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嵐[養成]_分節閱讀_13
殷逸住在南面,到這里來要橫跨整個S城。他走的時候神色淡淡的,不見喜色也不見有多失望,但叢林對這個師弟太了解,知道自己是傷他的心了。 叢林望著殷逸的汽車遠去時騰起的高高的塵霧,忽然之間,就有些后悔。 三個孩子折騰一天,都很累,吃過晚飯看會電視就開始犯困。許山嵐最先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找床睡覺。殷逸想得很周到,知道他和叢展軼分不開,特地放在一個房間。但這樣還是不行,因為床居然是分開的。許山嵐當時就不樂意了,抱著叢展軼的大腿:“我要跟哥睡在一起。” 叢展軼說:“這是單人床,沒法睡兩個人。” 許山嵐嘟著嘴,不哭不鬧,就是坐在叢展軼的床邊不動地方,困得直打呵欠還硬挺著。叢展軼勸他:“明天哥想辦法,今天你先睡。” 許山嵐低著頭不說話,這小子心里特有主意,仗著叢展軼舍不得打他,反正我就不去睡覺,你能把我怎么辦? 最后叢展軼嘆口氣:“好吧,咱們把床并到一起。” 許山嵐高興了,歡呼一聲跳下來。說是“咱們”,其實許山嵐人小力薄,能干什么?也就叢展軼一個人而已,牟足了勁推動床頭,再推床尾,一點一點蹭到另一邊。 床是鐵制的,挪來挪去吱吱呀呀動靜可不小。叢林皺著眉頭過來瞧一眼,沒說什么轉身走了,可樓下的顧海平受不了了。本來都要睡著了,哪成想樓板上咣當咣當沒完沒了。他一氣之下跑上來,見叢展軼正在推床,喝問道:“你干什么呀?半夜三更不讓人睡覺嗎?” 叢展軼瞅他一眼沒回答,許山嵐光著小腳丫正在另一張床上給大師兄鼓勁兒,興高采烈的說道:“我要把床并在一起,這樣就能跟大師兄一起睡啦。” “至于嗎真受不了!”顧海平本來心情就不好,憤憤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宿都不行嗎?許山嵐你總纏著大師兄干什么,你還能跟他睡一輩子呀?你還能再小點不?有本事你鉆大師兄懷里吃奶去!” “說什么呢你?!”叢展軼回頭,沉聲問道。 顧海平這才發覺自己的話有點過分,但他實在是氣不過,樓上兩人熱熱鬧鬧還要把床并在一起睡,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待在樓下,誰來管?他緊緊抿著唇,轉身跑回房間。 熄了燈,夜空上的星光璀璨奪目,似乎和家里的一樣亮,又似乎不那么一樣。爸爸在干什么?還在抽旱煙嗎?這么晚了早就睡了吧。mama呢?能睡著嗎?是不是在想我?顧海平心頭涌上一股強烈的孤獨和寂寞,還有一種莫名的委屈難過。他猛地拉高被子,把自己和眼淚全都遮住,讓誰也瞧不見。 16、鄉下人進城4 天還沒亮,叢展軼、顧海平和許山嵐就起床了。冬天早上練功挺遭罪的,眼前黑黢黢的看不清人影,寒風夾雜著碎雪一個勁地往脖頸里鉆。衣服還不能穿太多,太多了活動不開,至少大棉衣是不能穿的,只穿著上下分體的小棉衣,打著哆嗦鉆進寒風里,跑上個三五百米,身上就熱乎起來。 叢林拎著小木棍督促他們一個接一個練蛙跳:“快點跟上!快點快點!”手腕一抖,照著許山嵐的小屁股敲了一記。許山嵐慌忙狠跳了一大步,追上大師兄。他人小力弱,跳得很吃力,呼哧呼哧直喘氣,額頭上的汗不停地往外冒。幸好練了大半年已經小有根基,跳上幾十米沒有問題,再多就很累了,兩條腿又酸又軟直打晃。 一點一點的進步就是熬過這種艱難的時候,決不能松勁,叢林厲聲催促他:“快點!干什么呢?再不跟上你自己再跳一百個!” 許山嵐不敢慢,都來不及擦一把臉上的汗,抿著小嘴加快速度。又跳了五十個,才聽到師父赦令似的一句話:“去扎馬步。” 許山嵐這才松口氣,起身到樹底下雙腿分開蹲下去。叢展軼和顧海平又練了一百個縱跳,再打拳。叢林自己練了一會陳氏太極,收勢時閉著眼睛凝思片刻,這才慢慢地道:“行了,都去洗臉吃飯吧。” 叢家早上永遠都是豆漿、稀粥、面點、油條大餅之類的中餐,只有許山嵐是例外,他每天一定要喝牛奶,以后幾十年從來沒有變過。 叢林肅然的目光在三個孩子臉上掃來掃去,說道:“今天你們去上學,都好好念書不許偷懶。”這就是叮囑了,三個孩子齊聲說:“是,師父。” 叢林點點頭:“吃飯。” 許山嵐急著往嘴里填花卷,一口氣吃了大半個,肚子里有點底,終于有力氣悄悄問叢展軼:“哥,咱們還在一個校園嗎?” 叢展軼搖搖頭:“不是,還有一段距離。” “哦。”許山嵐失望地垂下眼瞼,羹匙在粥里攪來攪去,嘴里嘟囔,“我還以為在一起呢。” 冷不防一雙筷子伸過來,正打在許山嵐的手背上。許山嵐痛得一驚,聽到叢林板著臉斥道:“干什么呢?不好好吃飯亂攪合什么?” 許山嵐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話,拿起羹匙把碗里的粥喝完,又喝了牛奶。叢家的規矩,師父不下桌徒弟是不能下桌的,許山嵐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等著。叢林瞧他唇邊一圈牛奶漬還沒擦凈,縮頭縮腦像頭小鹿,暗自一笑又有些心軟,把語氣放緩些說道:“山嵐你得好好讀書,不許逃課,不然我打你屁股。” “知道了師父。”許山嵐見叢林眼里含笑,又活潑起來,拉著叢展軼道:“大師兄,一會你跟我一起去吧。” 沒等叢展軼回答,旁邊顧海平哼道:“可不嘛,而且還得跑步去。” “啊?”許山嵐苦下臉,他終于知道搬到S城來有什么不好了,路遠,太累。 三個師兄弟果然跑著上學的,不但今天,以后所有念書的日子都是如此。到了學校,叢展軼把許山嵐交給老師,他性子沉默寡言,不愛多說話,只摸摸許山嵐的頭,就跟顧海平一起走了。 許山嵐背著小書包,一邊跟在老師身后往班級走,一邊偷偷打量這個新學校。這里的確比漁村那個紅磚的小學好多了,還是四層的樓房,窗明幾凈,書聲瑯瑯。班主任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嚴厲,許山嵐悄悄放下心,一眼瞥到大大的cao場的角落里居然還有乒乓球案子,他正跟叢展軼學習乒乓球,不由多看了幾眼。結果再往前走,正撞到班主任老師身上。 老師笑著把他從身后拉過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新同學。” 許山嵐就這樣有些狼狽又頗為驚慌地面對他新的學習生涯,正見到下面五十多雙眼睛齊刷刷望著自己,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局促地往老師身后躲。 班主任把許山嵐再次拉出來:“給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吧。” 許山嵐心里砰砰亂跳,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叫,許,許山嵐……” “是個磕巴。”不知誰叫了一聲,所有人都聽到了,“哄”地笑開。許山嵐的臉更紅了,他深深地低下頭,露出細細的脖頸。 “許山嵐,你這頭發有點長啊。”班主任皺皺秀氣的眉毛,“像女孩子一樣,那可不行,明天一定要剪短些,還有手指甲,早自習要檢查。”她向教室后一指,“你先去那個空桌坐著吧。” 許山嵐頭都不敢抬,背著書包經過投射過來的各種各樣的目光,走到角落里一張桌子后面坐下。 “好了。”班主任一拍手,“現在把書本都拿出來,咱們開始上課。” 許山嵐定了定神,掏出自己的課本。老師已經帶著學生們一起朗讀課文,“小河嘩啦啦地流淌著,春天來了……”漁村的授課要比這邊慢一些,他聽了半天也沒弄明白老師是在講哪一課。他無措地看看左邊,再瞧瞧右邊,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沒有一點熟悉的地方。連他們用的作業本,都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樣。 許山嵐茫然地望向窗外,覺得一點也不開心。 新來的學生都會有一段適應過程,班主任并沒在意,繼續講知識點,下課時拿著教案走了。教室里的學生們興奮起來,女孩子們瞅著許山嵐竊竊私語,偶爾飄過來幾句:“……棉襖……男生……真土……”然后是低低的竊笑。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子走過來,問許山嵐:“農村來的吧,你?” 許山嵐低著頭不說話。旁邊有人說:“肯定是,衣服太土了。”那是過年時叢展軼特地花錢找裁縫給許山嵐做的,上學第一天穿過來。但漁村跟城里不一樣,已經很不錯的東西到這邊只會讓人覺得土得掉渣。 “還留長頭發!” 許山嵐頭頂上有三個旋,他又不喜歡剃頭,留半長不短時又會四邊支楞著亂七八糟,所以只好留得長一些,這樣才會順溜下來。其實也算不得很長,但當時已經很與眾不同了,更何況剛剛被老師批評,這在一年級孩子的眼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假小子!”那個高個兒男孩斷然下了定義。 “假小子假小子。”邊上的其他人呼喊起來,他們明顯是一伙兒的。 “我才不是。”許山嵐仰起頭來,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高個兒男孩沒想到他還能反駁,愣了一下,隨即推了許山嵐一把:“你就是,老師都說你頭發長,像女生,假小子!” 許山嵐向后一躲,手臂碰到桌面上的東西,文具盒書本嘩啦啦掉到地上。一個孩子眼睛尖,看到文具盒里叢展軼寫的字,大聲叫道:“初三二班,啊,他應該念初中的,他是降級生!” “降級生!”孩子們驚奇而又好笑,完全不理會這其中是否符合邏輯,像發現什么新鮮事物一樣連聲叫著:“降級生。降級生!” 那時中小學學習不好是可以降級的,這三個字無疑帶有強烈的侮辱詆毀色彩。許山嵐一氣之下騰地站起來:“我才不是降級生,那是我哥的班級。”他撿起文具盒放到桌子上。 高個兒男孩一把搶過來:“這文具盒不就是你的嗎?什么你哥的?你還撒謊。” “你快給我!”許山嵐著急了,撲過去搶,被高個兒男孩狠推了一把。這個男孩兒是一年級的小霸王,仗著身高體壯,總欺負小同學。他本來想這一把把許山嵐推倒,嚇唬嚇唬他,哪成想許山嵐蹲了半年馬步,足下有根,這一下只晃了晃,沒摔倒,,居然把文具盒又搶了回去。 這下小霸王來了脾氣,立起眉毛,抬腿踹翻了許山嵐的凳子。旁邊兩個男生趁機用力一推許山嵐,許山嵐腳下被凳子絆倒,頭部重重地磕在桌角上,痛得厲害,他抬手一摸,流了一點血。 孩子們都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立刻安靜下來。那個小霸王也害怕了,眼睛嘰里咕嚕亂轉,嘴里還逞強:“看你還厲害不。”轉身就要跑。 許山嵐怔怔地望著手指間的血,一顆心砰砰地像要跳出腔子,他忽然涌上一種極為強烈的憤怒和沖動,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合身撲向小霸王。小霸王本來就心虛,更沒想到許山嵐還能反抗,被撲個正著,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許山嵐雙臂用力,死命按住小霸王的身子,照著他的臉狠狠給了一拳,打得小霸王哇哇亂叫:“你打人!你打人!”拼命掙扎。許山嵐干脆騎到他身上,雙拳齊揮,他畢竟練了半年武,拳頭又硬又狠,毫無章法,打得小霸王哭爹叫媽。孩子們紛紛大叫:“打架啦打架啦!老師快來呀!”四下亂跑。桌椅板凳倒地無數,東西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教室里亂得像雞窩。也有人上去拉架,哪成想許山嵐跟打了雞血似的,力大無窮,什么都不管,兩只眼睛緊緊地就盯住小霸王,落下的拳頭快得像雨點。 他打得正興起,忽聽到班主任又驚又怒的呼喝:“許山嵐,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