上瞧了瞧,不禁眉頭一皺,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扶蘇說道:“父王,這個蟲子會發(fā)光,蘇兒本來要給你看,可它們都死了。” 他看了凌蘿一眼,又道:“她說知道一個地方可以抓到這種蟲子,還說要等父王來了才可以去?!?/br> “一個地方……”嬴政自顧自的琢磨著他這話,似是瞬間了然,他面色微微一變,卻又迅速掩飾過去。 “那地方蛇蟲眾多,這種東西倒是也不少見。” 他一本正經(jīng)的說完這話,誰想扶蘇竟嚇白了一張臉。 “有……有蛇?”他結(jié)結(jié)巴巴問道,話中懼怕之意毫不掩飾。 嬴政點頭,“你要想去,父王倒是可以帶你去?!?/br> “我……”扶蘇原本還高興著,此刻卻猶豫了,“蘇兒還是不去了,晚間還有功課復(fù)習(xí)?!?/br> 明明誰都看得出他是害怕,卻還要找借口推辭過去,這父子兩人的脾性倒是像極了。 待扶蘇離開,凌蘿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怪道:“他不過是想去抓幾只蟲子罷了,干嘛如此嚇?biāo)俊?/br> 嬴政將那絲絹扔至一旁,“說到嚇?biāo)讶丝蛇h比不上你?!?/br> 凌蘿一愣,這才想起他來之前她和扶蘇的對話,不禁莞爾,“方才我說那些話可不是嚇?biāo)??!?/br> 她道:“難道大王不覺得那話確實值得深思?” “千年之后的人如何看待寡人,這些寡人從不放在心上?!?/br> 是,他是從來不曾在乎別人的看法,更何況是千年以后的人…… 可他又何曾會想到,自己現(xiàn)下又恰巧在和一個來自千年之后的人對話? 和他在一起,她無時無刻不想同他坦明身份,奈何身份所限,每次同他說起這些,也只敢委婉試探,也不知待她離去之后,他的生活可會有一絲的變化。 她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道:“方才那些話也就哄哄扶蘇,大王如此豁達的人,那些話當(dāng)真是不值一提?!?/br> 嬴政眉頭一皺,有些好笑道:“聽你方才的話,似是對千年以后的事情頗有見解?” “???”凌蘿一愣,忙解釋道:“只是方才聽扶蘇說起讀史書,才一時感慨,千年之后的事情,誰又能預(yù)料到?” “千年后的事情無法預(yù)料,不過寡人眼下卻有一事,還需綰綰你告知一二。” 他很少喚她綰綰,便是最親密時,他也很少開口,然而他此刻卻如此喚她,當(dāng)真讓凌蘿有些錯愕。 “大王所言何事?” 嬴政嘴角一勾,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方才的稱呼在她心中激起了多大的波瀾,“倒是不知綰綰所懂的那些東西,都是出自何處?” 出自何處?那當(dāng)然出自二十一世紀?。?/br> 然而這種話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嘴上也只能解釋:“那……那些都是從別處聽到的?!?/br> “哦?”嬴政眼神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好似在懷疑這話的真實性,果然,下一秒他又道:“寡人曾在趙國十年,綰綰所聽的那些,寡人可從未聽過。” 這…… 凌蘿愣住,理不清他這突然的質(zhì)疑究竟是何用意,這好端端的,他該不會是懷疑自己了吧? 可他都來宮中許久,要懷疑也早該懷疑了,何況她的真實身份也只有畫兮知道,他這無緣無故的,著實讓人費解。 “興許是我運氣好……” 嬴政轉(zhuǎn)頭看她,一雙深邃的眼神中漾著漫天夜色,像是將一切都納入眼簾,卻又好似什么都輕易進不了他的視線,他嘴唇輕勾,沉靜了好半天才道:“也是?!?/br> 凌蘿訕笑兩聲,唯恐他再說起此事,便趕忙道:“大王可要去輔導(dǎo)扶蘇功課?” 那人搖頭,“去桃園?!?/br> “去桃園?”凌蘿愣了愣,“大王該不會真要去抓那會發(fā)光的蟲子吧?” 見他不答,凌蘿不禁笑道:“想不到大王也會對這些有興趣,可是,既然大王都決定過去,為何剛剛又把扶蘇嚇走?” 嬴政皺眉,有些不耐:“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去!當(dāng)然去!” 六月的桃園之中,草木正盛,枝頭的宮燈印下片片樹影,蟲鳴聲伴著月色,將偌大的桃園襯的格外安靜,卻是絲毫沒有在意突然有人造訪。 “許久沒來,這蚊蟲倒是又變多了?!?/br> 凌蘿開口,打破一時安靜的氣氛,見面前的人視線落在前方,她不禁好奇看了過去,“大王在看什么?” “自然是有趣的東西?!?/br> 有趣? 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能讓他覺得有趣的東西,那可稀奇了。 她忙不迭的往他視線所到之處去尋,踩過一段略軟的草地,只見著幾顆緊緊挨在一處的樹,燈光之下,她透過那樹的縫隙隱隱瞧見后頭有什么一閃一閃的,待細看片刻,這才發(fā)覺正是她要來尋的螢火蟲。 沒想到這地方還真有。 她不禁輕笑,不禁循著那樹繞到了后頭,正要靠近,迎面卻撞上了一層輕薄的物什,她忙后退了幾步,伸手去探了探,待細看一番后才看清面前之物。 那是一層用細絲編織好的網(wǎng),因著方才不察,便也沒看出來,此刻她仰頭去看,卻是將其看得個明明白白。 那些網(wǎng)雖只順著幾棵樹隔出來一個不大的空間,卻正好將那些螢火蟲都圈在里頭,它們在里面飛舞閃爍,好似天邊星辰,只是那天邊星辰遙不可及,面前這“星辰”卻是伸手可觸。 想不到這平時冷若冰山的一個人,浪漫起來卻是如此細致。 她回身,見那人正移步過來,不禁笑道:“我說大王方才怎么不讓扶蘇過來,原來是怕他知道大王的秘密。” 嬴政面色如常,“寡人有何秘密?” 凌蘿指了指身后,笑道:“大王在此藏了如此景色,若是被他看到,大王可如何去說?” 見他不答,凌蘿又道:“大王總不能說自己堂堂秦國的王,卻要弄這些東西來討人歡心吧?” 話音剛落,那人面色一冷,卻是被人戳中了痛處一般,他道:“你倒是好不害臊,又怎知這東西寡人是要準(zhǔn)備給你的?” 雖是一貫的作風(fēng),卻還是讓凌蘿忍不住笑。那人見罷,便問道:“笑什么?” “我笑大王堂堂一國之君,卻比那待字閨中的小女子還扭捏,明明心思藏不住,卻偏偏嘴硬掩飾,連句溫言軟雨都不輕易說出口?!?/br> 這話說完,他臉色卻是鐵青了一番,他道:“你倒是不扭捏……” “我向來直言直語,自然是有話便說,憋著多難受。”她轉(zhuǎn)身看他,笑道:“我愛慕大王,這話也沒有什么不可說的?!?/br> “你……” 他愣了愣,對她這句毫不掩飾的話有些訝異,“你一個女子,竟成日里將這種言語放在嘴邊?!?/br> “大王可別冤枉我,這種話自然不能隨便掛在嘴邊去說,我也是同大王在一起時才會說這些話?!?/br> 本是一句實話,沒想他倒是愈發(fā)的認真起來,他問:“你當(dāng)真不曾同旁人說過?” “自然?!?/br> 凌蘿想也不想便答到,可轉(zhuǎn)念一想,之前曾在他夢中見他又是調(diào)戲胡美人,又是和畫兮繾綣纏綿,話語也不禁帶了酸意:“我又不曾如大王這般身邊美女如云,自然也沒機會同別人說那些話去。” 她不過戲言一句,偏偏那人愣是不抓重點:“依你之言,似是還頗有些遺憾?” 別的不敢說,這人煞風(fēng)景的能力絕對堪稱一流,凌蘿心頭悶悶的想,怕是自己等到回去的那天,也等不著這人說上一句戳心窩子的話了。 這般想著,干脆不再糾結(jié),便回頭欣賞著那螢火,郁悶的心情倒也好轉(zhuǎn)了不少。 “想來扶蘇抓的那幾只便是從這里跑出去的,他抓的那幾只本還想著給大王一個驚喜,倒是不知道這樣的景色大王早就見過了?!?/br> 想到他那失望的臉色,凌蘿不禁感慨:“扶蘇先前在畫兮夫人身旁,夫人雖真心疼愛他,可言語間總有些嚴厲,如今夫人故去,他著實有些孤寂,大王以后可別待他過于冷淡,該關(guān)心的還是要好好關(guān)心才是?!?/br> “你平日里待他如此細致,何須寡人關(guān)心?” “我……”凌蘿語噎,心中偃旗息鼓了一番,才懨懨道:“畢竟血脈相連,他總歸還是想要跟大王親近,這種感情,旁人是無法替代的?!?/br> 本是抱著置身事外的心態(tài),可話從嘴邊,不知為何卻勾起一絲酸楚,她自嘲一笑,正要開口,只覺腰間突然一熱,幾乎是剎那間,身子已經(jīng)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雖然不是蘇兒的生母,可待他也算周到,他也愿意跟你親近,有時倒是寡人顯得多余?!?/br> 他語氣一軟,溫?zé)岬臍庀⒎髟谒螅骸翱傆幸惶煳覀円矔凶约旱难},難道你那時會顧此失彼,怠慢了他不成?” 這…… 他突然的溫情讓凌蘿暗自鬧了個大紅臉。 果然這人若是溫言軟語起來,簡直甜蜜暴擊。 然而這種甜蜜,若是能長久下去便好了。 “在想什么?” 那人附身過來,將她面上羞赧盡數(shù)看在眼里,不禁勾起唇角,“寡人還道你真不扭捏,卻也是有害臊的時候?!?/br> 凌蘿揚起頭,面上還有些熱意,“那是兩碼事,怎可混為一談?” “于寡人看來,并無差別?!?/br> 凌蘿便道:“那差別可大了,平日里說些溫言軟雨,那是為了調(diào)解氣氛,只有互相袒明心意,彼此之間才回親近,可大王方才說……那種事情,并非要掛在嘴邊去說?!?/br> “那便是寡人心意,你既要寡人袒明心意,那寡人說了,你倒是不樂意聽了?!?/br> 凌蘿:“……” 也罷,自己向來說不過他,他愿意這般說便隨他去罷了,只是,血脈一時,終究還是嘴上之言罷了,她一個冒牌貨,又哪里還敢奢求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