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膩的白蓮花_分節閱讀_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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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宇見他這副神情回來,不由急了:“咋了,話還是沒說清楚?哎呀,你們到底有什么事嗎?” 葉榮秋搖搖頭:“走吧,回去睡覺了。” 周宏宇站起來往后走:“不行,你這樣子晚上能睡好覺?我去幫你問清楚!” 葉榮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聲哀求道:“別去了,宏宇哥,我求你了,我不想再自取其辱。我跟他之間沒有誤會,只是他……他看不起我。” 周宏宇愣住了。他看著葉榮秋,只覺得葉榮秋那隱忍悲哀的表情讓人腸子都跟著打結,不禁問道:“他憑什么看不起你?” 葉榮秋不住搖頭:“走吧,求你了,走吧,我回去再跟你說。” 周宏宇看得出葉榮秋是真的很傷心,因此沒辦法了,只得重重嘆了口氣:“好吧,回去吧。” 晚上周宏宇帶著葉榮秋回了周公館,葉榮秋把黑狗救過他的事以及看不上他的話告訴了周宏宇,周宏宇還想跟他探討這件事,可惜葉榮秋看起來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并不想跟他多做討論,因此他只得讓葉榮秋先回房去,并叮囑道:“好好睡吧,這件事慢慢再想,明天早上我們還要趕路。” 翌日一早,周宏宇叫葉榮秋起床,葉榮秋憔悴地從房間里走出來,顯然昨晚睡得并不好。 周宏宇氣得大罵道:“阿黑那家伙憑什么看不起你?” 葉榮秋卻自暴自棄地說:“他有道理的。” 周宏宇沒辦法,只好帶他去吃早餐。兩人隨便吃了點東西墊肚子,就離開公館準備出發。汽車就停在周公館門口,有一個人靠在車門邊上抽煙,周宏宇乍一看以為是自己的司機,揮揮手道:“走吧!” 那人卻站著沒動。 葉榮秋卻已經怔住了,不可思議地叫道:“阿黑?” 黑狗笑了笑,把煙頭丟到地上用腳踩滅,玩世不恭地問道:“二位少爺,聽說你們缺人?我來打聽打聽價錢。我幫你們干活,一天能掙多少錢?” 周宏宇又氣又好笑地看向葉榮秋,葉榮秋已沒了方才的不振,看起來神采奕奕,拉起黑狗就往車上坐:“上車再說!”還招呼周宏宇:“宏宇哥,快上車啊!再不走晚上來不及到安慶了!” “嘿,兔崽子。”周宏宇罵了一聲,拉開前面的車門鉆進車里,對已經坐在車上的司機吩咐道:“走吧!” 第三十五章 車在路邊停下,周宏宇叫道:“我撒個尿啊!”說完逃也似的下車了。司機也跑到另一邊去解手,于是車上就只剩下葉榮秋和黑狗兩個人。 車已經開了半天了,周宏宇都快憋死了,不是讓尿給憋的,而是讓后座上兩個人給憋的。這兩人自打上了車,兩人之間就沒說過一句話。周宏宇試著調節氣氛,不停找話題丟包袱,但是那兩個人都不捧場,他說上十句話他們應一句。時間一久,周宏宇耳朵里回蕩的都是自己的聲音,他從后視鏡往后看,后面兩個家伙一人看著一邊窗外發呆,就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似的說說笑笑,就跟個傻子一樣。后來他就不說話了,不說話車里的氣氛就更沉悶了,而且沉悶的讓人緊張,這種緊張不止他一個人感覺到了,他發現司機的腦門上也跟著冒汗,于是趕緊叫了停車去路邊喘口氣。 周宏宇和司機一下車,車上就只剩下黑狗和葉榮秋兩個人了。葉榮秋松了口氣:其實他早就想和黑狗說話了,可是有些話他當著周宏宇的面不好意思說出口。 葉榮秋對黑狗說:“我就要結婚了。” 黑狗看了他一眼:“嗯?” 葉榮秋探頭往車外看,看見周宏宇和司機都在離車很遠的地方,應該聽不到他們說話,于是他縮回車里,小聲說:“可是我不想結婚。” “哦。”黑狗點點頭,爽快地說:“那就不結唄。” 幾句“可是”的話到了嘴邊,又被葉榮秋咽了下去。他突然覺得很高興。這么多天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就想有人順著他的心意說一句,可黑狗不在的時候他知道這事不管找誰說都沒有用,就連一直寵著他的父親和兄弟都希望極力促成這件婚事的。黑狗不僅說了讓他高興的話,而且是從黑狗嘴里說出來的,讓他更加高興。 黑狗莫名地看著他:“你笑啥?” 如果這時候有面鏡子,葉榮秋會發現自己眼角眉梢盡是笑意。他連忙故作正經地搖頭,以顯得自己沒有那么輕浮:“沒有啊。” 黑狗撇撇嘴:“生在福中不知福,勞資想要個媳婦兒還沒有呢。” 葉榮秋高興地問道:“沒有人愿意嘛?” 黑狗瞥他:“咋?你愿意給我當媳婦兒?” 葉榮秋哼了一聲,倒也沒生氣,笑嘻嘻地說:“結婚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他們催,我一輩子不結婚也沒什么。”頓了頓,又道:“阿黑,你以后就留在我們家做事吧?” 黑狗顯得興趣缺缺:“先把你好手好腳地從安慶帶出來再說吧。” 葉榮秋愣了一下。他知道黑狗是擔心他在安慶會遇上什么麻煩才跟過來的,可他心里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因為聽黑狗這話里的意思似乎他帶自己離開安慶以后又要走。他漸漸感到生氣了,黑狗如果看不上他,就不要來招惹他;既然擔心他關心他,為什么有不肯留下?來來去去,難不成是耍著他玩么? 葉榮秋想賭氣地說“誰要你保護不想干你就走”之類的話,又怕真把黑狗說走了,為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只能重重地哼了一聲。黑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后收回手繼續眺望窗外的風景。 周宏宇回到車上的時候,發現葉榮秋和黑狗還是一人望著一邊的窗外景色發呆,好像剛才他和司機離開的時候這兩個人之間就壓根沒有說過話。不對,應該是說過話的,而且好像還吵了一架,因為氣氛只比剛才更加壓抑沉悶。 于是車的后半程,周宏宇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果斷當做后面兩個人不存在,和司機兩個人談星星談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理,這才好歹把車里的氣氛活躍了一點。 當天晚上他們才到安慶,這時候已經錯過了晚飯的時間,周宏宇沒法大半夜約那些官僚出來說事,只好先找了個住處住下,明天再開始辦事。為了給葉榮秋和黑狗化解誤會的機會,他安排住處的時候有意讓黑狗和葉榮秋住隔壁房間,兩人房間的陽臺同一朝向,只要到陽臺上就能面對面聊天。 晚上葉榮秋洗完澡以后,換了件干凈的襯衣,拿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到陽臺上乘涼。五月底的天氣正是最舒服的時候,春寒已去,而暑燥尚未來臨,夜晚徐徐的微風讓人無比愜意。 葉榮秋走到陽臺上的時候黑狗已經站在旁邊的陽臺上了,他手里拿著根煙正吞云吐霧,葉榮秋低頭一看,見他腳邊已有兩根煙頭,不禁皺眉:“你的煙癮真大。” 黑狗愣了一下,突然變得很吃驚。他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煙,表情逐漸變得古怪。因為曾經的經歷,他厭惡并且回避會讓人上癮的事情。他以為自己并沒有煙癮,煙也并不能給他帶去什么快樂和安撫,他只是在閑時可有可無地抽著,好讓自己有事情可做。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閑下來時不抽根煙,就覺得少了什么。 黑狗被葉榮秋說破,先是覺得惶恐,漸又覺得可笑。他原想否認自己并沒有煙癮,可是這不是煙癮又是什么?有的癮是像白粉一樣強烈的,有的卻是細水長流,沾染上了還不知不覺。這些癮頭不見得非是毒品賭博一類讓人傷筋動骨的,其實很多習慣也是一種癮,比如他習慣了將漫不經心作為保護色,比如他習慣了自我作踐,比如他習慣了躲在暗處自以為清醒地嘲笑別人的欲海沉浮,這都讓他有種無法言說的快感。這些其實都是癮,動一動就讓他無所適從。 葉榮秋眼看著黑狗的表情從驚訝變為茫然,最后又仿佛自嘲地搖頭嘆氣,卻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小聲嘀咕道:“我又說錯了什么?” “沒有。”黑狗想了想,把長長的胳膊伸出去,然而他與葉榮秋之間的距離遠了些,他夠不到,于是他笑著說:“大侄子,腦殼湊過來點喲,讓我摸摸。” 葉榮秋不滿道:“你把我當成貓貓狗狗了嗎?” 黑狗哈哈大笑,就在葉榮秋正準備往他手心下挪的時候,黑狗卻把手收了回去。葉榮秋頓時臉上一熱,覺得自己蠢透了,假裝不經意地摸了摸額角,將視線投向遠方。 黑狗說:“是呀,你真像只貓。”不過小花是娥娘養的貓,葉榮秋卻是他養的貓,比小花還要更合他心意些,讓他時不時想逗得這只小貓亮出爪子來撓自己兩下才舒坦。 葉榮秋哼了一聲:“你才是貓。不,你是狗。” 黑狗突然想起了什么,向他張開雙臂,壞笑著叫道:“喵。” 葉榮秋一愣,立刻想起自己投懷送抱的那個晚上。他頓時臉上一燙,假作不明所以地扭開頭,眺望遠處的風景。黑狗笑得樂不可支,然后收回雙臂,亦看向遠處,自暴自棄地又點了一根煙。 夜晚馬路上沒有人了,但是有軍隊在巡邏。有一支巡邏的軍隊從他們樓下經過,領隊的軍官突然回過頭清點人數,然后問道:“怎么少了一個人?少了誰?王栓呢?” 隊伍停了下來,士兵們面面相覷,誰都不吭聲。那軍官走到其中一個人面前,一腳把他踹出了隊伍:“我問你呢,王栓就走在你邊上,他人呢?” 那人捂著肚子說:“報告,他……他剛才去尿尿了,然后……一直沒回來。” “媽的,該不會跑了吧!”那軍官罵了一聲,煩躁地來回踱了兩步,突然抬頭一看,就看見了樓上站著的黑狗和葉榮秋。他大怒,拔出槍晃了晃:“看什么看,大半夜不睡覺,你們是干什么?日本間諜嗎?” 黑狗掐滅了手上的煙頭,對那帶隊的軍官笑了笑:“睡了睡了,軍爺晚安。”他轉身往屋里走,對葉榮秋說:“早點睡吧。” 葉榮秋應了一聲,也趕緊縮起腦袋回屋:“你也好好休息。” 進了屋,他們還能聽見樓下那軍官氣急敗壞地叫罵聲:“他媽的,什么玩意兒!劉文,你去給我找,找到了帶回來,他要是敢跑,當場給我斃了!” 翌日一早,周宏宇帶著葉榮秋黑狗和兩個在安慶負責辦事的手下去會見當地的官員。看得出,安慶的局勢已經很緊張了,大街上不時有軍隊來來去去,有些道路已經封了,衙門外守衛的隊伍也多了好幾倍。 周宏宇急著趕緊把事情辦完好回去,因此態度十分殷勤,又是送禮又是恭維,連門外的警衛都給塞了厚禮。他還擺了酒席請相關的官員們吃飯。他這種殷勤的態度讓那些人看出了他的心急,于是更是獅子大開口,一張嘴就要十成里頭的八成。周宏宇就是再急也萬萬不能接受這樣的條件,何況現在他們周家正缺現錢,這批貨可說是至關重要的,但那些官員一口咬定了這個價不肯放,于是第一天的談判以失敗告終了。 周宏宇本想速戰速決,頂好一天就把事情談妥了當天就能回去,奈何對方的坐地起價讓他這個念想破滅,只能繼續耽擱在安慶。如果是在以前,對方絕對不敢這么做,周家在各方面盤根錯節的關系也是有一些的,安慶的負責人敢這么做除非是官俸不想吃了。可是現在這些人自知這位子坐不了幾天了,等日本人一打過來,他們立刻就要卷鋪蓋走人,因此無所顧忌,非要撈一筆大的,端看他們和周宏宇誰先挺不住。 就這么耗了幾天,周宏宇耐下性子一層一層關系往上疏通,威逼利誘手段用盡,終于讓對方松口吐出三成,大家五五分賬。 這天下午周宏宇總算把一切談妥辦完,從衙門出來,看見等在外面的葉榮秋和黑狗,話還沒說,腳一軟差點摔下去。黑狗和葉榮秋忙上前扶住他,他疲憊地擺擺手:“不行,累死我了,扶我上車,我先回去睡一覺。你們去通知大家,都準備好,明一早我們就返程回宜昌。” 兩個人把他扶上車,他又說:“這幾天你們也累了,辦完事早點回去休息。總算結束了,這鬼地方我是一天不想呆了。” 送走周宏宇,葉榮秋帶著黑狗又去把各個關節都打點好了,這才回去旅店。葉榮秋這幾天也累的夠嗆,放下架子忝著臉跟人周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好幾次差點跟人打起來,幸虧黑狗護著他,不然還不知讓人給修理成什么樣。可他吃完了晚飯,躺到床上卻不想睡覺,心里滿滿都是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