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閱讀_61
“這就叫損了?那你是沒見過更損的。”小瘋子舉起一沓不知道誰扔我車里的報紙放在頭頂遮太陽,“這年頭競爭套路多了,這只是最初級的。” 我還真不想知道那高級的啥樣。 “咱也是改造過的,既然出來了就走點正路好吧,別弄這些七扭八歪的。” 小瘋子不耐煩了,別過頭不看我就一個勁兒揮手:“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得說,要都走你那正路咱用不了半年就得暴尸荒野。” 我算理解老子想抽兒子那種心情了,真是不打不成才不抽不足以平爹憤!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體諒了我的心情,好好的非機動車道忽然出現一坑,我沒注意直接騎過去的下場就是三輪劇烈顛簸,小瘋子被彈起近十厘米又重重摔回木板,嗷一嗓子就嚎出來了:“馮一路你他媽的干啥呢,疼死我了!” 我本來還有點兒同情,這會兒面色一沉,直接命令:“叫哥。” 小瘋子凝望我兩秒,頭一扭:“嘁。” 我真他媽想掐死這破孩子! 途經一超市,我把車停了下來,想進去買點菜,哪知道剛一進去小瘋子就拉上個購物車,然后拼命往里塞垃圾食品,什么薯片蝦條就不說了,還有果凍飲料面包甚至奶酪,還他媽是進口的一盒就要幾十塊!這我哪能忍著,他往里裝,我就往外拿,到最后我倆差點兒在冷藏柜面前打起來。 “馮一路你管得也太寬了,我想吃什么東西還得經你許可?!”小瘋子既委屈又憤怒,一張圓臉殺氣騰騰。 我倒對他生不起氣,只覺得無力:“不是我管得寬,是你要清楚咱倆現在的生活水平線在哪兒,不該花的地方就盡量……” “拜托,”小瘋子受不了地打斷我:“又不是買不起。” 我黑線:“是,買完你今天一天活兒就算白干。” “cao,我就想吃個奶酪你怎么這么多事兒啊!”小瘋子暴躁起來,重新拿了包奶酪狠狠摔到車里,然后仰頭挑釁似的直直看向我,一字一句道,“馮一路,你賺錢攢著想留給花花他們我不管,但我賺錢就為我自己花,你也管不著我!”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啥。cao他媽這么沒良心的話你也好意思說,這么傷感情的話你也敢往出甩,我覺著身上的每條大筋都在抖,全他媽是給氣的!一來氣,我也開始口不擇言:“對啊,我管不著你,你這都掙得比我多了,那你還蹲監獄門口等我干啥,你自己就能活得挺好,帶著我還拖累你……” 小瘋子愣住,似乎費了很長時間才理解我說了什么,然后臉上的表情就開始走馬燈似的變,憤怒,悲傷,不可置信……卻最終也定不下一個。忽然他抬腳猛地一踹購物車,轉身就跑! 我一個激靈,也想不想拔腿就追。幸虧小瘋子腿短,剛出超市就讓我逮著了,結果我一把將人薅過來,就看見一張鼻涕眼淚縱橫交錯的模糊大圓臉。 這不要親命了么! 我趕緊把人摟過來,按著他的腦袋在我衣服上就是一頓亂蹭。起先小破孩兒還掙扎,后來似乎發現了純棉手紙的妙用,不用我弄,自己就開始連擤帶擦地擱我胸前蠕動。 這會兒我也不知道惡心了,光覺得好笑:“至于么,就為一奶酪,瞅咱倆這點兒出息。” 胸前傳來重重鼻音:“就不是奶酪的事兒……” 我苦笑,是啊,就不是奶酪的事兒。是我倆都被這拮據的生活攪煩了,攪躁了,滿肚子怨氣沒處撒,滿肚子憋屈沒處瀉,所以隨便一個火星兒,都能鬧騰出蘑菇云。 “小瘋子,”今天的天氣很好,湛藍湛藍的,朵朵白云,像棉花糖,“你還記得咱為啥做的牢么?” 胸前的腦袋不動了,靜靜的,像忽然聽話了的孩子。 “因為咱從前走了太多的捷徑,”我說,“所以現在只能從頭來過,把缺失的路都補回來。” 終于,小瘋子抬起頭,一張花臉可憐兮兮:“正路也沒這么苦的……” 我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咱走晚了,所以要交滯納金。” 一場折騰過后,我和小瘋子都覺得通體舒暢,關于奶酪,最后選了個小包裝價格便宜的,算是折中方案。回去的路上我想來想去,覺得既然錢里有小瘋子一份,那他的意志總歸是重要的,如果他不情不愿,這錢也不可能真留住,遲早又一天讓他心血來潮敗出去。于是我苦口婆心地給他擺事實講道理,我說如果我將來大富大貴了,一定給你吃香的喝辣的,所以現在,就當是為我,咱能省點兒就省點兒,能不用的地方就不用,將來多少都能幫襯上兄弟,難道你覺著吃點好的穿點好的比你兄弟將來的溫飽更重要?小瘋子聽進去了,但還是條件反射地咕噥一句,錢不是省出來的。我點頭,然后補充說明,但絕對是花沒的。 到家樓下的時候我倆的情緒已經從低落上揚到略開心,還探討著塑料袋里的小魚兒是清蒸還是紅燒,可一進樓道就發現不對勁兒了。好么,這哪還是樓道,整個一威尼斯,加上樓道里凹凸不平左一捆蔥右一串蒜的,真可謂滿目狼藉。 我和小瘋子挑著地方下腳,一步三跳地往上爬,還開玩笑說這是誰家孩子玩兒哪吒鬧海呢吧,結果走到我倆租那房……不,確切的說還沒走到呢,而是在距離房門還有半層樓梯的時候,就看見了掐腰站在房門口如托塔天王轉世的中年婦女。 我心下一沉,覺出不妙了。 這女的是房東的女兒,自打租完房,后續交費聯絡什么的都是跟這位jiejie,而這位jiejie極懶,輕易不登三寶殿。 果然,一看見我倆冒頭兒女人就開始用她那高八度的聲音嚷嚷:“你倆怎么回事兒!家里沒人水管子也不看好!還沒手機,這要不是鄰居聯系我,你能把全樓都淹了!這幸虧是發大水,要煤氣泄漏還不整個樓都炸飛了!” 我皺眉,要說別的還有可能,水管子是我今天早上親手關的,就因為水龍頭不緊總漏水我還很用力的擰住,我記得清清楚楚沒道理漏水啊! 話是這個話,但我還不能說,小瘋子估計也有想法,所以一言不發地跟著我繞過婦女,直奔衛生間。 屋里應該是收拾過,地上雖然還有水漬,但沒變成汪洋。 “我已經讓樓下把總閥門給關了,現在全樓都沒水,就因為你倆!”女人也跟著走進來,嘴巴不停。 我本來就一頭兩個大,再加上這老娘們兒一路的魔音貫耳,我覺得我的頭要炸了,哪還有心思研究案發現場,倒是小瘋子蹲在衛生間下水管那里鼓鼓搗搗,檢查得好不仔細。 “還看啥啊,都這樣了,”女人皺眉嘟囔,“我這屋的損失就不用說了,樓下還嚷嚷要賠錢呢,反正都得你倆出……” 我欲哭無淚,正要為這噩耗在心中哀嚎,卻見小瘋子慢悠悠起身然后從容不迫地走到女人面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輕輕巧巧三個字:“賠你妹。” 我囧,這都是哪國語言啊雖然我好像似乎大概能領會其微妙內涵。 女人也有聽沒懂,但小瘋子的意思她看出來了,當下就要發飆,小瘋子卻比她快一步開口:“你過來仔細看看這管道,都老化成什么樣了,風一吹都能透個窟窿,還我們賠?你也好意思。” “我……” “我什么我啊,來來來,你自己瞅看看水是擱哪兒漏的,我們倆一天在家上不了三回廁所,就他媽給坐漏了?” “你……” “你什么你啊,水龍頭我倆擰緊了,就沒我倆任何責任了。水管我倆別說動,連看都沒看過一眼,全他媽你們的歷史遺留問題。” “我……” “又我了,你還有點新鮮的沒。看看屋里都淹成什么樣了,衣服濕了我倆可以重洗,可我倆那行李箱里還有筆記本電腦呢,靠,進水了還能用嗎?你準備怎么賠?” “怎、怎么是我賠?” “那我去找自來水公司?人家也得認啊。” …… 我默默扭頭去看床底下的所謂“行李箱”,其實就是倆編織袋。然后筆記本是有的,監獄發下來沒用完的每冊八十頁的那種。 第48章 最終房東沒扣我們錢,當然也沒賠償所謂的“經濟損失”,就大家各退一步,房子還是繼續租,修水管的錢二八開,她八,我二。呃,咋聽著這么別扭…… 其實依照小瘋子的意思,連這二都不樂意出,但我是想著好賴還得住下去,而且指不定住多久,鬧僵了對彼此都沒好處,修個水管攏共不過百八十塊錢,出一點兒無妨。小瘋子說我有毛病,我勸他別太刻薄,他說這不是刻薄是自保,我說退一步海闊天沒空。后來我倆實在搭接不上對方的次元,索性休戰,開始認認真真收拾屋子。 一直忙活到晚上,我倆才把屋子徹底收拾出來,威尼斯變回了昆明,瞅著比之前還要敞亮。房東想必和樓下商談過并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協定,所以直到晚上八點我倆坐沙發里挖西瓜吃,還是沒人找上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 “喂,沒聽那女的剛才說么,咱倆得弄個手機。這是一件大事,很重要,很關鍵,很迫切!” 摘掉被噴到頭發里的西瓜籽兒,輕輕一搓,該物以十分美麗的弧線落進垃圾簍,然后我才淡淡然嘆口氣:“不是哥不想買,而是現階段手機對于我倆作用不大嘛,你看,咱倆從早到晚形影不離,有什么事兒喊一聲就行了,再不然你出來找我或者我進去找你,多方便。” 小瘋子認真地看著我:“馮一路,現在連撿破爛兒的都有手機。” 我倒抽一口氣:“好懸,幸虧我倆還沒淪落到這個階級。” 小瘋子氣成了河豚樣兒,一頭扎進西瓜盆里再不出來。 第二天上午九點,我倆照例奔赴家居市場。路上我又開始老媽子似的cao心,因為總覺得小瘋子那活兒不妥當,指不定哪天讓人認出來就得挨揍。小瘋子卻不以為然,擺明當耳旁風。弄得我到后來也覺著自己磨嘰了,不管怎么講容愷也一三十歲大小伙子了,我橫是不能天天拿著尿布跟后頭跑,于是閉嘴,徹底安靜。 今兒周一,家具市場明顯冷清不少,進進出出的客人壓馬路居多,正經奔這兒來的鳳毛麟角,連帶三輪生意也很慘淡,臨近中午,愣是沒看著誰出活兒,好幾個哥們兒更是提前回家睡大覺去了。我估摸著今天八成是要顆粒無收,但又不甘心,索性趴車把上瞇瞪,權當自我安慰外加打發百無聊賴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