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寬敞的辦公室里，光線有些昏暗，綠色的鬼火發著微光，格子間里是服飾，年紀，性別各異的陰司們，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特別忙，特別餓，特別想回家。

    門忽然被敲了幾下，很輕，很散。一個靠門的陰司瞪著血紅的雙眼，沖上前去問道。

    “哎是外賣嗎？”

    他的聲音略大了些，晚上過來盯干活的魏征端著泡了一大朵皇菊的玻璃杯走過來。

    “小張，小點聲，專心工作，外賣本判替你們盯著，萬一子玉突擊檢查你就是工作走神。”魏征拍拍張治的肩膀說道。

    他們是輪年節班的一幫陰司，最近因為幾個位面因果輪回出了事情，為修復秩序加班了很長時間。本來這加班工作一直由崔玨帶領著做，但誰讓她向上頭的又要了之前沒放的半個多月不帶薪帶工作年假，如今他們由魏征代管。

    魏征此人最大的特點不只是善諫，還有烏鴉嘴。當年他說一定要按他方案走李密不信，于是李密戰敗了，他說一定殺了你弟弟別作死否則你會死，于是李建成被殺了，在地府他說明天肯定要加班，于是輪回出事了，他說渣男一定會遭報應，于是崔玨變妹子了……

    就如同現在一樣，他說崔玨可能會來，于是崔玨真來了。

    小張回去工作了，魏征開開門。

    當即，他驚的玻璃杯脫手落在地上，砸在地板上摔了個稀碎，里面的皇菊盛開的特別漂亮。

    魏征心特別痛，但他依然強顏歡笑的問來的二人。“子玉，你來干啥？哎呀，陸判，你怎么也來了？”

    他沒想到罷工二人組竟然會過來找加班。

    陸之道瘸著腿，扶著醉醺醺走路歪七扭八的崔玨，二人簡直可以去參加地府殘疾鬼運動會了。

    “我抑郁了。”陸之道這么些天，第一次吐出這兩個字，直面自己的病情。“我快瘋了。”

    “你沒事吧？我記得子玉不是在幫你治療嗎？你不是好轉了嗎？”魏征關切道。

    “崔子玉，今天早上闖進我屋，要給我談竹林七賢的處世哲學，又非要拉我去加班，幸好過年我起的比較晚，趁著沒醒她又是鬼魂形態靈魂出竅給你送來了，你讓她加班也好，讓她出去放浪花間，哪怕讓她去懟帝君都沒問題，別讓她折騰我了，我聽她叨叨一路了

    什么打鐵的嵇康，果，奔的劉伶吹口哨的阮籍…我心中隱士大才的人設都崩塌了千八百回了…”

    魏征扶過崔玨，沒想到手一殘，咣當一聲，崔玨砸在綻放的金黃色菊，花與玻璃渣子中。

    她的表情抽搐了兩下，不吭聲的躺了幾秒鐘，自己掙扎了下爬起來了，看起來酒醒了不少。

    崔玨只覺得腦袋特別沉，根本沒注意地上的茶漬，聞著清香有些迷糊。

    這不是她費盡心機弄來的皇菊茶嗎？為什么會在地上？

    “小老弟，這地上的是什么？”崔玨問一旁發送文件后偷空喝水的小張。

    小張看看崔玨又看看魏征，有些遲疑。

    他怎么就卷入了大佬之爭啊！這讓他這個小透明怎么活！

    “是魏判泡的茶，不慎…掉地上了。我還有工作，府君您請便。”他說完了趕緊坐回椅子上隔絕了下周圍空間開始工作，不然他怕那仨大佬找他。

    崔玨瞇了瞇桃花眼，晃晃悠悠的沖向她在這里常備的辦公室。

    推開門，揮袖施尋蹤術，木櫥開了，里面的盒子空了。

    她頓時一陣心絞痛，什么酒都醒了。

    她花大價錢親手種出來曬干的上等皇菊。

    “魏征！你！還！我！菊！花！”

    人喝醉了果真是不理智，崔玨怒火中燒的沖出門去。

    崔玨趕著日夜交替時來的，剛好到加班眾鬼的早飯點，他們熬日都熬習慣了，所以到這個時候才吃飯，吃完飯一般就休息一會聊聊天繼續加班。

    她來時卡點不錯，所有鬼都能清晰的聽見她在吼什么。

    魏征心虛道。“你說啥……你偷我那么多酒我還沒說你呢……我這次不小心把千幸萬苦釀出來的神酒一起給你了，我還沒找你多要錢呢。”

    “你咋不釀個恒河國神，油呢？這能一樣嗎？你喊個還我酒和還我菊，花一樣嗎？”崔玨借酒對他進行義正嚴辭的譴責。

    “誰讓你喝多呢？我又不是故意放錯的，少喝酒才能身體好，沉溺酒，色傷身體。”魏征聳聳肩，分外無辜的說道。

    崔玨看著周圍陰司看她的目光都不大對勁了，只能深沉了一把。“人紅人帥就是是非多啊。”

    “嗯嗯嗯，就你最紅，成天穿個紅在那得瑟。”魏征拆臺道

    “呵呵呵，看你特綠，整日戴個綠擱這啦呱。”崔玨對對聯。

    “我看你長得像個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

    “我看你像紅燒鯉魚！”

    崔玨見其他人都在看二虎相爭誰干過誰，不樂意自己的熱鬧被看了去，打發他們去該干啥干啥時拉著陸之道就走

    陸之道：你走就走，拉我干什么。

    “你還記得玄成忌日就在兩個多月后嗎？”崔玨拉著他出了辦公室，認真的說道。“生日既然快到了，我們當然要給他買點東西提前當禮物啊。”

    “哥你別鬧，兩個多月這叫快到了？那中元節也快到了，你咋不一并給帝君禮物？”陸之道苦笑道。

    “上次我和玄成去買，碰見她被綠，這算不算大禮？”崔玨冷笑道。

    “…那這次…你想買啥？”

    “女裝。”崔玨冷冷的說道。

    “臥，槽無情！”

    商場的高尚女裝區，人來人往間，崔玨正興致勃勃的看著一件又一件的裙子。

    “你為啥不直接送去你現在的衣服？”陸之道跟在后面郁悶的問道。

    “你覺得我是男是女？”崔玨回頭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問他。

    也是，對她來說，男女不重要，她可以是女尊背景下出來的女人，也可以是男尊社會下出來的男人。文化造就不同的人，生理上的轉變遠遠不如思想上的轉變困難。

    你可以幫一個二十多歲的性別認知障礙者轉變性別，但是你很難改他的認知。

    在現在的社會，大多數人都把女權甚至男女平權貼上拜金之類的標簽，有一些女人自己給女性這個群體抹黑，她們要彩禮，思想不成熟，想要權利但不想付出努力……

    但是，還有一群女人，她們擁有著傳統意義上男性所擁有的標簽，比如勇敢，比如堅強，比如果斷，比如富有學識，儒雅……也有男人，他們有著溫柔，體貼，容貌清秀等稱號

    很多人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也有人認為男人就應該陽剛，也有人給男性化的女性貼上金剛芭比之類的標簽，給女性化的男性貼上娘炮之類的標簽。

    但這些都是標簽，在不同的文化下，都可以改變。崔玨現在連靈魂形態都是女性，但她的思維方式并沒有受多少影響，但在別人眼里，她絕對不是女漢子。

    她該溫文爾雅，該風度翩翩時，做得比誰都好。自古以來，花木蘭，婦好這樣的女將出了不少，武則天，呂后這樣的統治者出了不少，真正意義上的治世之臣，經世之才卻沒有幾個，就算有也是思想解放之后，女相陸貞原型禍國殃民一個，上官婉兒沒差兒，李清照魚玄機有才也只是男權社會的附庸，身不由己。

    人們寧愿把力量賦予女性，也不愿把知識賦予女性，現在也差不多。

    “我知道你節cao雖然不多但是還沒低到那個地步，來來來，讓我看看你看中哪條裙子了？讓玄成當一回周公瑾吧。”陸之道最近心情不錯，笑呵呵的問道。

    崔玨上前看看，選了幾條剪裁得當，價錢昂貴的白裙子，加起來小十萬。

    陸之道瞅了瞅，覺得不大對勁，用他那大嗓門問道。“這衣服挺高檔的，你覺得需要配鞋子嗎？買幾雙高跟鞋？再買幾個包？”

    話一出口，周圍的男人們都對他怒目而視，女人們都用艷羨的目光看著崔玨。

    “我覺得可以。”崔玨點點頭。

    二人一并去結賬了，結賬過程中不忘低語。

    當然，這絕對不是外人眼中的打情罵俏。

    “子玉，我們這么損行嗎？這么坑人家？”陸之道良心尚存一絲絲。

    “他坑我時讓我送太宗還陽害得我背負罵名呢。”崔玨冷笑著說。

    崔玨話罷一抬頭，這才發現前方排隊結賬的人起爭執了。

    聽聲音好像是一個打扮妖嬈的女的罵渣男愛原配不再愛她不給她買東西的，特別毀三觀，最后男女的推開男的跑了，男的還沒說什么沖進來又一個穿著樸素的女的給男的揍了。

    崔玨現在看那個渣男眼里不由得多了點鄙視。沒能力花心也就罷了，居然還能翻車。

    真是渣男界的恥辱。

    等等！這人怎么這么眼熟，長得這么像她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