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海笑笑沒說話，他知道，即便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可多年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的經歷，已是讓他即便在熟睡之際，也能聽到靠近自己的輕微腳步聲。

    這片屋瓦剛被夜雨淋過，又濕又滑，且因年久失修的緣故，瓦片松動，稍大一點的風都能將它吹響，何況一個成年男子沉重的腳步？

    但這個神秘男子出現時，瓦片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胡二海明白，這個男人是個真正的高手，自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根本擋不了他一招半式，于是索性笑了笑，沒有去質疑對方，又猛灌了一口酒。

    那男人卻似打開了話匣子，緩緩說道：“他們說我殺人干脆利落，不留痕跡，無論目標是赫赫有名、保鏢成群的大人物，還是心思縝密、手段兇狠的狂徒，我都未曾失手過，所以他們送了我一個綽號，叫鬼手。可他們錯了，我殺人時，有一個習慣，會釀成大錯，你猜那是什么？”

    兜帽被風吹起，露出一雙不算大但卻十分懾人的雙眼。

    胡二海已有些醉了，他冷哼了一聲，雙眼瞪了回去，沉聲道：“前不久，也有一個男人用這種眼神看過我，你想不想知道，他后來怎樣了？”

    那被人喚作鬼手的男人微微一笑，漆黑的臉上竟透著股說不出的明媚感覺來，“怎樣？”

    “他被我吊在沈明高速公路的大橋下，身上沒一塊完整的好皮，等他血流盡了，rou腐爛了，那股惡臭味很自然地引來了一群烏鴉……”說到這，胡二海嘿嘿地笑了笑，緊緊地盯著鬼手。

    鬼手還是那樣一副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胡二海沐浴在陽光燦爛的笑容里，又喝了一大口烈酒，身上非但沒有感到一絲暖意，卻愈發地冷了。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知道，那是什么嗎？”鬼手非常平靜地說了這么一句，卻讓胡二海如墜冰窟。

    這個靠著刀口舔血度日、從不知害怕為何物的男人，竟然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答道：“我不知道，是什么？”

    胡二海好像看到鬼手動了一下，只見銀光一閃，一把手掌長的白刃被他捏在食中二指間，只聽他徐徐道：“我殺人有一個習慣，只用這把刀，不管對方是誰，周圍條件是否允許，我都會親自手刃，不用槍，不用火，不用車撞。”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胡二海從他的語氣里，感受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我要去一個地方，可能會活下來，可能會死去，你我共同在這月下屋頂飲酒兩次，也算有緣，我就給你留下個印記，算我結交朋友的另類方式。”鬼手輕聲說了這么一句話后，手指微微一動，動作快如閃電，竟在胡二海的胸前劃了一刀！

    他輕描淡寫的一刀，卻令胡二海不敢稍動，大氣都不敢喘，因為一道血箭飚出后，傷口隱有越來越深之勢。

    胡二海明白，若他心有反擊之意，動作稍微大一點，那股刀意就會深入肺腑，將他切成兩半。

    鬼手揮下那一刀后，便腳下無聲，悠然遠去，晚風拂過，帶來一句有些縹緲不清的話語，“這把斷刃殺人無數，你能成為第一個傷而不是的人，也是一件幸事，另外，為了感謝你的好酒伺候，送你一句忠告，若有一個女人來找你，不要反抗，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

    蘇紅棉將警車停在一條幽深的小巷子里，輕聲問道：“你的讀憶能力又有了進化？”

    陳小燁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仍舊只能讀出幾個月的記憶，之所以知道得這么詳盡，是因為從那天以后，胡二海從不單獨飲酒，往往酒醉之后，就會拉著旁邊的友人傾述一番，我只能看到他的記憶，那些關于聲音、味道、觸覺、以及視覺的記憶，看不到他的想法，有一些內容，或許是他為了可憐的自尊，添油加醋說出來的吧。”

    蘇紅棉眉頭輕皺，聲音清清冷冷地說道：“如果是鬼手，這些就可能都是真的。”

    “你認識他？”陳小燁想起鬼手留下的最后一句忠告，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

    “那是個又可怕，又可敬的對手。”蘇紅棉停車后，并沒有急于熄火，而是打開了收音機，搜索著某個電臺。

    陳小燁回味著胡二海這些天的記憶，雖然蘇紅棉并不以真面目示人，可他無需仔細分辨，便知哪一個女人是她。

    因為每當蘇紅棉出現在胡二海面前時，都帶給他近乎噩夢的苦痛。那彪悍的行事風格與恐怖如斯的實力，已是完全震懾住了這個從不怕死的鐵血漢子。

    一想到她做出這么多的努力，卻并非完全是為了自己，陳小燁的胸腔里就涌起一股涓涓暖流，浸潤心田，他緩緩地嘆了口氣，氣息悠長，但并不沉重，他在臉上刻意擠出一絲輕松的笑意，裝作心不在焉地問道：“這些時間，你到底在尋找什么？有沒有危險？”

    “你怎么不直接讀取我的記憶？”蘇紅棉往往一針見血，不留余地。

    “我不能看。”陳小燁將頭瞥向車窗外，目光飄忽，沒有焦點地掃視著，許久后，才又續道：“你跟別人不同，沒有得到你的允許，我就不看，否則，對你太不尊重了。”

    蘇紅棉勾了勾嘴角，如同綻放的白蘭花一般笑了起來，雖然那笑容里還是有幾分冷意，可陳小燁卻看得出，她的嘴角揚起的美麗弧度里，溢著真心的喜悅。

    陳小燁頓時如沐春風，心頭僅存的那一絲陰霾，也被蘇紅棉這一笑輕輕拂去。

    “我很欣賞你的紳士風度，但我不確信你能忍得住，為了讓你以后別太尷尬，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兒。”蘇紅棉有些促狹地笑了笑，輕聲說道：“你的讀憶能力，對我不管用了，若不信，你就試一試。”

    這本應是一件會令陳小燁感到十分震驚的事情，但他卻目瞪口呆地望著蘇紅棉，好半晌，才吶吶地說道：“你今天，笑得真好看。”

    不出意料地，蘇紅棉臉上一冷，狠狠地瞥了他一眼，“還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