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眉笑道：“是，哥嫂為人最實(shí)在，我還不知道么。”

    張嫂子又夸了余眉幾句，頓時向一邊在撥拉蕓豆的小鈴道：“小鈴，快過來，你小眉jiejie來啦，過來打個招呼，這孩子，就是性格內(nèi)向。”

    正好此時有人過來買菜，余眉趕緊道：“嫂子你快去忙吧，我和小鈴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打什么招呼啊，你就放心吧。”

    見張嫂子聽了話放心的招呼客人，余眉這才回頭看小鈴。

    她站起來，但沒過來，只道了聲，“小眉姐。”就沒動靜了。

    余眉也是個內(nèi)向性子，她當(dāng)然知道余媽拿別人的孩子比自己時，那種委屈感，為什么要比？我就是我……

    現(xiàn)在，她成了別人家的，也會感同身受，拿來對比的感覺不舒服，她不愿意，小鈴也不喜歡。

    余眉走過去，像她剛才一樣撥拉著蕓豆，小鈴見狀，猶豫了下也蹲下。

    余眉沒說話，她不由悄悄偷看她，小時候她和自己一樣都農(nóng)村的不起眼的很，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拿來比，自從她考上高中，兩人還是第一次見。

    變化讓小鈴覺得惶恐，就跟不認(rèn)識了一樣，半天沒緩過勁兒。

    這時正好有個稱蕓豆的，余眉熟練的裝著，然后稱完收錢，交給小鈴，她家也是賣魚的，余眉小時候沒弟弟時，暑假也要幫忙，賣東西不比小鈴差，也沒想到這點(diǎn)技能，這么多年也沒忘。

    不過，現(xiàn)在這一手卻拉近了小鈴的親近度。

    立即覺得這才像生活在一個層次的人一般。

    “小眉姐，你，你在高中挺好的嗎？”小鈴終于忍不住跟她說話了。

    余眉瞅了她一眼，不怕你說，就怕你不說，聽罷，不由嘆了口氣：“不好，讀書好累，有時候都堅持不下去了……”

    這句話立即引起小鈴的同感，而且，有了共鳴接著是好奇心，原來學(xué)習(xí)好的也會累，也會不想學(xué)。

    “那，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學(xué)呢。

    余眉明白她的意思，太明白了，她經(jīng)歷的，又何嘗不是她經(jīng)歷的，甚至更深更無助，更沮喪，可是一開始支持她的是什么？

    余眉覺得說那些大道理，太空泛，在自己那個年紀(jì)，聽著也不會有感覺，更不會照著去做，她如果跟小鈴爸媽一樣，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考上大學(xué)，報效祖國，有好的前途，有出息，賺大錢……

    這些都不是當(dāng)初余眉堅持下去的動力，那時候說這些，她也不懂。

    同樣的，這話對小鈴也不會有作用，反而更厭煩并產(chǎn)生逆反心理。

    “咱倆從小一起玩過，你叫我小眉jiejie，我都覺得像昨天的事兒一樣。”余眉邊說邊溜了眼張嫂子，她雖然在忙，看到兩個小姐妹蹲在地上，似乎在說話，立即沖余眉笑。

    余眉也回了個安撫的笑，這才拿起一根豆角，輕輕戳著底布道，“你也知道當(dāng)初我們家的情況，我也有個弟弟，那時候帶弟弟，喂豬，喂雞，收拾家做飯，還要上學(xué)，寫作業(yè)，有時候累的都想哭……”

    這話簡直讓小鈴不能有再多的認(rèn)同感，當(dāng)即也忍不住說：“我也是，還要帶弟弟，我也偷偷哭過……”

    “你也知道，你媽找到我媽，然后叫我過來勸你不要退學(xué)，其實(shí)，以我自己的想法，退學(xué)也不一定不好，念書也不一定好，這話你可不要跟你說媽……”

    “嗯嗯。”感覺到有人認(rèn)同，小鈴不由點(diǎn)頭，畢竟是個初二的小姑娘，幾句話就套到了她的信任的親近。

    “咱倆的經(jīng)歷很像很像，你有沒有這么覺得？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念下去，和我退學(xué)，會怎么樣，退學(xué)的話，會立即下來干活，也許年紀(jì)小，打不了工，但得幫忙種地，還有家里的那些，每天每天的做。

    等到滿十八歲，就要出去打工，又苦又累不說，也賺不到多少錢，還要寄到家里補(bǔ)貼家用，供小弟上學(xué)，等到了年紀(jì)，就隨隨便找個人嫁了，繼續(xù)這樣，喂豬種地，帶孩子，和我那時沒有區(qū)別的生活，我一想就覺得受夠了，種地太累，翻不動，喂豬磨破皮，腳上踩到雞屎，每天衣服都是尿臭味兒，頭發(fā)亂糟糟，看到人羞的躲到樹后面，這樣有什么希望，如果轉(zhuǎn)了一圈后還是這樣的生活，為什么要繼續(xù)，然后我就……”

    “然后怎么樣了？”這些差不多都是小鈴想過的，甚至覺得這就是自己現(xiàn)在遇到的狀況，聽的特別仔細(xì)，余眉一停，她緊接著又問。

    “然后我就咬牙選擇了另一條路……”余眉將手里的蕓豆放下，看著小鈴道。“成了現(xiàn)在的我……”

    小鈴也看著她。

    余眉不用再說其它，就知道小鈴明白。

    她的變化小鈴都親眼看到的，以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是什么樣？兩條路，她已經(jīng)列的明明白白，你想做什么樣的人？是沾滿豬糞，還要下地農(nóng)活，還是像她一樣，脫胎換骨，揚(yáng)眉吐氣，人人羨慕。

    雖然這樣有些夸張炫耀，但此時不是藏著的時候，如果夸張能讓人迷途知返，夸一點(diǎn)也無妨。

    半天后，小鈴終于低頭道：“謝謝小眉姐，我知道該怎么選了……”

    余眉站起來時，是帶著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張嫂子見了終于放下心。

    正好她家的小小子被大哥抱了過來，哎喲，才兩歲多點(diǎn)，那個可愛，余眉頓時喜歡的不得了，愛不釋手的抱了半天。

    抓著他的兩只小手晃，逗的他咯咯的笑。

    余眉喜歡小孩，從小就是，看到小小子，她不由的親他臉頰，可能年紀(jì)大了，感覺更喜歡了，抱了半天都不舍得撒手。

    小小子也特別喜歡余眉，張嫂子說，以前怕生，生人抱就哭呢，余眉換了半天都沒事，還主動趴在余眉肩膀上，乖的像小綿羊。

    小小的一個，余眉頓時心都化了，這時菜攤路過的人，停下腳步，略驚訝的道了句：“小眉？”

    ☆、第八十七章

    內(nèi)向卻有心里有主意，自尊心強(qiáng)的小鈴，望著余眉離開的身影，很長時間都蹲在蕓豆攤那里不動，不知在想著什么，直到張嫂子忙完，走過來，才抬頭平靜的跟她說：“媽，我會好好念書的。”

    一句話，就讓沒什么文化卻又同樣望兒女成龍鳳的張嫂子眼中泛起淚光，連連點(diǎn)頭。

    小鈴她并不是不聰明，也不是成績不好，只是受到學(xué)校一些不良同學(xué)的影響，覺得學(xué)習(xí)無用，只有長得丑的女生才會努力學(xué)習(xí)，這種話慢慢的聽多了，也磨平了她的進(jìn)取心，甚至覺得有道理。

    而老師所說的未來前途又太過遙遠(yuǎn)，她不想去想，也不想繼續(xù)，只一心想著退了學(xué)，去打工，然后賺錢穿的□□的，化妝盤發(fā)高跟鞋。

    這些想法，在剛剛的小眉jiejie的一番話后，徹底醒悟過來。

    真的是無差別嗎？那些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好的女生，真的就是她覺得那種丑的戴著黑色的大框鏡，黑灰的衣服，不搭人天天埋首在課桌上，甚至對差生瞧不起的那一些，就真的是會她所認(rèn)為的那樣嗎？

    在見到小眉姐，在聽到小眉姐當(dāng)然和她一個境地時，掙扎后所做的選擇，她一遍遍的在心中回放著，每一句都記得清楚。

    這些都在告訴她，她不想做一個輟學(xué)在家務(wù)農(nóng)，出門打工遭人白眼的廉價打工仔，更不想匆匆嫁給，每天過喂豬喂雞帶孩子的生活。

    她想跟小眉姐一樣，跳出這個狹窄的圈子。

    那就要做和小眉姐一樣的選擇，考高中，考大學(xué)，不想永遠(yuǎn)的低人一等，鈴子是非常有主意和自尊心的，在聽到余眉說的那句，同學(xué)飛黃騰達(dá)，她卻在擺攤賣魚，然后尷尬的賣魚給同學(xué)。

    這對小鈴來說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畫面太羞辱，她連想都不敢。

    鈴子長的是好看，其實(shí)她內(nèi)心對這一點(diǎn)也是極自傲的，曾一度覺得就算輟學(xué)，也不會比人差，但是現(xiàn)在她突然改變主意了，想到剛才小眉姐漂亮又黑白分明清亮的眼晴，笑起來粉粉的唇瓣微抿，還帶著淡淡的小酒窩，那么漂亮，親切又真城，根本沒有她所見的那些用功的“好學(xué)生”的模樣，又恣意又青春。

    一時間顛覆她所有的想法，突然間決定，她要做小眉姐一樣人，不僅長得好看，學(xué)習(xí)更好，她自認(rèn)沒有比她差的地方，相信到了高中她也一樣能脫胎換骨，變成那樣漂亮又有自信，走到哪兒都被人夸贊的女生。

    小眉姐能做到，她也一定能做到，小鈴目光特別堅定看著消失在人群里的人影。

    余眉當(dāng)然不知道，她苦心說的那些話起到的作用還不足十分之一，而她本身的轉(zhuǎn)變反而占了九成，不過，一個本來學(xué)習(xí)不錯，中途下滑的女生，因?yàn)樽约憾匦氯计鸲分荆c之攀比緊追其后，也算是件好事。

    而此時的她，正與嚴(yán)季華走出菜市場。

    遇到他時，余眉當(dāng)時正抱著奶孩子親親玩耍呢，見到他，也有點(diǎn)尷尬，只得轉(zhuǎn)手將孩子抱給張嫂。

    兩人站著說了兩句，但畢竟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時不時有人看過來，嚴(yán)季華是什么人，多少年商場摸爬滾打，看出少女的尬尷，主動提出離開。

    倒是讓余眉舒了口氣。

    等出她跟張嫂子告辭后，在菜市場門口又遇到了。

    推拒不得，只好與他一起往回走。

    坐了人家兩次車了，總是欠了人情，也不好隨意敷衍，加上嚴(yán)季華這個人很善談，路上倒也不單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