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入成家3
六月份的雨纏的人睜不開眼,出行帶傘累贅,不帶傘則會被綿綿雨絲潤濕外衣,本來以為重要的這一天應該會放晴,可是天公不作美,七號這一天雨水居然更甚,沒有鋪水泥的小路更是泥濘難行。 聶兒深一腳淺一腳和其他高考生陸續進了考場。門口一個手持監測器的監考老師等著學生排長隊過來檢測身上的金屬物質。學生張開手臂,轉個身配合監考老師,進行這個必不可少的高考步驟。聶兒握緊手里的傘把,傘尾上雨水滴滴噠噠落了一地,弄濕手心的分不清是傘柄上的雨水還是手心里的汗水。 校門口是撐傘等候的一眾家長,這是關鍵一戰甚至可以說是生死一戰。密密麻麻的人在雨中竊竊私語,每一柄不同顏色的傘下都有一張同樣焦急的臉。 扶旋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看到羅修沒有絲毫厭煩,他也不敢多說抱怨的話。 羅修自言自語:“準考證、身份證、涂卡鉛筆還有水筆不知道她是不是都帶了?” “您放心,她不是個小孩子了。” “沒有人高考前照顧她,我看她都瘦了一圈。”羅修嘆了一口氣。 扶旋提議,“要不,我進去看看她的情況?” “人這么多,指不定就被發現,處理后面的事又是個麻煩。” 羅修否定這個建議。 鈴聲一響,考場上只剩筆觸紙聲和考生的呼吸聲,比這些更擾人的是教室后墻掛著的鐘表走動的摩擦,“噠,噠,噠……”每一下都切合誰的心臟的跳動。 教室外面的窗戶旁,合上的各種顏色的傘此刻悄悄往下滴水,很快,地下一片小水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就到了作文時間,聶兒審查了一遍前面全部的題目,確定沒有漏題后,她安心開始構思作文,與她同一考場的還有錦鈺,就是這么巧合,他平時坐在她前前,此刻他居然還是坐在她前面,看到座位號那一刻他們都愣了一秒,沒想到真的會發生如此巧合的事。 今年的作文題目是選詞造題,聶兒用筆圈出“中華美食”,“食品安全”這兩個詞,從這兩個詞入手寫作,她為自己留下了四十五分鐘的寫作時間,思路清晰,很快大綱就在她腦子里過了一遍,下筆順暢,聶兒洋洋灑灑寫完了第一面紙…… 上午的考試結束,聶兒和烏壓壓一片考生一起走出考場,一出大門,周圍涌上來焦急的家長,有接過孩子手中筆袋的,有輕摟孩子回家的,還有上前遞水的,但是他們空前一致,都沒有詢問孩子的考試情況。聶兒提傘夾雜在他們之中,一陣心酸,沒有一個人為她而來,沒有一個人對她噓寒問暖,她暗暗悲傷,哪怕有一個人也好。 穿過人群,一張熟悉的臉悄然出現在她眼前。沒有慰問,只是抱怨一通。 “人這么多,前后左右都是人。” 聶兒問:“你怎么來了?” 卿酒雙手交臂,“家主叫我接你回家。” “哦,你替我謝謝他。” “你自己就可以說,麻煩我干什么?” “等等,你說的是回誰家?” “廢話真多。”卿酒憑借身高優勢粗魯地推著她的頭往前走。 “到底去哪?”聶兒被他推得眼前一晃。 “到了你就知道。” 聶兒想躲開他,他倒是比她躲的快,不聲不響把手收了回來。 本以為他要帶她去之前的園林,但卿酒卻帶她到了另一個地方,一個小區。 聶兒不知道,原來他們這群人也有“家”,她跟著他上了電梯,到了五樓電梯門自動打開。 又是跟上次一樣,卿酒讓她自己進門。 “你不進去?” “你看我像是要進的樣子嗎?” 轉身留下聶兒一個人,聶兒急的喊他:“哪一戶人家?” “左手邊最里面。”聲音已經離遠了。 聶兒小心翼翼按門鈴,主人很快打開門。 羅修袖口挽在肘下,露出一節并不瘦弱的小臂,“回來了,洗手吃飯。” 自來熟的語氣叫聶兒沒來由驚了一剎,“謝謝你請我到你家吃飯。” “不謝,東西給我。” 他自然而然把她手里的備考文具接過一邊,“洗手去,怎么還傻站在這兒。” “好。”她回了一句就往客廳旁邊的洗手間走。 等她回到客廳,羅修已經把菜擺滿了餐桌。 這么多菜只有他們兩個人吃,聶兒問了一句,“吃的完嗎?這么多。” 羅修笑著遞給她筷子,“不用擔心,吃不完可以放冰箱里,晚上再吃,這樣就不浪費了。” 他一眼看出聶兒的心思,她跟著老人家生活十多年,已經習慣了節儉的生活方式。 于是兩人開始用餐,聶兒夾起一筷子菠菜,細細咀嚼,她鼓起腮幫子就像吐泡泡的小魚,羅修看著她無聲地笑了。 “多吃點。”他把聶兒面前的菠菜往后推推,和蒜香青口換了個位置。 “味道怎么樣?” “非常好吃,你的廚藝還挺厲害。” “真的嗎?不會是奉承話吧?”羅修挑眉。 聶兒抬起頭咽下嘴里的飯解釋,“真的好吃,比我阿婆做飯還……” 話說一半僵在桌前,她手里的筷子落在米飯上,不再下筷。 羅修像是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夾起一塊糖醋排骨夸張地說:“哇,排骨居然不熟。” 聶兒說:“不可能啊,我剛才還吃了一塊,是熟的。” 說完,她又夾起一塊試試,“是熟的。” 羅修卻問起了其他話,“對了,上午考得怎么樣?” 聶兒放下排骨看他,“你不知道?” 羅修一頭霧水,“什么?” “沒考完不能問考生考試的狀況,否則考生接下來就會考不好。” “那怎么辦,我已經問了。”他看似十分懊悔。 聶兒搖搖頭說,“沒事,反正我有信心考好。” “那就好,對了你上午有考到什么有意思的題嗎?” 聶兒翻了個白眼,說好不能問,他還繼續問。 但是聶兒回想上午的考試,還真的想起一道有趣的題目。 “有啊,有一道題是這樣的,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這是逍遙游的其中一句。” 羅修點點頭。 聶兒繼續說,“椿之左,并以欏俢,欏不足椿十一,然根延千尺,蓄養木槿一萬六千歲。木槿也是椿的別稱,你知道吧?” “嗯。”羅修淡淡地說,垂下眼睫。 “欏俢和你的名字讀音居然是一樣的,真是神奇。” “但求椿壽永,莫慮杞天崩。” 羅修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聶兒問,“什么意思?” 他沒有解釋,只是說,“菜都快涼了,快吃吧。” 聶兒邊吃邊思考這句話,過了一會兒,羅修牽過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羅修”這兩個字。 聶兒點頭,“原來是這兩個字。誰給你取的?你的父母。” 羅修笑道,“我早已記不得我的父母,這名字是一位故人所取。” 聶兒見他神色憂愁,便不忍心繼續問下去,她的問題太多,挑中了他的傷心事也說不準。 吃完飯,又是卿酒來接她,他站在門口,像是等了頗久。 八號考完的這天,烏云突然散去,金光自厚重的云層中破壁而出,聶兒伸個懶腰,臉上掛著笑意,終于考完了最后一場,關鍵是考完后她的感覺并不壞。 聶兒開始等待,等待所有的學生都出了校園她才離開這里,這里是她的母校,也是她的高考考場,沒記錯的話,景瑜和錦鈺也在這里考試,只是考場不同。 離好遠,景瑜就慌亂朝聶兒奔來,她穿過擁擠的人群,身后是錦鈺專注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景瑜身旁。 景瑜一下熊抱住聶兒,“聶兒,終于考完了,累死我了。” 聶兒也抱緊她,“對啊,一切都結束了。” 錦鈺也走到了她們身邊,插嘴說:“不,一切將要開始。” 聶兒放開景瑜,問道:“考得怎么樣?” 景瑜沒說考得怎么樣,倒是一股腦倒苦水,“最后兩個月簡直是地獄,他天天晚上給我補習到一點多,我都快瘋了。” 聶兒笑出聲,“那你還不謝謝他。” “謝他,我恨不得打他一頓,你看我的黑眼圈。” 聶兒摸摸她的臉說,“果然憔悴了,回去好好休息。” 景瑜摟她的胳膊道:“明天我們一起出去瘋玩好不好?” “我……額,景瑜,我要出一趟遠門。” “去哪兒啊?你阿婆不是——”,錦鈺迅速戳她一下,于是景瑜閉上了嘴。 聶兒說:“我要去一趟我爸爸那里。” 景瑜吁了一口氣,“太好了,那以后你就和你爸爸mama住在一起對嗎?” 聶兒看著她純凈的眼睛,鼓起勇氣說:“對啊,以后我可能和他們住在一起。” 她在撒謊,說完這句話她的眼睛就不自覺向周遭轉移,錦鈺抿抿嘴說:“明天啟程?” “對,明天就走。” 景瑜笑著抱她,“太好了,這樣以后你就能和他們永遠在一起。” 又說了幾句話,聶兒跟他們告別,“我得回家收拾東西,所以我先走了啊。” 景瑜有點難過,“那,再見。” 她一走,景瑜就忍不住哭泣,“上個星期我去她家里,看到她家里就她一個人,還以為除了她阿婆以外,她就沒有親人了,沒想到原來她爸爸mama在別的地方等她回家,她終于不用一個人呆在那個小院里。” 錦鈺指尖擦過她的睫毛,“那你還哭什么?” “我是為她高興,你懂什么。” “是是是,高興你也哭,真是拿你沒有辦法,回家吧。” 他看了一眼聶兒遠去的方向,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劉聶兒這個女孩子,迎接她的真的會是她父母嗎?他不相信。每一個家長會她父母都沒有來過,又因為她阿婆身體不好,所以幾乎每一次家長會,劉聶兒的位置上都是空無一人,什么樣的父母會連續缺席三年。劉阿婆葬禮后他幾次路過聶兒家,遠遠看到家里只有她一個人,什么樣的父母忍心拋下孩子,讓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獨自為老人舉行葬禮,他甚至懷疑葬禮時她父母都沒有出席。這樣的父母怎么會好好疼愛她,景瑜喜歡把所有事都想得簡單,他也沒有必要讓她難過,就讓她以為劉聶兒是幸福的吧。 他牽起景瑜的手,身邊是他想保護一生的女孩子。景瑜發現他在看她,于是問:“你看完了嗎?” “嗯,看完了,很丑的景瑜同學。” “你才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