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名利何求2
崔玨玉筆輕點面前男人額前,一點暗芒仿佛一團墨汁滴落水中一般,從空中綻開,化作千行小字,書盡其功過。 “鐘求索,墜樓而死,三十有二。生平無德,窺視他人隱私,橫死!” 清冷而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崔玨低聲念叨。 “府君,其人原先陽壽便是三十二歲,如今橫死時也恰好卡著這個點。所以……他命格本如此?” 孟憲見此,連忙問道。 “然也。”崔玨見他渾渾噩噩的模樣,向孟憲道。“此人死相過慘,如今還未清醒,你去喚醒他,我再做審問。” “是。”孟憲上前一步,抓住那鬼的肩膀,緩緩的把嘴往他耳邊一湊。 “嗷!”他用練武的氣勁大喝一聲,響遏行云,聲震九霄。 崔玨本來以為他要用法術喚醒,沒想到他直接給人一嗓子喊回“魂”兒了。 “鐘求索,誰殺的你?”崔玨見他渾濁的白眼珠逐漸變得清明,開口問道。 鐘求索皺皺眉,顯然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他剛剛不還在知名男星范宇塵家中嗎?為何突然出現在這空闊無人的大街上? 等等…… 他記得二人發生了爭吵,范宇塵藥勁上來,一下子把他從陽臺推了下去…… “啊!” 想到這,他忽然渾身戰栗,面色慘白,尖叫聲劃破寧靜的夜空。 他原本小到微不可見的雙眼猛的瞪大,眼珠子咕嚕咕嚕滾落出來,身體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軟趴趴的,四分五裂。 這一幕場景,給人的視覺刺激超出商朝人牲與兩千余年前衛鞅被分尸的那一瞬間。 “唉,我就說暴力叫醒不大好,你非得在人耳邊吼一嗓子。”崔玨輕嘆一口氣,拂袖間,男子的軀殼仿佛被重塑了一般,頃刻恢復原樣。 “好了,你也醒了,告訴我們,你怎么死的。”崔玨漫不經心的盯著他。 “你是誰?”鐘求索警惕的看了崔玨一眼,短粗的手指摸了摸口袋中的u盤…… u盤呢? “陰律司崔府君游至此地,見你身上怨氣沖天,方死不久,恐你化作厲鬼為禍人間,故將你帶于此地,如有冤情,速速敘來。”孟憲負手,兇戾的雙目直盯著那人。 鐘求索臉色一白,像心虛,又像是被孟憲的模樣嚇到了。 “別嚇著人家,他不僅有冤情,還有孽果呢。”崔玨云淡風輕的加上了一句,鐘求索的臉色又變了。 “你怎么知道?”他問完才發覺自己的問題有多傻冒。 你問地府的掌生死簿判官怎么知道你生平,這個問題的傻帽程度簡直可以抵得上問學生你怎么寫作業。 崔玨用看傻冒的眼神凝視了他一秒,隨后自顧自的說道。 “我不用生死簿就能斷定你有怨氣,是因為你從樓上掉下來的時候剛好掉到正在吃飯的我面前,至于你的過錯,若是偷拍他人,勒索他人,不算過錯的話,那么世間善惡便混沌了。” 鐘求索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像極了他摔到餐桌上后頭部的顏色。 “我勒索有錯嗎?他自己做了虧心事我拍下來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你本身沒有懲戒別人的權利,更何況,你本身就是為了錢財而做事。虧心事也沒不少干?” 崔玨冷冽的聲音響起,仿佛瑟瑟晚秋的秋風,讓他打了一個激靈。 “機場跟拍造成擁堵?為偷拍在明星家中偷裝攝像頭害的女星抑郁自殺?說實話,不管明星的私生活如何,這都是她們的隱私,你沒有權利侵犯她們的隱私,哪怕他們去做一些不符合公眾人物形象的事情。” “…那我也罪不致死,我僅僅是拍下他吸讀照片威脅他給錢而已,他也不應該把我推下去!”男子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的轉,他不服氣的說道。 “你恐怕威脅了不止一次吧。”崔玨聲音依然平淡,落到他耳朵中卻如同驚雷。 “你怎么……”鐘求索看她的目光充滿了恐懼,他連連后退,最終發現自己與崔玨的距離并未有絲毫改變。 人就是這樣,面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會恐懼,也總是會感到威脅。 尤其是當未知的事物揭開你老底,揭開你偽裝好的假面時……每個人都會崩潰。 “貪婪。”崔玨看著他,朱唇微啟,吐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你所有的過錯,都來自于貪婪。” “我原本以為,你的名字出自離sao吾將上下而求索,以此激勵自己上進。未曾想到,你所謂的上進,替天行道是勒索,所以,你的名字應該出自離sao之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你的身份是狗仔,為了錢,你可以做任何事,包括違背良心的事情。幸好,惡人自有惡人磨,你拍到一線男星吸讀照片勒索他時,本以為能賺到一筆錢,但是你賺到錢后并沒有滿足,反而再次勒索他。 他本來是想再一次給你錢,保全其名聲的,可惜你運氣不好,過去拿錢的時候,他癮犯了剛吸上,再加上你三言兩語的刺激,一氣之下,他把你推下陽臺。 我說的,對不對?” 最后的一句話如同千鈞寒鐵墜地一般,重重的敲在他心底。 “作惡多端,品德不養,來生,你帶著記憶投為許愿池下的王八三世,既然愛錢,就被錢砸個夠吧。” 她下了最后的判詞,鐘求索聞聲嚇得節cao盡碎,膝蓋一軟跪下想要抱崔玨的小腿。 “大人不要啊……我罪不至此啊!”他這種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干得出來,往地上一跪,一個大男人哭腔久上來了。“我雖然偷拍了他的照片威脅他,但是我已經被推下來死的這么慘,要不就算了吧……” 聞言,崔玨沉聲道。“那么,范宇塵沙害了你,遲早要落入法網,但是我們地府是否可以在他死后不懲戒他?” “…” 鐘求索無言以對,只是微微張了張嘴,沒說什么。 他屬于自私型的人格,心里想的只有自己,因此,從某些角度上來看,確實奇葩了些。 “士法,你帶他去地府清算功過。” 崔玨不理會鐘求索的欲言又止,轉過臉,面朝孟憲道。“清算完他的功過,你便放假吧,寒衣節在地府本應該有七天假期的,但是,你幾乎從未休過寒衣節假期。” 她語氣有些疲憊,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早就厭倦了這些俗事。 “您呢?”孟憲追問道。 他自幼被崔玨救下,自那以后,他這條命就算是崔玨的了。所以,凡事孟憲放在第一位的就是她。 “我去處置那明星范宇塵。雖然他害的是個小人,但他同樣沒有懲戒鐘求索的權利,更不應該沾染毒。”崔玨說道,話罷便轉身,踏著秋葉向小巷之外,路燈明亮的大路上走去。 “這件事…是警方的吧,我們沒必要追查讀吧。”孟憲一向認為,崔玨犧牲自己的假期,去追查處理很多案子其實對她與她親人來講也是一種不公平。“況且,您也很久未曾休息了,先前您不管去做什么都帶有目的性,這樣會很累的。” “你可知,我為何辛辛苦苦,甚至不求工資的來做這個職位?我為何拼著猝死,也要修訂新法,設陰陽判官?” 崔玨回頭,路燈隱約的微光照在她蒼白而精致的五官上,使人有一種恍惚感。 孟憲恍惚了一下,想起自己少年時遇險,錦衣玉冠的青年攔下要害人性命的土匪,那時那青年目光,一如如今一般堅定。 “我在追求道,我的道,是天下太平。誠然,世間有善有惡,善惡相生,但是,法的本質,就是約束人性本身的罪惡。我希望我能力所及,是太平的。我希望我能做的更多,讓這世間再也不需要判官,再也不需要地獄。當這個時候,我才可以心安理得的炒了老板出去泡妞。 人世間善惡并存,如果正義總是遲到,那么很難實現它的價值。比如說,當犯罪已經發生時,我們再怎樣去懲戒犯罪者,也不可能使受害者恢復原樣。再比如說,當受害者為了一個真相,為了自己的光芒汲汲追逐一生時,我們等到犯罪者死后再清算,也已經晚了。 就是生死簿可以直接根據陰德減掉他們的陽壽,但世間總有有權有勢的人可以根據各種邪術逆天改命……陰陽判官所存在的價值,就是讓功過現世報,報在來生,沒有意義。……我承認,任何一個制度都會有漏洞,我可能永遠也無法做到世間公平,但是,我眼前正在發生的,還是可以去干預的……不是嗎?” 崔玨直直的凝視著孟憲,雙眸猶如古井中遭到詛咒而永久寂靜的潭水一般,哪怕扔進一枚石子也只會沉入其中,蕩不起一絲波瀾。 “是,屬下明白。”孟憲微微低頭,表情不甚明確,像是在反思什么事情。 崔玨話罷欲走,忽然又回過頭來,道。 “既然你明白,那清算好他功過,就再來陪我加班吧。但愿你我以后不會反目成仇,就像產品經理與程序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