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她精心的照看下,季綰綰臉上的傷果然很快便痊愈了,這日,他們終于順利進入咸陽境內,等一行人在咸陽城外找了個驛館落腳時,天色已然黯淡。 想著明日便要入宮了,她的心情難免有些激動,這一激動,竟輾轉難眠。 等她終于開始有了些睡意時,門外又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她摸著鞋襪去開門,卻見季綰綰滿懷心事的站在門前欲言又止。 這大靠山又不知是哪里不舒坦了…… 自打上次季綰綰弄傷了臉,凌蘿一直對她關懷備至,唯恐她又是哪里不順心要鬧自殺,一段時間下來,她也總算是安安分分了下來,臉上也多了些笑意,對凌蘿倒是越發的信任起來。 能被以后的大靠山信任,她當然喜之不盡,對以后的光明大道越來越憧憬,就算這大靠山大晚上的還過來敲門,她依然笑臉相對。 “季姑娘,你找我?” “睡不著。”季綰綰披著一件粉色斗篷,里面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單衣,相必方才確實是想睡沒睡著。 她神情懨懨:“能陪我說會兒話嗎?” “能,當然能!季姑娘你且等我去穿件外衣。” 凌蘿趕忙應了一聲,匆匆的披了件外衣就去了她房間,她房里燈還亮著,桌案上放著一壺熱茶。 “剛剛做了個夢,醒了便睡不著了。”季綰綰引著她來桌案前坐下,道:“方才我想去看看你有沒有入睡,本也不想打擾你,可心中實在害怕,便……” 瞧著她滿腹心思的樣子,凌蘿料想她又胡思亂想了什么,便嘆道:“睡不著我便陪你坐會吧。” “綾羅,你說秦王會是什么樣子?” 季綰綰給她到了杯茶水,沒由來的問了一句。 凌蘿盯著她看了看,笑道:“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凡人,必然也不會是什么可怕模樣。” 怎么說秦王也算是她未來的夫君了,她現在才想起來去想象他的樣子,真是有些后知后覺。 可是她一番話說完,季綰綰倒是沉默了,半晌,她才嘆了口氣,道:“方才我做了個夢,夢見秦王濃眉大眼,長相頗兇,說話間都是怒氣,很是嚇人。” “這……” 凌蘿愣了愣,雖然她也好奇秦始皇的真容,倒還真沒想過他長得是什么模樣,若是按史書上所描述,這種長相好似也并無不可能。 她回神,忽想起一事,問道:“聽說季姑娘曾救過秦王,難不成不記得他長相?” 季綰綰愣了愣,“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怎會記得那般清楚?” 嬴政十歲便回了咸陽,遇到季綰綰時怕也只有八九歲,十多年過去,樣貌確實是變化蠻大,不過他小時候若是長的不丑,長大了也不至于長成她說的那個樣子吧?瞧季綰綰這嫌棄的樣子,凌蘿倒是真有些同情起那位大佬來。 她道:“就算他真如你所說,可你曾對他有恩,他也總不能虧待于你。況且,秦宮再恐怖也還有應對之策,那邊隅之地兇險,可是時刻都提著命的。” 季綰綰聞言,沉默著低下了頭。 凌蘿想著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話惹她不舒心,慌忙解釋道:“抱歉,我一時嘴快。” “無妨。” 季綰綰低低應了一聲,“你說的也沒錯,若是沒有他,我此刻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里去。” “……” 被人提了傷心事,心中定然是難受的,凌蘿倒了杯水給她,試圖轉移話題,兩人又聊了些時候,她也不太記得具體都聊了些什么,只記得從秦王聊到了秦宮,又扯到了一路隨行的趙國七公子和李將軍,后頭也耐不住睡意,迷迷糊糊著倒頭便睡下了。 這一覺,她只感覺睡的好長。 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只覺得渾身無力,像是宿醉了一番,或許是昨夜聊的時間太長的緣故。 她剛想開口喊一聲沐雪,卻發現除了她屋中便沒有旁人,況且此刻嗓子干啞的難受,連發出一個音節都如鉆心般疼痛。 她轉頭,發現自己竟然還在季綰綰的房間,此刻也躺在她床上,而原本應該在房中的季綰綰卻不知去了何處。 奇怪,昨夜明明是一起睡下的,她還能去哪里?莫不是早早便起了? 她剛要起身,渾身卻涌上一陣酥麻之意,好似被萬千顆針扎過一般,讓她只能作罷。 下一刻門開了,有人正朝著床榻靠近。 她扭過頭,瞧著沐雪帶著一人走到床榻邊,她只瞧了一眼,便猛地瞪大了雙眼。 那個人穿著她昨夜穿著的衣服,蒙在面紗下面的臉布滿一大片一大片的紅疹,將樣貌遮擋了個大半,若不是她跟著隨行了這么些日子,清楚陪著季綰綰的侍女只有她和沐雪,她都不敢相信那個人是季綰綰。 可她又覺得困惑,季綰綰為什么穿著她的衣服,扮成她的模樣? “季姑娘,你可覺得好些了?”沐雪將她扶起身來,道:“外邊他們都在等著咱們啟程,您這身子又染了風寒,本想等你好些了再走,奈何七公子偏偏不肯,只能委屈季姑娘了。” 她艱難的打量了一下自己,才發現她身上早被換上了季綰綰的衣服,臉上也掛了紗巾,她伸手想揭下,卻發現那雙手像是被人cao控了一樣,還沒觸到面部便無力垂下。 “呀,季姑娘你還是別動了,今晨聽綾羅說您昨晚喝了些茶水感染風寒,這紗巾還是戴著吧,萬一被七公子瞧見了,又該數落我們的不是了。” 沐雪一口一個“季姑娘”的喊她,這才終于讓她明白了些情況,直到聽到她喚她身后的那人為“綾羅”時,這才證實了她心中所想。 感染風寒?這小祖宗也太會玩了!敢情她昨晚說睡不著來找她,并不是要跟她說心事,而是備好了一切等著她?虧她先前還擔憂這小祖宗會想不開,一路上費盡心思逗她開心,倒是沒想她反過來將自己給整了,她那看起來無辜弱小的樣子,原來都是這段時間制造的假象? 她視線落到季綰綰身上,此刻她正低著頭,也不說話,只默默的站在一旁,安靜的樣子怎么看都同平日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奈何沐雪卻偏偏沒有瞧出來。只是看到她看季綰綰的眼神時,解釋道:“季姑娘,這些日子我知道你同綾羅關系要好,可她這臉成了這樣,怕是不能同你一塊進宮了。” 這丫頭……凌蘿有些無奈,心道好歹自己同她也算是一起共處了好些時日,難道她如今被人換了套衣服蒙了個面紗就完全認不出來了? 季綰綰是什么樣貌,她又是什么樣貌,那差的不僅僅是一點點啊,難道她的臉也被季綰綰動了手腳? 此刻她心中有太多疑惑,然而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就連走幾步還得靠人攙著扶著,若不是腦子還清醒,她簡直以為自己就要這么game over了。 要不要這么悲慘,來游戲里第一個靠山沒傍上,反倒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馬車伴著她內心的翻涌,慢悠悠的駛進城門,高大的宮墻處,是秦國的兵士,她此刻已無暇顧及他們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只知眼前的場景換了又換,最終卻在一處空曠的場地里停下。 外間傳來個尖銳的聲音:“小奴奉大王之命前來接應季姑娘。” 那話音才落,便聽外間有個略顯傲氣的聲音說道:“本公子千里迢迢送來了秦王想要的人,怎不見使臣前來接應?” 凌蘿心中冷哼,秦王要的人此刻早就被掉包了,偏偏這群蠢人愣是沒發現。 “這位想必是趙國七公子了。大王說了,兩座城池的交易,就不用勞煩使臣大人親自前來,特差小奴過來送符印,拿了這個,那兩座城池便是七公子的了。” “你!”外間是那七公子憤怒的聲音:“本公子親自前來護送秦王要的人,他就這般招待于我?” “七公子莫要誤會,大王國事纏身,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莫要見怪,七公子若是不急著返國,不如在咸陽多留幾日,等大王處理了國事,自然親自召見七公子。” 那七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即便拒絕道:“不必了!秦王既然如此繁忙,那我們也不必在這里自找沒趣,這符印我接下了,你且回去轉告秦王,這交易既是達成,日后的一切都與趙國無關,我們也便不打擾了!” 凌蘿在馬車里聽著,只覺得心中無比焦急,秦始皇那是誰,他要的人都要跑了,拿著兩座城池換來她這么一個冒牌貨,光想想都替他不值。 奈何外間原先的吵鬧聲已漸漸平息,沒一會的功夫,車簾便被人撩開,她順著車簾往外看,只見馬車前方站了幾個模樣還算清秀的宮女。 “奴婢們奉命帶季姑娘入宮。” 沐雪上來攙住她,“季姑娘,咱們下車吧。” 凌蘿此刻哪里還有力氣,只得任由人接下了馬車,身子卻依舊疲軟的緊。 “季姑娘這是怎么了?” 凌蘿順著那聲音看過去,只見一人穿著一身太監服飾,配著他那明顯尖銳的嗓音,顯然是宮中太監無疑。 “季姑娘昨夜感染風寒,現下身子正虛。” 那太監道:“既如此,便快些將季姑娘送去蘿清宮休息。” 事到臨頭,凌蘿也只得認了,像個傀儡一般被人扶上了車輦,看著高大而又陌生的城墻,心頭暗自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