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_分節閱讀_136
窗明幾凈,抽油煙機擦得锃亮。客廳沙發上,四只絨布靠墊擺得端正整齊,而且每只靠墊之間都保持相同間距,各司其位。走廊墻上掛了幾幅淡雅的水彩裝飾畫,茶幾上有幾本線裝里夾著杭州買的檀香木制書簽,窗臺一盆蘭花。原本充滿庸俗銅臭氣的祁大老板的家,愣是給整出幾分書香雅趣。 孟小北一進洗手間樂噴,一排大大小小的毛巾,一看就用熱水燙過,干凈,整潔。擦手的一個,擦臉一個,洗腳一個,擦屁股是不是還需要有一個? 孟小北嘲笑某人:“長不大吧?剛才飯桌上,還用人家給你擦嘴呢。” 祁亮也不害臊,腆著臉說:“這也就是因為你們都在,看著,不然我就躲著不讓他擦,我讓他幫我舔掉……嘿嘿嘿……” 孟小北難以置信道:“亮亮,你現在是不是過上那種,早上有人幫穿衣服遞熱毛巾,晚上有人給你蓋被子焐腳丫,真正貴族化大少爺的生活了!” 祁亮一臉嫌棄,少爺脾氣寫在眉眼上:“每天跟我耳朵邊叨叨叨,我都煩透了。你沒看見,每樣毛巾還都要雙份呢!必須各用各的,一定要跟我分開著!我擦腳用混了,用了他擦臉那條毛巾,他擦了兩天臉終于發現味道不對,我被他發現了!我、靠、我簡直倒大霉了!!!……” 孟小北笑瘋了。 笑得胃都疼。 這兩個人怎么能湊在一起生活? 孤獨讓人領悟,成雙成對是多么美好。 這兩年間,在城市里一個人孤單流浪無家可歸的人,不止孟小北一個。 祁亮后來悄悄找到他大年夜住過的蕭老師家,在門口徘徊良久,上去敲門。開門的已經不是蕭逸,竟是他們學校初中部另外一名年輕老師,女的。 祁亮以為蕭逸這么迅速尼瑪的找個女人結婚了!!! 那女老師也納悶:“你不是咱們學校學生嗎?祁亮?我認得你。” 祁亮連忙掩飾:“哦,我,我找蕭老師,還書……他借給我一些書……” 女老師也有些別扭:“蕭老師搬走了,他現在不住這里,你找錯了!以后找他不要來這里。” 祁亮隨后打聽明白,蕭逸屬于非正常情形下犯“作風錯誤”而離職,不是正常調動和退休。房子因為住了不滿一年半,學校就將分的房子強行收回。祁亮后來很久一段時間沒遇到過這人,直到高三,他因為成績糟糕,尋覓私人家教、高考補習班……蕭逸以前是教初中的,但畢竟是師范大學高材生,把高中各區考試卷子迅速溫習一遍,幫祁亮突擊高三語文歷史外語這幾門,絕對不成問題。亮亮又賺大了。 孟小北實在忍不住,把哥們兒拎到屋里,私下拷打逼供:“到底怎么好上的,你給北爺爺說實話。” 祁亮摸摸鼻子,調開目光,不以為意:“也沒怎么的……他是gay,他喜歡我唄。” 孟小北反問:“那你是gay么?” 祁亮沉默,不說話。 他是么? 孟小北摟過亮亮肩膀,很事兒媽地說:“老子作為那方面‘過來人’,還是多余勸你一句,你想好了么?你不會就是想就近找個人給你補功課吧?!” 祁亮矢口否認:“外面補習班多了,我又不差錢。” 孟小北:“找個人給你做飯、洗衣服?……你拿蕭老師當你保姆?” 祁亮:“……不是那樣。” 祁亮關心地問,你兩只手怎么了,都纏著紗布,你傷啦? 孟小北聳肩,家丑,我都不好意思說,一群親戚掐架,有人拿刀要扎我小爹,我護他奪刀來著,結果手上劃了好多道刀口,就殘成這樣了。 祁亮說:“你太愛你小爹了,刀你都敢奪,你能為他死吧?” 孟小北看著亮亮,細眼淡定有神,坦坦蕩蕩道:“我就是愛他。我如果不這么喜歡他,我跟一個男的混在一起、我有病?” 祁亮望著窗外燈火,半晌道:“你是不是覺著我有毛病,我莫名其妙?” “孟小北,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運,能有個從小疼你寵你呵護著你、跟你同甘共苦的好男人,而且你們倆正經還是青梅竹馬!從小認識,兩人之間就沒夾進去別人。” 孟小北愛聽“青梅竹馬”四字,得意地一甩頭發簾。 那天他和少棠做完,靜靜抱著。少棠略微一抬頭,他立馬就知道對方是想找香煙。他回身在床頭柜摸到一包煙,少棠點上,抽一根事后煙。他也想抽,一張嘴。少棠用眼神示意,你手傷口沒好,辛辣煙酒都別沾。少棠笑著遞給他只許抽一口……沒有十年相處,不會有這些默契。 祁亮說:“那時候我在大街上碰見蕭逸,我上補習班,他就在班里給人補課,每天上午下午晚上教好幾個班,也挺辛苦……我cao,咱們朝陽一中太可惡了,校長真是孫子竟然把他那套房子沒收了,不給他房子住了!蕭逸在本地都沒有家,難道讓他睡大街,睡天橋上嗎?難不成就只能回杭州老家了嗎,他父母又不理解他,家里人都不要他了!他在一人家里租了一間小屋住……” “我就說,你與其租別人房子,不如租我們家房!反正我有房,我家一堆房間空著。” 祁亮一口氣解釋得飛快,解釋完自己憋不住樂了,雙手揉臉,臉紅了。 孟小北拼命用肩膀拱亮亮:“嘖嘖,這也算患難之交、雪中送炭啊,哦不對,簡直就是火上加薪!這招可以有啊!!” 祁亮抿嘴樂:“而且,租我房子我免收房租,給我做飯,幫我補課……他也不虧吧?” 孟小北損道:“他不虧,但你更劃算。亮亮你遺傳祁建東,你就是個做生意的料兒,付出了本錢,你一定要撈回利潤。” 祁亮垂眼道:“將來我也不知道怎樣,我也懶得想,走一步算一步唄,至少現在有人給我做飯,洗腳。他比我媽對我還好。” “我就是……好像離不開他了。” 感情有許多種,并不是每一對伴侶人生道路的詞典里,都有情深似海、愛比金堅、患難與共、生死相依什么的,那些小說里才有的rou麻浪漫詞匯。 祁亮是有家不愿歸。 蕭逸就沒有家可歸。 這兩個人,又為什么不能湊到一起? 祁建東偶爾回來一趟,祁亮讓蕭老師躲了,盡量不碰面。 他也不怕被他爸爸撞破,或許心理上對他爸仍然存有抵觸和某種強烈的報復欲望,大不了將來就讓祁建東知道,你們都不要我,我找個男人寵著我、照顧我。 祁亮有手腳冰涼的毛病,夜里嫌被窩冷。蕭老師弄個熱水袋壓在被子里,還勾了一個毛線套子,把熱水袋套起來,怕把亮亮給燙著。這是成熟男人才有的體貼周到,十幾二十歲的大男孩,不懂怎么疼人。 夜里有時給焐腳,很溫柔。 祁亮“床品”很爛,睡沒個睡相,喜歡蹬被,還就愛抱著人睡。 當抱一個人抱習慣了,后來就慢慢地愈發離不開。 ……祁亮從高三開始自己做小生意,開始琢磨賺錢發家。商人的精明頭腦與活躍思想,這玩意兒絕對是有遺傳基因和家庭的熏陶! 祁亮先是轉手賣掉他爸爸攢在家里的各種東西,外貿日用品,或者走私貼牌的家電水貨。從他爸爸那里能撈到什么,他就賣什么。祁建東留在抽屜里一摞生意朋友的名片,祁亮竟然大膽到挨個給那些老板打電話,臉皮賊厚,又嘴甜耍賴,到處拉生意機會,后來就開始倒賣進口的BP機,代理零散的電訊業務。 尋呼機那時正火,在國內老百姓之間迅速普及。人眼界開闊了,手里攥的錢也愈發不值錢,越來越多普通人買得起幾千塊的摩托羅拉。大街上幾乎人手一塊,公共汽車上隨便一個人一掀夾克衫,腰里bibibi一塊摩托羅拉小黑。祁亮靠這行賺到不少外快。在當年,他就是北京城里一個典型的富二代“倒爺”,在學校不務正業,每逢周末抖著風衣墨鏡上街,拎個公文包,開一輛“突突突”的三輪摩托車,接單送貨……這也是亮亮人生的第一桶金,他日后發家致富的起點。 那晚四人一起,在亮亮家過夜。似乎也有好多年,沒有這樣暢快聊過,把心里很多話都說出來。 蕭逸不沾煙酒,孟小北手傷不能吃發物,結果就是少棠拽著祁亮斗酒,倆人喝掉好幾瓶啤酒。然后就在客廳沙發上打游戲,四人情侶大戰,《魂斗羅》。 孟小北手殘著,用四根食指中指輪流熟練地戳遙控板,仍然牛逼得大殺四方,威風八面,一路嚷著:“少棠少棠棠棠棠,打,打!上邊上邊!你罩上三路,下面那個交給我!!!” 少棠打游戲是不吭聲的,懶洋洋靠在沙發里,嘴角叼一顆煙,眼神都不動,只有手指快速動,但是兩人心有靈犀。屏幕上兩條人影上下交替,互相掩護,開槍行進,配合極其默契。 少棠偶爾伸腳輕踹小北的屁股,淡定指揮一句:“你用那個多方向機槍,我用激光火球發射器。” 孟小北說:“遵命!” 于是兩人迅速就把另兩只對手殺得落花流水,毫不講情面。 蕭老師被祁亮調教了一年,打《魂斗羅》的水平仍然提不上臺面,上場就是彎腰給敵人撿子彈然后被轟掉的。孟小北說“蕭老師你不要這樣,你一上來抱槍的動作就好像一幅畫,圣母瑪利亞抱著一孩子,頭上籠罩一層母性的光環,我都不忍心開槍射殺你!” 祁亮忿而還擊:“滾蛋啊,不許欺負我們家小逸逸!” 孟小北將口水噴了一屏幕,笑得很瘋,差點兒滾下沙發,被少棠一把撈回來,抱懷里。 ……孟小北私下拷問過祁亮:“你和內誰,你們倆誰是1,誰是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