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_分節閱讀_9
黎檬瞇起眼睛,只見小平頭說話神態居高臨下,帶著不經意的盛氣凌人,便知道這人可能有些來頭。 他是靳炎的親生兒子,靳炎怎么跟手下人相處的,怎么吩咐人做事的,這些東西他耳濡目染,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他知道所謂混地頭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最好別跟當地一些“地頭蛇”們起沖突。 黎檬一笑,說:“好啊。” 小平頭沒想到他這么輕易就答應了,倒是有些意外。 “我人小,不經事,萬一沖撞了大哥,大哥千萬別跟我計較。”黎檬往棋盤一伸手,爽快道:“——請!” 周圍人覺察不對,早就清出棋盤來看著他兩人入座。棋社老板在附近也有年頭了,沒見過那理平頭的年輕人,又聽他口音有異,便怕出情況,此刻也駐足在邊上不走。 黎檬深吸了口氣,執黑走了個星。 小平頭走了個小目。 開局平平無奇,兩人都不是初學者了,走得都很穩重。黎檬走了二連星,小平頭則是兩個小目,黎檬隨即掛角,白子跳,黑子飛,動作都毫不遲疑。 十手不到,黑子開始打雪崩,白子連壓帶斷,一時上角變化莫測,圍觀眾人都有點跟不上。第十一手黎檬占了個地,小平頭拿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小兄弟反應很快啊。” 黎檬面無表情問:“我餓了,小龍蝦為什么還不來?” 小平頭不答,隨即連下幾手占滿了角,被黑子連著斷,最后只能長。 然而黎檬年少手狠,連連打吃,小平頭一個不慎走了個點,結果兩手過后被黎檬狠狠斷掉,局面一下陷入僵持。 圍觀棋友有的偷偷問棋社老板:“白子還能活嗎?” 老板沉吟半晌,低聲道:“苦活。” 果然小平頭也有兩把刷子,這個時候走了個單長。 黎檬執子長考,眉頭微微皺著。 “這有什么好長考的,直接就壓了啊?”邊上有人嘀咕,然而話音未落,黑子卻沒有壓,而是搬去了另一個角! 小平頭心里一震,面上表情也不再不以為然。 如果黎檬此時還壓,那么白子就可以飛,黎檬必定要擋。然而這么一擋,白子就回去搬起來了,黑子頓時落了下風。 所以黑子不壓,黑子直接往回搬。 這一手既防了下角,又照應了腹地,更堵死了白子在邊路上封住黑子的路,堪稱妙手! 圍觀眾人頓時發出嘖嘖的聲音,還有人說:“果然高明!” 小平頭卻知道這一手不僅僅是棋路上的高明——在邊角被吃、白子占先的情況下,黑子明明能下刀,卻硬是忍住了往回搬,可見眼前的少年不僅僅能殺,他還能忍! 小平頭見過很多職業少年高手,九零后這一批大多殺氣四溢,動輒就亮刀猛殺。跟他們下棋,要么設個陷阱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要么就被他們殺得落花流水,這也是當今很多成名高手被十幾歲小孩折戟的原因。 然而眼前這個少年不同,他的心思謀算非常深沉,給人一種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感覺。 小平頭收起輕蔑之心,倒是在邊角上糾纏了兩招。黎檬不動聲色,第二十三手,突然變故橫生,下手直接尖了個三三。 小平頭心說果然年齡小,于是走了個靠。 接下來幾手黎檬也不知道是實在餓了,還是年少不喜糾纏,走得都非常敏捷。他這樣其實很符合現在中國少年棋手的大流,而小平頭仿佛專門克他,連下了幾個妙著,在實地上占據了明顯優勢。 棋社老板吸了口氣,心說這個外地人是高手啊。 他曾經跟韓國棋手打過交道,小平頭的棋路跟韓國流很像,都善于作戰,能糾纏,搶實地,有種特別頑強的味道。尤其當他往中間走的時候,走勢非常兇悍,黎檬思索幾秒,走了個飛。 小平頭笑了。 這孩子確實穩妥,只是穩妥得太過了。 “小兄弟,你不殺可不行啊。”他這么說著,往中路上輕輕擱下一子。 棋社老板失聲道:“好棋!” ——這一步下去,白棋隱約形成大龍之勢,而且直接和開局時上邊的小目相連,瞬間占據了八成優勢! “黑不利,黑不利啊……”幾個觀戰棋友同時喃喃的道。 小平頭輕輕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黎檬問:“——如何?” 黎檬根本不理他,隨手丟出一子。 小平頭掃了一眼,只覺得那棋隱約有做劫的樣子,心里不由得“咦”了一聲——他為什么要做劫呢? 再仔細一看,這步棋和先前走的那個飛遙相呼應,原來也是要做大龍。 這龍要是做起來,棋盤上黑白雙龍爭殺,來個大劫就精彩了。小平頭臉上笑容更深,他剛才在心里猜測眼前這少年是五、六段的水平,眼下一看估計也就三、四段,面對棋社老板這樣的人還能殺兩下,面對自己這樣步步緊逼的棋,就明顯弱了下來。 小平頭于是沒在意,隨手搬了個子,想要隔斷黎檬未成形的大龍。 誰知黎檬臉色不變,甚至連眼睫都沒抬一下。 小平頭的手剛離開棋秤,他便從棋缽里摸了個子,淡淡道:“你不是說我不能殺嗎?” 小平頭一愣。 “我啊,其實最喜歡殺了。但是一點點殺不過癮,我喜歡把白子養肥了,然后揮刀一下——” 黎檬輕輕落下黑棋: “——殺盡你全家。” 小平頭臉色劇變! 一著落棋,之前看似毫無章法的黑子便瞬間出鞘,悍然一刀屠進白龍中腹——如此剛猛如此老到,仿佛王者之劍凌空而下,簡直殺得水銀瀉地勢不可擋! 小平頭久久僵在原地,半晌才勉強道:“怎、怎么可能……” “接著下,還沒完。”黎檬抬眼微微一笑:“——看在你請我吃晚飯的份上,今天黑子貼你八目半。” 靳炎開車回家的時候,在樓下就看見公寓里一片漆黑。 蔣衾抱著最后一點希望上樓看過,確定黎檬沒回家,當即就站不住了。 靳炎看著他坐在沙發里一動不動,心里非常難受,走過去半跪在沙發邊,輕聲問:“一天沒吃東西了,給你下碗面條好不好?” “……”蔣衾看他一眼,沒說話。 “明天帶你去配個眼鏡吧,是我的錯,我手太重。” “……” “蔣衾,”靳炎握著他的手,沉聲問:“你再等一夜好嗎?明天,明天我怎么樣都把黎檬給你找回來。來乖,去吃點東西睡一覺,乖。” 蔣衾輕輕掙脫他的手。 他的表情充滿疲憊和沉重,仿佛在不堪重負的情況下又被殘酷的事實迎面重擊,如此殘忍如此直白,仿佛靜默而血腥的啞劇。 “沒有。” 靳炎一時沒反應過來蔣衾在說什么:“——沒有?” “我沒在外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