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_分節閱讀_22
“你也別慌張,我怪的不是你。”蔣衾頓了頓,說:“我只怪我自己,當年怎么瞎了眼。” 說完他也不等靳炎有所反應,直接掉頭就走。 方源尷尬的點了點頭算打過招呼,急急追著蔣衾去了。 靳炎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蔣衾走進電梯里,卻完全沒有追上去的力氣,仿佛整個人都浸在了刺骨的冰水里,腦子轟轟的就一句話:他發現了,他竟然發現了。 左家當年是靳家的對頭,左志杰又是個沒事都要冒出三分事的主兒。這人某次在酒會上看見蔣衾,就用了個假名隔三差五的打電話套近乎,行動非常高調,完全不避人。 蔣衾當時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只覺得這人有些古怪,也沒往心里去。他當年忙時星娛樂的事情簡直焦頭爛額,生意場上又復雜,左志杰這樣的人他能記住就不錯了,根本沒有心思應付。 然而靳炎卻被觸了逆鱗。 古人有一句話,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基本上跟殺父弒母是同一個等級的。男人骨子里對配偶有種奇怪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這跟感情深淺關系不大,哪怕感情一般的夫妻,老婆被人搶了都足夠讓男人怒不可遏,要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那種感情深刻的,就是活生生剜了心肝了。 靳炎就屬于后一種。當年小美國佬要是不走,估計也早被他開了瓢。 左志杰大概完全沒把靳家放在眼里,這種事情竟然都完全不避人,當時道上有人勸他收斂一些,他還哈哈大笑的說反正他倆沒去領證,這年頭戀愛自由,有什么追求不得的?何況靳炎那樣子,一看就是守不住媳婦的,就算領了證老子也有本事拆散他們。 靳炎聞言暴怒,就委托中間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激得左志杰跟他對了三天的賭局,賭注就是對方的一只手。 當時所謂的黑道其實主要分四種,最低階層的就是警方常說的“涉黑團伙”,制造槍支、走私販毒、綁架殺人、開設賭場等等無惡不作,整個團伙最多也就幾十個成員,核心領導不過兩三個,輻射范圍能穿透一個市就不錯了。這樣的被抓住后主要成員一般都會被判極刑,從犯則看情節嚴重程度,二十年到幾年分別不等。 第二種和第三種比較相似,都是家族式經營,前者主要賺錢渠道是白道生意,一只腳踩在黑道上只是為了提供方便,進貨渠道雖然不怎么正經,出貨渠道卻大多是干凈的。一些不方便放在臺面上解決的事情,就由黑道上的勢力出面解決,大局方向是奔著錢去,跟政府職能部門的關系都靠金錢和人情來維系,基本游走在法律的邊緣地帶。 第三種則普遍得多,可以說在黑道世界里占據了百分之五十的量。這種跟第二種恰巧相反,主要經營方向是見不得人的黑道生意,白道只是個幌子。比方說開洗衣店、古玩店、裝裱字畫、豪華夜總會的,你看那店面裝修得富麗堂皇門可羅雀,走進去簡直能在大堂里跳舞,那種十有八九就是用來洗錢的地方。 第四種則是黑道世界的巨頭,有單一家族也有多個聯姻家族共同經營的,一人能掌半壁江山,家族聯合起來就跨國甚至跨洲了。這種大多在政府掛了號,利用自身的資源幫政府做事,也有顯赫的白道身份和地位,往往綿延上百年都不會倒。這種巨頭根本不會做一般違法亂紀的事情,甚至會幫警方平息黑道世界內部的紛亂,為的就是權力平衡、家族穩固,是地下王國里的法律制定者和執行者。 靳家早年屬于第三種,到靳衛國及他的幾個弟妹掌權的時代,就慢慢轉變為第二種了。左家則是徹徹底底的第三種。 這兩種勢力往往是斗爭最殘忍、最慘烈的,因為本身相反的家族血統和經營模式,骨子里就存在著不同戴天的利益矛盾。早年東北曾經發生過這兩種勢力的代表家族之間內斗,幾天之內死傷上百,當地最繁華的商業街晚上一過七點就沒人敢走了,到處是開著黑車的人帶著刀,見了對頭舉手就砍。后來代表第二種勢力的那個家族遭到慘敗,幾乎被全部血洗,一家子只有兩個被緊急送出國的小孩幸免于難。 事發后地下世界的格局瞬間大幅度傾斜,得勝的勢力大肆吞并地盤、收編人手,土槍及毒品交易在一個月內往上翻了幾番。那個時候當地還沒有第四種“巨頭”勢力能對情況作出遏止,在局勢完全失去控制的情況下,國家成立了專案組進駐當地,費時大半年才把事態完全平息。 由此可見這兩種勢力之間的仇恨有多鮮明,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利益之戰,任何一點火星都能引發最劇烈的震蕩。 所以靳炎的宣戰也很正式,他甚至請了專門的中間人,擺了酒下了貼,跟左志杰整整對了三天的賭局。 當然他們沒有賭家族內部的資產,只是拿個人的財產、以自己的名義請了高手來坐鎮。當時靳炎名下的個人資產非常少,然而他請的人非常厲害,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已經讓左志杰輸得一文不名了。第三天他帶了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保鏢,提著兩個手提箱的現金,現場點了兩百萬給他請來的那個賭客,然后轉頭就要切左志杰的一只手。 左家如何肯干?然而規矩就是規矩,像他們這種地位的家族,說出來的話就是吐出來的釘子,一個字是一個字。 左老爺子不忍心看獨子斷腕,提出用一千萬贖左志杰的那只手。靳炎當然不干,他天生心就是用鐵石做的,眼看贖金漲到了讓人咋舌的天價,卻還是咬定了不松口。靳家當時也不是吃素的,帶著不少人堵在左家大門前,最后鬧得不可收拾,硬是切了左志杰的五個手指頭。 這件事嚴重挫傷了左家的銳氣,左志杰也被送到國外去做斷肢手術,后來很多年沒再聽過,也許就留在國外不回來了。 相反靳家卻借著這個機會一躍而上,獲得了巨大的聲望和利益。靳衛國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意識到,這個最年幼的弟弟雖然被放養了那么多年,卻真正是靳老爺子的種,血統里的殘忍和無情真是一點也不摻假的。 靳炎卻沒有想到這么多,他只放心情敵被遠遠打發走了,以后也沒什么宵小之輩窺覷他媳婦了。這件事唯一需要收尾的地方就是千萬不能被蔣衾知道,蔣衾那個脾氣,知道了估計有大麻煩。 所以他一直瞞著蔣衾,也不準周圍的人提。左志杰本來就用了個假名,蔣衾也沒有太注意他,所以他消失后也沒立刻發現不對勁,糊里糊涂的就忘記了。 這么多年過去,就像無數件瞞著蔣衾的事情那樣,左志杰已經成了靳炎記憶里久遠的過去,沒興趣也沒必要去回憶了。在他請昆洋出面追查情敵的時候,他根本沒想到很多年前還有個姓左的存在,也絕對想不到蔣衾竟然并非一無所知。 蔣衾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誰告訴他了?! 靳炎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發寒,刻骨的恐懼從骨髓里一下竄上脊梁。并不僅僅因為左志杰,而是——除了左志杰,蔣衾還知道什么? 除了左志杰,他還知道多少?! 靳炎手指微微發抖的拿了根煙,卻連打幾次都出不了火。最終他頹然把打火機一扔,香煙揉碎了慢慢嚼著,半晌才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14、第章 ... 蔣衾和靳炎這兩人的性格千差萬別,究其根本來說,蔣衾最關鍵是“謹慎”二字,任何事情都謀定而后動,除非達到九成九的把握,否則絕不輕易出手。一旦他發現自己傾注了大量心血的事情有敗露、甚至威脅自身的先機,就立刻放棄所有決然抽身,半點猶疑都不帶。 這其實不是懦弱,而是心智成熟、善于忍耐的表現,不是所有人都有壯士斷腕的勇氣的。在這一點上靳炎截然不同,他善于冒險,膽子極大,好奇心強,按照古話來說就是命帶太極。哪怕事情已經非常危急了,他都能咬牙堅定的走下去,最終從九死無生的境地里發現生機。 比方說派人跟蹤這種事,要是蔣衾打發靳炎去跟蹤黎小檬,看他放學后是乖乖回家還是去網吧打游戲,但是不巧被黎小檬發現大鬧了一場(“你們不尊重我的人格!侵犯我隱私權!我要上訴法院剝奪你們的監護權嗚哇哇哇哇哇!”),那蔣衾一定立刻把靳炎招回來,并且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搞這套跟蹤的把戲了。 然而換作靳炎,他就不會停止。 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會被發現,是因為那兩個小混混素質太低,昆洋辦事不力。當然方源的個人能力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過這不是重點。 于是他把昆洋找來暴揍了一頓,親自去拜訪了道上的中間人,請了據說從頂尖雇傭兵行業里退役下來的跟蹤專家,從第二天起繼續開始跟蹤蔣衾。 他非要搞清楚蔣衾知道多少,以及是誰告訴他的。靳炎有種野獸般敏銳而可怕的直覺,這個秘密必然是蔣衾要求離婚的關鍵——甚至蔣衾不僅僅知道左志杰這一件事,他一定知道些其他的,致命的,超出他道德底線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否則他要求離婚的態度不會這么堅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次高薪請來的人果然挖出了點真東西。 ——左志杰從美國回來了。 靳炎一聽頓時全身發涼,而跟蹤專家的下一句話立刻把他打入了三九寒冬的冰窟里: “這個人是大半年前回來的,而且已經跟蔣先生面對面的接觸過了。” 蔣衾推開茶室的門,走到他慣常的座位上坐下,點了一壺鐵觀音,兩碟小點心。 沒過幾分鐘只見一個戴著手套、穿銀灰色西裝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拉開椅子坐下,說:“蔣衾。” “……左先生。” 左志杰笑了笑,不以為意的端起茶杯聞了聞香:“這段時間都沒聯系,最近怎么樣?靳炎的生意還好吧?” “托福。” “他那種人,估計想不發達都難。怎么樣,上次我跟你說靳炎參與了當年蔣家的事情,結果你還不相信,現在問出什么結果來沒有?” 蔣衾臉色有些不好看,半晌說:“還沒問。” “是沒找到機會問,還是根本不想問?”左志杰又笑了笑,理解的說:“我懂的,有些事情已經過去太久,再問出個結果也沒有意思了。再說問又能問出什么呢,同樣一件事,從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感覺也是不同的,端看你怎么理解了。” 他喝了口茶,感覺很有趣一般看著蔣衾。 蔣衾雙手交疊的放在桌沿上,修剪干凈呈橢圓形的指甲泛出微微的光,因為從小練琴的關系手指特別長,指端一點溫度也沒有。 他面無表情看了自己的手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才說:“我不用去問,這些事情,想通了也就差不多知道前因后果了……倒是左先生你,大老遠把我約出來,應該不是只為說這幾句話的吧。” 左志杰也不否認,聳聳肩說:“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你要回美國?” “嗯,左家已經敗了。托靳家幾個兄弟姐妹的福,他們現在真正能稱得上一家獨大了。你大概想不到靳炎現在手下管著多少人吧,左家事敗之后,他的勢力已經漲到前兩年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地步,像時星娛樂這樣的公司,十幾年前你幫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說不定現在已經完全不在他眼里了。” 左志杰頓了頓,說:“你也別以為我這么說是挑撥感情,靳炎這段時間總不去公司,動不動就把時星娛樂的業務推給手下人去做,這些你肯定也能看見。擱在幾年前他敢這樣嗎?幾年前這家公司就是他生存的老本,呵,現在他有的可多多了,靳家一大半見不得人的生意全都在他手底下。” 蔣衾微微閉上眼睛,默然不語。 “我必須得走了,我們家已經不再是靳炎那種人的對手了。你信不信憑靳炎的手段,說不定哪天高速公路邊就能找到我的尸體,甚至連死因都查不出來?”左志杰自嘲一笑,說:“我真不是挑撥你們感情,蔣衾,我是出于真心才這么說,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把茶一飲而盡,剛要起身離開,就只見蔣衾從錢夾里抽出張支票,用指尖壓在桌面上輕輕推給他。 左志杰臉色微變:“你這是……” “我有的也有限,”蔣衾說,“幫不了你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