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_分節閱讀_143
孟建民作勢要在床邊給孟小北下跪。孟小北騰得站起來,立時就靦腆了:“爸,您別。” “爸爸,對不起。” “我真的什么都沒干,我也沒犯路線立場錯誤。我是又紅又專的革命立場,新一代頑強旺盛的祖國花朵,爸您放心。” 孟建民被氣得冷笑一聲,揉揉大兒子的頭:“我還指望你將來成大藝術家,現在還沒有成什么‘家’,別讓你爸你媽滿懷希望著一路攀上高峰,然后你再把我們兩口子從天上,啪,扔下來了!” 孟小北愧疚地低頭:“不會不會。” 少棠后來臨走多嘴解釋了一句,小北當時是去做什么。公安來這邊抓捕,孟小北幫街上錄像廳里那一對表兄弟逃了,送上長途車。 孟建民愣住,端詳小北,對這兒子簡直要刮目相看。 當時各種小道消息,都講南方一些官員、有背景的社會知名人士,幫助通緝名單上的人跑路香港,逃脫追捕。 孟建民對孟小北伸了個大拇指:“我兒子有種,講義氣,這事做得像個爺們兒。” ……整個高三學年兩個兒子的家長會,都是孟建民親自去學校報道。有時兩個班的家長會時間撞車,他就給孟小北聽半小時,再給孟小京聽半小時,會后再找老師單獨請教。 六月份之后,家長見天跑到學校蹲守,打聽政策,生怕當年高考被取消,或者大幅削減錄取名額。 這撥家長,很多都是“老三屆”,沒機會念大學的。 考前那幾日,學校里情形是反著的,特別逗。學生們都回家復習去了,至于是否踏實自習還是心浮氣躁人心惶惶就不得而知,大院的家長反而聚集起來,坐在教室里喝茶開小會兒,七嘴八舌,焦急等待上面下來的消息。 校長主任跑出去打電話,然后重新進到教室。他們校長掏出手帕抹抹額頭,對家長點點頭:“放心回去回去,后天高考時間一切照常,教育局說沒有更改。” 孟建民舉手,問:“北京的大學還能照樣錄取?還收咱們外地過去的學生,不會卡咱們名額?” 校長擺手:“咱們西安的學生還是安全的,不會受多大影響,要審查也是折騰北京當地的……咱們么的擔心!” 舉座的家長,長呼一口氣,有人鼓起掌來,有人說回家給孩子做夜宵打洗腳水去!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年高考如期,競爭十分慘烈,甚至可說是前后十余年間,考取率最低的幾屆高考之一,千軍萬馬殺奔獨木橋,無數小馬駒被擠下橋折在河溝里。 對于孟小北,對于每個參加過那年高考的學生,都是跌宕起伏充滿曲折與波瀾的一年,是人生難以忘懷的記憶。最終,全國兩百六十六萬考生,高校只錄取四十萬,錄取率大約15%。 八月驕陽似火,古城的盛夏熾熱焦灼。就在哥倆生日前夕,孟小北孟小京兩人同時接到北京的電話,隨后,幾乎是同時收到寄來的錄取通知書。 孟小北最終是考了三百零幾分。 他在電話里對祁亮嚎叫,“老子考兩百八就夠了,我超水平發揮!你在北京等我,老子南霸天又回來了!!!!!” 孟小京比小北多考了七八分,哥倆就連考分都齊頭并進。孟小京收到的通知書,看起來像話劇院發來的一張精致請柬,里面寫著中戲表演系。 小北他們學校更加有心,錄取通知書是一幅國畫梅花碎金紙信箋,由書法系繪畫系幾位老教授手寫。打開折疊的信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他的名字,每個字都帥得讓他想哭……******北京的秋天,一叢叢銀杏將街道兩旁染成濃郁的金黃,滿眼是豐收的顏色。孟小北背著他的畫夾和行李,回到闊別兩年的城市,擁抱屬于他和少棠的第二故鄉。 那年進入大學的新生,作為擁有自由浪漫不羈的靈魂的一代青年,大都經歷了本朝最嚴酷一屆軍訓。北大那屆學生直接被拉到山溝里,整整訓了一年,寫檢查,寫反思總結,對路線與忠誠的深刻認識以及事件中教訓,四年制被人為抻成五年制;在徹底洗滌這一批學生的靈魂之前,不能放他們進入社會。孟小北來北京之后,沒什么機會和他干爹以及家人團聚。他們美院,軍訓也延長至六個星期,新生全員被拉去平谷山區某炮兵基地。 相比之下,還是孟小京他們學校待遇好,日子過得最爽。他們軍訓寬松,訓練地點竟然沒有邁出北京市區,就在海淀找了一家部隊大院。一群俊男靚女,每人穿一身迷彩服,臉上打扮得嬌俏,每天cao場上站隊喊喊口號,踢個正步,汗水下面糊著一層粉底防曬油什么的。 孟小北軍訓那一個半月,可沒有往臉上涂防曬油,他從來不用那些。他們軍訓真挺艱苦,整個人黑、瘦一圈。 新生入學就受訓,同班男生是在隊列里以及營房的大通鋪上互相認識、變得熟絡。一個班男生占據一間三十多平米的營房,兩排木板大通鋪,硬得簡直像鐵具刑床。每人都扛著棉被和洗臉洗腳盆來的,臉盆靠墻排成一溜。 孟小北歪戴著迷彩帽,小眼瞇起來又賊又帥,手腳利索。睡他左手的男生將藝術家的馬尾辮剪掉,理成板寸,戴方框眼鏡,對他點頭:“孟小北就是你啊?錄取榜上早看過你的大名。” 孟小北謙虛道:“哪里哪里,兄弟們承讓承讓!你叫啥名?” 眼鏡男生咧嘴笑得真誠,板牙中間有一道縫,漏風,跟他一握手:“咱們宿舍也是同屋,我叫王宇輝。” 孟小北一愣,失笑,我cao這名字小爺好像有點兒耳熟?他由衷地說:“你就是王宇輝啊,久仰久仰!” 王宇輝很天真地說:“久仰我?不敢當不敢當啊!” 孟小北右邊男生叫林碩,顯得老成持重。他們三人隨后就組成了寫詩打牌唱軍歌三人組,混在一起。 新兵整理內務,一個臥鋪排的男生全部跪在木板鋪位上,撅著腚,練疊被子,從飯后一直疊到洗漱熄燈,就是疊不好啊! 孟小北偶爾起個花花腸子,悄悄從后面瞄他們班男生撅高了的屁股,一個一個端詳,暗自品評,有圓有方,有扁有翹。大部分男生平時不鍛煉,身材偏瘦,穿起迷彩褲褲管都是松垮的,臀部大腿的肌rou完全撐不起褲子;要么就是虛胖、一身馕rou。孟小北看過一遍,心里那股子不安分的小火星立刻全滅。還是他小爹那胸凸臀翹的健美身材,最令人癡迷,百看都不厭。 孟小北一直認為,他并非天生的同志,他沒有對少棠之外任何一個男人,真正產生過身體上那種欲望,覺得就不可能對著別人發情了。 他們班教官進來檢查內務,踏著皮靴腳走了一遍:“孟小北,你們班就你這個被子,疊得像個樣子,很有技巧,是個豆腐塊!” 孟小北嘴角露出得意,“謝謝教官夸獎”。他心想,爺從小經受過軍事化訓練,家里有人調教我。某人事先“指點”他,因此他帶來的就是少棠那床硬被子。這被子就不是用來睡的,夏天么,不用,就是專門用來“疊”的! 教官姓方,也是個大男孩,職務是班長,比大學生們大不了一歲半歲。小方教官再放眼一看,指著左邊這位:“王宇輝你瞧你這個,你疊的是個嘛玩意兒啊!” 撅著腚的王宇輝,回過頭來,往鼻梁上一抬眼鏡:“嘛玩意兒?我疊的是豆腐塊啊!” 方教官說:“人家孟小北疊的是豆腐塊,你疊的是豆腐渣。” 小班長背影剛消失在門口,王宇輝捶地抓狂,“老子疊得再爛,你不能羞辱我啊啊啊我的被子不是渣!!……” 一排男生跪床板捶被子大笑。林碩贊道:“孟小北,你怎么練得疊被子這一手?” 孟小北淡淡一笑,驕傲寫在男子漢的臉上:“我是‘軍屬’,我整天給家屬疊被子唄,疊得不合格我要挨批的。” 孟小北隨口一說,他的同學其實都沒太聽懂,你什么“軍屬”?! 第七十八章 報告老公 他們軍訓科目,每天基本就是拔軍姿,齊步走正步走,各種隊列練習,然后跑圈,簡單的障礙跑,匍匐,后程還有最艱苦的野外拉練。 除此之外,就是寫一寫思想匯報,事件反思,剖析信仰靈魂上的矛盾與不堅定,擁護中央堅表忠心,等等這些。每天“營房cao場食堂”三點一線,嚴肅刻板又安穩的軍事化生活,雄壯響亮的軍歌聲口號聲,讓浮躁不安的心靈逐漸歸復平靜、專注……在營地里練隊列還算好,每天暈倒一個兩個,拎到衛生室吊水瓶子,那個山區十公里拉練,才真是要了命了!烈日頭底下,郊區田野間山路上,曬得黝黑的一幫大學生,背著包艱苦地行進,一開始教官還能帶起口號和軍歌,走出三分之一路程,口號聲就啞了,誰都不喊;再走出兩里地,隊伍徹底都散掉了!一溜學生遠遠看去,像田間野羊拉了一溜稀糞,稀稀拉拉不成形狀,隊首找不見隊尾在哪。 隊伍后面跟著一輛大卡車,隨時將掉隊爬不動了家伙,裝車運走。 孟小北是少數幾個前排保持隊形、沒有掉隊、完成全程的,特別給他家軍屬爭氣。 他甩著大步跑著跑著,一不留神,球鞋沒跟上他瀟灑的步伐,從鞋里掉出一只衛生巾。 孟小北:“哦……” 身后的林碩幾乎踩了,一看是什么東西,趕忙跳開。內向的漢子臉紅了,沒有碰過女孩用的衛生用品。 小方教官回頭一看:“噯媽你這個,誰讓你往鞋里塞這個?!” 孟小北厚著臉皮,向教官老實坦白:“別人教的。” 眾目睽睽之下,他又跑回去,把衛生巾撿了,重新塞回球鞋,老子腳丫子的舒服體面更重要。 孟小北一錄取,就直接被他們班主任任命為文藝宣傳委員,大約也是先看過他的檔案。軍訓期間,每天出列帶男生唱歌,跟對面的女生飚嗓子,連里的板報也是他負責,每天采寫通訊稿和打油詩,畫小黑板。 小方班長帶隊,在坦克營地里四處找陰涼地,好不容易摸到一處,一看:“羅小虎,又是你,這是我們班的陰涼地兒!” 女生班的班長,小羅教官,細白瓜子臉,歪戴著軍帽,嘴一笑就歪:“方成亮,呵,這地兒寫你名字嘞?” 方成亮:“看你們班女生偷懶的,專往陰涼地兒走,就不像話么!” 羅小虎:“就你班男生喜歡曬太陽撒,去那邊連長眼皮底下,曬太陽踢正步去啊!!” 小方教官回頭一招呼,粗聲道:“來一輪軍歌軍歌,壓過她們,今天咱們班先吃飯!” 小羅教官冷笑,笑得蔫兒壞,一擺頭:“女同學們!干掉你們班男生!新兵軍訓期間,你們都制服不過你們班男的,以后大學四年都要被他們吃得死死的——老子過來人最有經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