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水之孽1
百萬人中千人有嫉罪,千人有傷罪,千人有竊罪……沒有人真的一塵不染,也沒有人身后光芒萬丈,人有影子就會有陰沉之面,人皆有惡意,但在人心中鎮壓惡意的是千斤之重的善念。因為這,大多數人并不會成為惡人,而是會成為擁有惡念的好人。 如若善意能永遠壓制惡意,人永遠不會傷人傷己,但倘若一念之差放出惡意,地獄之門即將為魔鬼打開。 百萬人中總有幾人隱于眾人之間,不善言語,不求權位,不戀情欲。他們沒有過去,不談未來,唯一能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存在著的,就是一次次的解罪之行。解亡怪魅靈之孽,贖他們曾犯下的不可饒恕之罪。 沒有心跳卻有呼吸,脈搏起伏像常人一般,有影有形,五官不損,他們是神創造出的接替神者的活死人,不能體會任何情感,也不知道究竟為何成了這種身份。百怪通鑒上稱呼他們為解罪人。守護各個空間的穩定,管轄墳墓三尺之外的人界安寧,使鬼怪潛蹤匿跡,使怨靈魂飛魄散。 所有解罪人都知曉他們是因為自己的罪孽才需要過這種不死不活的日子,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編號,盡管他們并不明白那編號是根據什么而來,但他們相信那是他們存在的證據。他們的眼睛深邃無底,深淵似的令人好奇,但千萬不要直視他們的眼睛,因為,如果他們對你說,忘記吧,你就會連他們的臉長成什么樣子都忘得一干二凈,更重要的是,絕對不要貪戀他們的溫情,因為他們的胸腔中沒有人類那般跳動的希望。 語文老師在閱讀林清玄的一篇散文,聲音婉轉愉悅,聶兒記得這位老師多次提起這位大家。她在講臺上聲色并茂,底下已經睡倒一片,有幾個道行高深的學生一手扶頭,目光向下七十五度,做深思狀,自以為不被發現,實則盡在老師的掌握之中。 頭頂上的吊扇呼呼地扇,加上老師賣力的表演,聶兒也沒有感覺多無聊,想到過一會兒的劍道課程,她低頭悄悄抽出一張便利貼在書上做了張todolist,把要做的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突然,老師點到了聶兒的名字。 聶兒一個激靈站起身,準備應答她的問題。語文老師轉過身看她,驚訝地問道:“劉聶兒,你有什么事嗎?” 身邊睡著的人也都被驚醒,她前后左右的同學小聲問她怎么了,她嘆了口氣說道:“我想——額,上個廁所。”左右都被逗樂了,氣氛活躍起來,老師故作生氣地皺起眉頭抬抬手讓她快去快回。 聶兒把手伸進抽屜里拿出一包衛生紙,靜靜地從教室后門出去,身后是老師在黑板上寫字的噠噠聲,聶兒抻著手沉住呼吸,那個聲音一等她走出教室便又再次響起。 “聶兒,劉聶兒……” 聶兒目不轉視走進衛生間,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她關上廁所門,真的像是要上個廁所,只是她連褲子都沒有脫。蹲下身,聶兒聽到逐漸走遠的腳步聲,她抱緊膝蓋吁一口氣,還沒待她回過神,門縫下滲進來一堆清澈的水,帶著蓮花的清香,愈發流動迅速。聶兒用力扭開衛生間的把手,本想推開門就狂奔著離開,奈何那攤水粘性極強,牢牢抓住了門,聶兒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氣,鉚力對著門一個回旋踢,三分力氣踢開了門,且沒有損壞門,她可不想留下她是怪力少女的證據。 打開門,聶兒忍不住回頭看那攤東西,橡皮泥一樣的它突然又消失不見,聶兒握緊脖頸上的玉鴿子吊墜,冷汗直冒,她現在可以確定了,他們不是一路的,這幾天sao擾她的那個半臉鬼雖然讓她不得安寧,但它似乎沒有傷害她的意思,但這攤東西,沒有形狀,一言不發,那幽香的氣味更是嚇到了她。 下課鈴聲就在她踏入教室的那一刻響起,老師邊收拾教案邊笑說:“劉聶兒,你這一趟幾乎花了一個世紀啊!”全班哄堂大笑。聶兒沒有他們想象中的臉紅,她冷靜地回到了位置上,把筆袋、書本、本子逐次放回書包,同座的同學湊過來瞪大了眼睛,劉聶兒的書包里整整齊齊,書的邊角沒有一絲折損,她說:“你可真厲害,你這所有東西都這么有條理。” 聶兒連頭都沒抬起垂著眼睛拉上書包拉鏈:“謝謝。”一抬頭,忽然發現同桌換了個人,她眨巴眼睛仔細一看,這個新同桌從來沒見過。 還沒等她說什么,新同桌伸出手說:“你好,我是崔依凈,你是?” 聶兒把手遞給她說:“劉聶兒。” “留孽,劉聶——”崔依凈小聲叨咕。 聶兒不明白她好奇的眼神是從何而來,也不好意思對視上她的眼睛,阿婆告訴過她,不要直直的盯著陌生人看,這樣不禮貌。從小到大,聶兒判斷一件事是不是這樣做的,都是根據阿婆所說的禮貌不禮貌,她并不明白那些人之常情之類的話。 聶兒說:“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再見。” 崔依凈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對她說:“那就明天見嘍!”她笑得溫暖,更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 聶兒左手挎住包,右手想把另一條書包帶背上,旁邊的一只手伸過來,替她撐起了背包帶,聶兒背好包,把馬尾從包下掠出來,客氣地說道:“謝謝。” 公交車上,那股異香再次出現,聶兒深吸一口氣,判斷出這是荷花的香味,清香撲鼻,沁人心脾。身邊同行的握住把手的大叔側著頭,把頭深深埋進他腋下,也深嗅了一口氣,然后毅然決然地把鼻子從腋下挪開,面色泛綠。聶兒急忙搖頭,想解釋清楚卻又擔心越描越黑,因為他們關注的并不是同一件事,那股香氣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聞到了。 下了車,聶兒進入巷子,穿過幾條兩側墻壁陳舊的巷子,她走進一家院落,如同進入自己家門,一如既往,姨母坐在小平房的頂上手撐下巴望著天空。 聶兒不止一次問她究竟在等誰,她卻說不是等一人,而是尋一人,聶兒覺得奇怪,尋人應該在報紙上寫公告,或者在網絡上發信息求助網民,哪有人傻傻地在一個院子里找人的,一找還是十多年,再問,她只是搖搖頭說不清要找誰。聶兒猜,那個人應該已經不在了。 鴿子姨母低頭看見了聶兒,她笑著從梯子上慢慢爬下,途中絆到黃瓜藤,她輕輕把黃瓜藤蔓拖到一邊,沒有一絲被擦傷后的不悅。聶兒扶著底下的梯子,輕聲說:“慢一點。” 姨母扶著她的肩膀,從梯子上慢慢下來,等到最后一個階梯,聶兒把手遞給了她,她一觸碰到聶兒的手,像觸電一般迅速收回,目光神情變得奇怪,下意識說:“回來了,全部都回來了!” 聶兒瞥見她身上的泥土,無奈地為她撣干凈,她這個姨母從來就不讓人省心,像個小孩一樣需要人照顧。 “姨母,你剛說什么?” “我說,你今天遲到了,必須得罰。” 聶兒攤手,雙手向上準備迎接她的戒尺,姨母偏不走正路,反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疼得她眼淚幾乎快要出來,她捂住額頭抱怨:“你的手勁兒可真大!” 姨母不搭理她的小情緒,自顧自回屋拿了竹木劍,雙手握緊劍說:“我今天要接一個朋友,所以抓緊趕快,只有三十分鐘給你。” 聶兒不是好奇寶寶,也不想多問是誰,她接過姨母從空中擲過來的竹木劍,準備開始訓練。 “讓你先進攻,我防御。”姨母挑釁。 聶兒喜歡姨母的自信,盡管劍術方面姨母已經不如從前,也許,是她進步太快,練了十多年,長進還是有的,她說:“姨母,我開始進攻了!” 聶兒雙腿分開,下盤站穩,猛地出劍,不穿防護服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要是被刺中,她會很痛,姨母卻說,要是沒有做好被刺痛的覺悟,那就不要拿起劍。 兩人交上手。 竹木劍咔咔發出清脆的敲擊聲,聶兒進攻猛烈,直刺姨母的肩膀,姨母側身躲開她的劍,同時劈向她的頭,聶兒高舉竹木劍,接下她的一招。 “姨母,我今天……發現了一個新怪物。”聶兒驚險地撥開她的劍鋒。 姨母倒劈聶兒,輕松地說:“什么特征?” 兩人邊交手邊說話。 “一灘水,粘的水。” “有氣味嗎?” “荷花的香氣。” 聶兒氣喘吁吁,幾個來回下來大汗淋漓,姨母卻依然進攻,“成人形嗎?” “不——不成。”聶兒的聲音有些顫抖,她還是高看了自己,以為已經可以抵擋姨母的進攻。 “感覺到了妖精的氣息,還是鬼怪的氣息?” “不知道,那股香氣掩蓋住了它原本的氣味。” “確定是清水,還是有些污濁?” “我……嚇了一跳,被那個出車禍的小姑娘,她一直喊我的名字。” “所以呢?” “沒有看清那攤水。” 姨母鼓起腮幫子,進攻愈發猛烈,聶兒想求饒卻又收回到嘴邊的話,一個下劈,聶兒被那股力量震得單膝下跪,姨母說:“你又輸了。” 聶兒揉揉膝蓋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我會繼續努力的。” 姨母說:“不用了,從明天起不練了。” “你生氣了?對不起,我太笨了。”聶兒真誠地道歉。 姨母突然陰轉晴天:“誰說你笨的,我是說你的劍術已經足夠,接下來要教你新的。” “真的?那要教什么?”她一臉驚喜。 “結界術法。” “太好了,我能先看看嗎?” 姨母點頭同意,“你來攻擊我試試。” 于是聶兒舉起手中的竹木劍向她斬去,劍未至她身側,聶兒忽覺姨母身側一道屏障將她們隔開,聶兒再次攻擊她,那道看不見的屏障再次擋下了她的進攻。 姨母說:“感覺到了嗎?這就是結界之術。” 聶兒還欲問她其中奧妙,有一人推開木門進入院落。狐貍般的眼睛,內眼瞼像極了小獸,身上帶著寒氣,這是他給聶兒的第一印象。 不過更加吸引她注意力的是那個人身后的小姑娘,比她小一些,十五六的樣子,一笑露出兩顆虎牙,閉上嘴巴又可愛的像只兔子。 小姑娘蹦跶著抱住姨母,姨母也摟住她,“倫子,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小姑娘指指身后一言不發的高個子男人,“黎合帶我來的。” 男人似乎是小姑娘的哥哥,見她用手指指人,皺皺眉頭說:“不許直呼我的名字,也不許拿手指指任何人。” 小姑娘做了個ok的手勢,乖乖認錯。一看正屋的門口站了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活潑地問聶兒:“你是誰啊?” 聶兒正要回答,姨母先她一步說:“你先回去吧,明天這個時候再來。” 聶兒點點頭,拿上書包便要離開,小女孩攔住聶兒的路,“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聶兒。”她回答。 男人不耐煩開口:“羽生!” 小女孩立即反駁:“我就是想和她交個朋友。對不對啊,聶兒?” 聶兒低聲笑了幾下,從她身邊繞出院子,正要踏出院子,聽到那人說:“你叫孽兒?” “對,我叫聶兒。” 那人似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