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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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九,多日陰云的天在這一日放了大晴。久未露全的太陽露出了久違的全臉,天空難得的陽光明媚。 直到看到婁府廢墟上掛滿了白綾,往來百姓才明白了,今日是婁家發喪,婁老爺出殯的日子。 做為婁家唯一幸存的人,君兮身披麻衣,頭戴孝條,早早便候在了府門外。 孫長喜畢竟是宮中的老人,熟知禮節法度,再加上有君兮和孟津的通力配合,喪葬之禮進行的很順利。 “入土已安,回吧。”眼看著封了最后一抔土,孫長喜對身旁站著的君兮道。 “你們回吧,我留在這兒再待一會。”君兮面無表情道。 “……嗯,車馬已經準備好了,就要上路了,您快著些。”孫長喜有些為難道,“您也知道,洛陽和豐州路上還要走上三四天,陛下給的時間很緊,不能再耽擱下去……” “我不走。”不待孫長喜說完君兮便打斷道,聲音冰冷無溫,拒絕的干脆。“我是婁家的人,婁家既然還有人活著,墳冢初建,怎能無人守孝墳前?”君兮目不斜視,沉聲道。 “守孝?”孫長喜眼睛一瞪,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君兮并未再開口,只眼睛直直注視著身前攏起墳冢,仿佛那才是她的世界。 孫長喜呼吸一滯,他知道,麻煩來了。 原來君兮之前的配合都不過是為了讓婁家人能夠安穩入土,風光下葬。葬禮畢后,才是她真正發難的時候。 “眼下時間緊迫,您看是不是就別在意這些虛禮了……”孫長喜商量道,畢竟按照禮法,家有親喪,有守孝三年不可結親之說。若是都照禮法來,接下來她嫁進國公府更為不妥了。 “虛禮?法尚不外乎人情。為了國家安定,我已經做了退步,還要如何?”君兮驟然轉頭,目光凜然,看向孫長喜。 孫長喜被君兮凌厲目光看的有些心虛。現在洛陽那頭與西北軍對峙已然膠著,進不得退不得,全等著他將君兮帶回去打破僵局,這時候若是把君兮逼急了,出了岔子,娘娘那頭怕是不好交待。思忖再三,孫長喜松了口,“那……您想守多久?” “七天。”君兮淡淡開口。 “七天!”孫長喜君兮說七天,本就枯癟的臉瞬時一苦,守上七天孝,路上再耽擱幾天,回到洛陽都是小半個月后的事了。西北軍堵在城外頭仿若一把懸在皇上頭頂上的大刀,皇后娘娘如何睡得安穩?皇后娘娘睡不安穩,整個大明宮那個能安生?那怎么得了? “君姑娘,您也是識大體的人。自當明白兩國較量,情報是何其重要。怎能容忍他國王子在我天子腳下內堂而皇之的收集情報?那赫連錚每在中原多留一日,于我大唐便多一分不利。婁大人一生為官,定也不忍看我國土為賊人覬覦。要不,您通融通融,一天之后啟程可行?” 君兮沉默。 孫長喜橘皮老臉皺了皺,伸出兩根手指來,“兩天?” 君兮依然沒有應聲。 孫長喜的臉一下子垮了下去,“三天?不能再多了。”孫長喜哎呦一聲,“再多,等咱們趕回了洛陽,都說不準這天下是誰的了……” “三天。”君兮冷道了聲,走到了一旁去。 那邊孫長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聲淚俱下的哭訴剛有個動靜,聽到君兮松口,連忙應聲,“好好好。三天后咱家帶著車馬來接您一起回洛陽。” 君兮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說什么守孝,還不是為了拖延時間。可是這個要求他偏偏又不能拒絕,畢竟她爹死了,逼著她嫁人已經夠不可理喻了,原以為君兮會反抗到底,他這次來,武后派了不少大內高手喬裝成隨行太監跟來。原計劃君兮若是抗旨不從便將她綁到洛陽,誰知道她竟然答應了。 武后有令,能請則請。君兮接了旨,他反倒不敢拿她怎么樣。近親有喪,三年不行喜,如今君兮要求將三年守喪壓縮為三天,孫長喜也實在不好再說什么,只盼著這三天過去后君兮別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夠了。 孫長喜拿君兮沒辦法,也安生了許多,老老實實的回孟府去等著君兮。 白日里,君兮便坐在墳前,和身前攏起的土包絮絮叨叨的說話。到了晚上,君兮便在墳前攏起火堆,也不睡下,就坐在那里,看看墳丘,望望遠山,瞧瞧月亮。 君兮并不是一個人,在離她一里遠的地方,每天都會有有三四個“迷路”的小太監陪著君兮。君兮看到了全當沒看到。 時間一點一點的從指縫溜走,太陽升起,月亮落下。孫長喜沒事的時候也會來看看,怕惹怒了君兮,也不敢走的近了。只遠遠的瞥一眼墳前那單薄的身影,再嘆一口氣。 第三日傍晚時,天色剛剛轉黯,冷月如前兩日一般來給君兮送飯。 “吃點東西吧。”冷月坐在一旁,打開食盒,遞到君兮眼前。 君兮抬起眼皮,掃了一眼,食盒里,整整齊齊躺著一十四把形狀各異的匕首。 這些匕首的圖紙是君兮親手畫的,她拖延這三日,除了為宮澧爭取時間,便是為了等這批匕首。 她的兵器掉的掉,丟的丟,已經沒剩下幾把了。如今馬上要“嫁”進國公府,少不了打斗拼殺,沒有趁手的兵器,怕是還沒來得及找出真兇,她便丟了性命。 “我走了之后,幫我照看著點這里,我去去就回。”君兮一邊將匕首穿戴到身上,一邊低聲道。 “去去就回?”冷月一怔,明顯被君兮說糊涂了。她難道不知道自己這次走是奉旨出嫁?去去就回,那還回的來。冷月心中想著,嘴上卻已應下。或許打心底里,他也希望君兮像以前跑出去一樣,去去就回,歸來,仍是走時的君兮。 “還有這個。”君兮穿戴好,冷月從腰上抽出一條小指粗的鞭子來遞到君兮手里。 君兮接過,觸手溫膩濕滑,君兮一怔,“這是什么?” “當年婁伯伯和機關大師劉叔通同時遇到了一只奇獸,二人合力將它打殺,抽了它的筋。人有兩個,筋卻只有一條,最后婁伯伯將筋讓給了劉劉叔通,劉叔通出了名的不欠人情,可是那筋他又確實舍不得,所以便立誓為婁伯伯打造三套兵器為償。” “這就是那奇獸的筋?”君兮摸著上面的紋絡,心下微驚。她只知道劉鐵匠是個怪人,盡管打的一手好兵器,但是整天臭著一張臉,誰找他打兵器他都不打,只有他爹能用的動他。 爹曾和她說劉鐵匠是個很厲害的人,他拿了爹的東西,所以才會有求必應,如果以后她有需要,可以自己去找他。所以這次君兮才讓冷月將圖紙送了去,只是沒想到爹口中的很厲害是這么個厲害,那個悶頭打鐵的師傅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機關大師劉叔通!那個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劉叔通! “劉叔通跟了婁伯伯大半輩子,婁伯伯卻只讓他打了一套兵器,如今婁伯伯出了事,他的債再也還不清了,所以今天我去取貨的時候,他把它一并給了我。劉鐵匠說他欠的情已經還清了,把東西給我之后便離開了。臨走之前他讓我告訴你,要用它為婁伯伯報仇。” “我知道了。”君兮手掌用力,豁然握緊筋鞭。 秋風勁勁,遠處游離的小太監看著君兮的背影,抻踮著腳尖豎著耳朵,聽著動靜。奈何離得實在太遠,脖子抻了老長也沒聽到一個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