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閱讀_25
“聽說是再也受不了監獄的環境,想轉系統,足足啃了好幾個月的書才考出去。” “花雕知道嗎?” “嗯,在他調走半年之后。” 第章 周鋮的話在我腦袋里轉了好些天,吃飯的時候想,上工的時候想,睡覺前望著上鋪的床板還在想,有時候覺著字字珠璣,簡直是金玉良言,有時候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可總是找不出個具體的。以前我可不這樣,什么事兒在心里過上兩遍想不通就算了,拋到腦后,過兩天忘了,我還是那個逍遙自在的馮一路。 可能是監獄里讓人真正可以放在心上的事兒太少了,所以就這么一件,翻來覆去的不肯走,死乞白賴地夜夜折磨我到天亮。 “你最近臉上起了好多疙瘩,欲求不滿憋的么?”容愷的手工絕對是整個監區最快最出色的,所以他可以一邊抽空關心我一邊還拿著超產獎。 “聽起來你很有這方便經驗。”我連白眼都懶得沖他翻了,繼續對付手里的彩燈。 一句話能打發的就不是小瘋子了:“上禮拜放風,你和周鋮嘮了半天,然后這禮拜你就精神失常……cao,你不是動真格的吧!” 先不說他認為我居然對周鋮動了真心有多讓人驚悚,那話里的意思分明是…… “你覺著我對誰不是動真格的?” “啞巴啊。”小瘋子想也不想,“你不就是覺得好玩兒所以總愛逗他么。” 我手一滑,指頭被做燈骨的鐵絲扎出了個紅血點兒。 放下鐵絲,我鄭重轉向容愷,瞇起眼磨著牙一字一句地問:“我就那么不可靠?” “倒也不是,”容愷歪頭想了想,“但看起來就像特愛招貓逗狗的那類人。” 我泄氣地癱在椅子上,投降。 爹媽就給了一張輕佻浪蕩的臉,我還能拿刀劃上兩道增添穩重感? 招貓逗狗。我不知道這是小瘋子的個人扭曲審美眼光還是大眾看法,下意識的,就往花花那邊看,沒想到他也在看我。隔著三個認真勞作的腦瓜頂,我倆的視線在空氣中擦出無聲卻猛烈的火花,就像在黑暗里脫毛衣時噼里啪啦的青藍色靜電。 當火花歸于平靜,我沖他友好地笑了下。 花花皺了皺眉毛,算是回禮,然后低下頭繼續干活。 這是好兆頭,不光會偷偷看我,還會給點反應了,我挺欣慰。但欣慰之余,周鋮的論調就又出來了,魔咒似的,如影隨形。 一個人不會無條件的對另外一個人好,這話我不同意。但一個人能永遠無條件的對另外一個人好嗎?說實話,這個問題我心虛。 中午飯有雞腿,雖然是剁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人均半只不到。我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已經坐到花花旁邊了。前陣子我要這么干十次有八次人家會冒著被管教罵的風險直接端盤子走人,現在不只不會走了,偶爾還能交流交流。 于是換成我糾結了。 思前想后半天,我才小心翼翼夾了塊兒比較大的雞rou放到他的餐盤里,然后再他給我夾回來之前飛快扔出來一句:“你太瘦了要多吃點兒再說一塊兒就別跟我客氣了。” 花花沒抬頭,只是吃飯的動作頓了頓,然后默默地把雞rou送進自己嘴里。 我心底一塊大石落地。都是周鋮鬧的,沒事兒整什么永恒論,弄得我別說買小炒了,就他媽給一塊兒rou還瞻前顧后半天! “沒事兒就多跟小瘋子他們打球,別亂跑了,也別惦記著報仇啥的,我聽說那三個人也被關禁閉了。”其實我原本沒想提這個事情,可這陣子放風總見花花瞇著眼睛四處尋么什么,我就有點兒頭皮發麻。 花花吃飯的動作又停了下來,還是沒抬頭。 我沒好氣地推了下他的腦袋:“吃飯和想事情不沖突,你個一根筋!” 花花可算賞我一眼,那表情是有點兒不樂意,但還不知道怎么反抗。因為反抗通常不會有什么效果——我在他這兒已經是“油鹽不進”的代言人了。 吃完飯繼續開工,吭哧吭哧干完一下午再吃飯,然后看新聞,回監舍。 我一沾上床就再不想起,覺得渾身的零部件都又酸又疼,急需潤滑油。側躺的姿勢正好對著金大福和周鋮的床,我一邊想東想西,一邊琢磨周鋮這人可能誰都不愛,除了他的書。 “你想看借給你。”周鋮合上書,拿起來晃晃。 “別,”我連忙擺手,“君子不奪人所愛。” 周鋮微笑:“嗯,都是往出灑愛的。” 我黑線,最煩他話里有話,明指暗指弄得你這叫一個尷尬狼狽。 那天之后他沒再和我就花花的事情繼續探討,哪怕是只言片語,但我總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督之下。可問題就在于這事兒沒標準做法,甚至沒有正確的做法,一如既往的熱情滾滾肯定不行,但忽然棄之不理,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別對人家好! 周鋮說我的同情是心血來潮,我也曾經懷疑過,可這兩天我別的沒想明白,這個倒是再確定不過了。不是心血來潮,甚至也不是同情,或者說同情只是最開始驅使我對花花特殊照顧的契機,相處到現在,心疼絕對是占上風了。就像我常說的,如果這是我弟,或者我兒子,我得心疼死。 一場秋雨一場寒,場場秋雨加衣衫。 前兩天還覺得晚上睡覺蓋被熱呢,這兩天卻總在午夜時分被凍醒。 花花總惦記著報仇是我一塊兒心病,以至于每回放風我都千方百計哄花花去打籃球,比管教都他媽盡心。 但小瘋子郁悶了—— “帶一個大金子,再帶一個小啞巴,媽的這輩子沒贏的希望了!” 容愷表達情緒的肢體語言總是很形象,比如此刻,就在把自己頭發當草拔。 我打個哈欠,剛下過雨的柏油地濕漉漉的,坐得我屁股底下陣陣涼:“又不是贏房子贏地的,輸了怕什么。” 容愷把眉毛皺得老高,一臉不認同:“要玩兒就要贏,輸還玩兒什么!你開公司不賺錢開什么?考試不得第一考什么?干就得拿分,丟人現眼的誰去干哪。” “你這個思想很有問題……” 沒等我說完話,場上的人急了——球還在小瘋子懷里摟著呢。沒轍,小瘋子只能帶著倆不給他拿分的主兒奔赴戰場。 主辯手消失了,但話沒說完的感覺真讓人不痛快,幸而我微微側目,就掃到了周鋮的大腿——原來他就在我旁邊,雖然是站著的。 “哎,”我拽拽他褲腿,“你怎么覺著?” 周鋮低頭看我,沒片刻猶豫:“你是對的。” 我默默扭頭,敷衍得太明顯了…… 場上的形勢果然如小瘋子所言,完全是一邊倒,但貌似除了小瘋子外,每個人都很開心。敵隊就不用說了,打得如入無人之境,什么中投遠投空中接力層出不窮,當然限于自身水平,成功率和觀賞性都有待提高,反觀這邊,花花和金大福也嗨得不行,甭管投籃進不進,逮著球就敢出手,但凡砸著籃筐,倆人就各種心滿意足。 我圍觀得也挺樂呵,要按往常早甩開膀子搖旗吶喊了,可現在顧慮太多,就只能倍兒冷靜地微微一笑。 “看你最近好像挺心煩。”周鋮不知什么時候蹲下來。 我沒好氣地瞪他:“你覺著是誰鬧的?” 周鋮樂了,就好像我煩惱的事情在他這里完全不值一提:“還沒想明白?” “這不是想明白不想明白的事兒,”我翻了個白眼,“你咔就這么拿一輩子來嚇唬我,別說花花是個不相干的人,就是我親弟,我還得掂量掂量不?那將來我娶媳婦兒了,還能帶著他過日子?” 周鋮認真地想了想:“你可以讓他先娶上。” “還真是服務一條龍。”盤腿坐久了,腳有點發麻,我把腿伸直,軀體向前做伸展運動,順便把鞋脫了揉揉腳丫子,“我看你比我對他還上心……” “可能吧,”周鋮的回答模棱兩可,只是說,“正常人看見花雕都會心疼一下。” “那你比我成功。我瞅著整個監獄花花也就愿意和你說說話,而且好像從來沒跟你黑過臉。”我承認,我就是心里不平衡了。憑什么周鋮這種高度游離不怎么近乎的態度比我的一顆真心向明月還受待見? 周鋮意外地挑眉,隨即露出好笑的表情:“這是技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