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強強]_分節閱讀_119
羅強哼道:“值不值的,等著他們把三兒折進去、把三兒害了,那害得還不是老子的人?我等他先下手嗎!” 邵鈞難以置信地瞪著羅強,想不到事到如今,羅老二還是這么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的熊玩意兒。 羅強為誰?說是為他自己討還公道,歸根結底他媽的還不是為羅戰! 要不然羅強早不咬晚不咬,牢里憋這么多年,能減刑了,就趕上羅戰那邊遇險出事,又要把自個兒搭進去?! “老二你到底想什么?現在蹲在牢里蹲十五年的人是你,現在在外邊兒當著大老板做著買賣吃香喝辣的人是你弟,你還要咋樣,你毀你自個兒嗎!你就這么糟蹋你自個兒嗎?!” 邵鈞腦子里那根筋轉不過彎,一遍一遍地琢磨,胡思亂想,惱怒著,恨著,嘴唇都哆嗦了。 羅強的眼神像被微微刺痛,似乎想要解釋,卻最終忍住了,什么都沒說。 他面無表情看了邵鈞一會兒,扭開臉,默認了邵鈞所有的指責,一副“老子就這樣兒了你怎么著吧”的冷感。 羅強最近頭一回進到邵鈞的辦公室,才知道邵鈞現在有了單間,屋里除了辦公家具,還有一張床。 極其簡陋的一張鋼絲床,墊了好幾層被褥。這種床勉強能睡個整夜,一翻身就咯吱咯吱四處亂響,硌得人肋骨疼。羅強都不愛睡這種床,更別說邵鈞這少爺出身的嬌貴人兒,這床能舒服?每天晚上睡得能踏實?這樣身體能好? 床頭柜上亂七八糟,擺了五六個馬克杯,有殘留著咖啡底子的,還有中藥底子的。邵鈞手懶,平時在家就從來不干活,都是保姆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現在沒人伺候了,他咋辦?這小少爺每天用完一個杯子,擱那兒攢著不刷,等攢齊了一星期的杯子,一塊兒刷,潔癖都快給矯過來了! 邵鈞現在身體也不好,怕著涼,怕凍。監區辦公樓可比不得城里的首長大院,水龍頭沒有二十四小時循環供應的熱水,邵鈞每天都要拎兩只暖壺,去鍋爐房打開水,拎到屋里,自己拿個臉盆和腳盆洗洗,泡泡,暖和暖和,再縮到被窩里…… 羅強冷冷地看著,打量著屋里的一切。 三饅頭這小孩,就是在坐牢。 原來愛一個人、牽掛一個人的方式,就是不顧一切把這個人掌控、禁錮在身旁,占有對方感情和生活的全部,直至毀了這個人。他以前毀小三兒,現在毀饅頭。當初一個眼神幾句話,把弟弟從正道勾得墮入歧途,輟學混道,如今羅小三兒離開他了,成家過小日子了,他現在手心兒里徒勞地攥著的最后一個念想,就剩下邵鈞,所以才會死摽著不放手,一點一點壓榨啃噬這個人對他的信任和心軟,極端的自私,殘忍…… 邵鈞直到后來都記得很清楚,羅強那天極為反常的舉動。 羅強抬眼看著他,深深地看了很久,問:“饅頭,你這是第幾回住院,自個兒記著嗎?” 邵鈞心不在焉:“感冒,沒事兒,你甭聽醫生咋唬。” 羅強啞聲說:“第四回了。你自從肚子上開了一道拉鎖,第四回住院。” “四個月,你一共在醫院待了七十八天。” 邵鈞說實話自個兒都記不清數,卻沒想到羅強一天一天地給他數著。邵鈞每回去醫院、不在監區的日子,羅強晚上躺在床上,手指甲在枕邊墻壁上劃道,邵鈞不在一天,他就在墻上劃個道。邵鈞住院七十八天,就是有七十八條道子深烙在羅強心口上…… 邵鈞心里一軟,摸一把羅強的頭發,哄道:“你小瞧我,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風?我多牛逼你沒見過?” 羅強兩眼發直:“你就是這么弱不禁風,你一輩子都這樣了。” 兩個人怔怔地對望,羅強忽然伸出手,聲音低啞,難得溫存:“寶貝兒,來,讓老子抱個。” 每一回這樣,邵鈞都像著了魔,勾了魂,下意識地,就把羅強的頭攬在懷里,用力揉了揉腦瓢上堅硬的發茬。 羅強那天就一直坐著,一言不發,一條胳膊環著他的腰,臉埋進他懷里,在他肚皮上,刀口愈合的位置,嘴唇貼上去,貼了很久…… 兩天之后,羅強自首。 羅強用所有人都沒料到、紀委和公安調查組都措手不及的方式自首了。他在犯人每周反思教育課例行公事下發的自檢揭發材料上,寫了幾句話,監區長收到材料后,當時就發覺事情極其重大,不敢輕動,第一時間通知了邵局長。 邵國鋼那時候面色凝重,眉目間暴露出重大事件發生時具有職業敏感性的隱隱興奮,親自帶人來清河監區提人。 羅強出現的時候面無表情,歪著頭,含著煙,一句話都沒說,跟隨邵局長上了押解車,漠然的神情就好像手底下的小弟過來接他進城觀光一樣。 羅強讓人帶走,邵鈞是在cao場上聽說的。 他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木了,傻了,幾乎快要崩潰了…… 羅老二自首了?羅強怎么了?羅強讓公安專案組帶走了? 他外套都沒穿,穿著跨欄小背心,發瘋似的往外跑。 他跑出去,公安的押解車已經開出了大鐵門,邵鈞發瘋似的吼,嗥叫,喉嚨嘶啞,渾身肌rou痙攣顫抖。 墻上的小武警跟他對著吼,你回來,你誰啊,回來,再不回來我們開槍了! 邵鈞孤零零地站在大鐵門前,猛然回頭,毫無血色的蒼白的一張臉,對著武警的槍口。 “開槍啊?你們他媽的給三爺爺開槍啊?!” “往這兒打!” 邵鈞用手指戳著自己顫抖淌血的心口…… 75、第七十五章槍口下的善念 整整三個月,翻云覆雨,天崩地裂。 這件反腐涉黑案子,是當年發生的最大的事兒,在京城牽涉面極廣,據說一下子打掉了一個省部級,兩個廳局級,還牽連到當年參與非法集資、洗錢的若干生意人、合伙人。涉案人員全部與外界隔離,秘密羈押,內部調查審訊。消息封鎖得很嚴,就連公安系統內部的很多人都不知情,打聽不到。 全北京城的出租車司機都在熱情地討論案情,但是沒幾個人真正了解實情,純粹都是看熱鬧,瞎起哄。 邵鈞從他爸爸那里挖不出話,只能私底下找熟人的路子,求人辦事,打聽羅強的處境。 他找的是他發小楚珣。楚珣的姑姑也是有級別的,知道挺多事兒,楚姑姑又是看著邵小三兒打小長成這么大一帥小伙子,對邵鈞特好。 據楚姑姑零星透露的消息,姓劉的這回肯定是栽了,而且甭想再翻身,上邊就是不能讓他翻身。要說經濟腐敗案件,坐到這級別的人,哪個能一點兒沒有,哪個完全干凈?把柄人人都有,也都多少捏著別人的把柄。至于能不能查到你,就看上邊遞下去的一個眼色。 劉這個人野心很大,這些年錢撈夠了,政治上也有企圖心,一心想往官場里奔。現如今讓調查組翻出來的,可就不止當初幾百萬元的經濟案件,而是昔日的雇兇殺人案。牽扯到買兇殺人,這人算是死定了,政治前途完了。 至于雇的究竟什么人,殺的是誰,楚姑姑也語焉不詳,諱莫如深,只說這里邊牽涉復雜,案件不會對外公審,誰也說不清。 楚姑姑觀察著邵鈞關切的神情,忍不住問:“小鈞,你認識的朋友,牽到案子里了?” 邵鈞兩眼發呆。 楚姑姑說:“這個案子影響挺大的,可能得槍斃幾個人。” 邵鈞記不清楚那天他是怎么回到監區的。 整整三個月,他見不到羅強,甚至不知道這人死活。 他好些天都沒正經上班,值班時間倆眼發直,站得像個一段木頭,下了班把自個兒關在辦公室里,就躺在鋼絲小床上,蒙著頭,不說話,不見人。床頭攢了倆星期的水杯子,都快長綠毛兒了,他也不刷,臭著。監區長拿邵三爺沒治,只當這人是生病還沒好,愛咋地咋地,管不了。邵鈞就這么一整天一整天地躺著,整個人都被挖空掏空了似的…… 他曾經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就穿一層薄薄的衣服,就自己一個人兒,爬上樓頂天臺,像黑夜里的一只貓,孤零零地在樓頂上游蕩。 那時候,邵鈞是真的恨羅強,徹頭徹尾地痛恨,恨入體膚。 邵鈞覺得他讓這人耍了,像個傻子一樣,羅強最終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留給他,這人過幾天就要上刑場了,一槍崩了,一了百了,然后等著邵三爺去收尸。 他想起羅強聽說程宇被劫,要出獄做活兒,那時候對他說,你幫我。 他想起小河溝石頭灘上倆人在車里親熱,zuoai,羅強說,等以后,老子哪天出獄了,一定好好讓你舒服了。 羅強還說,你別后悔,你別怪我。 羅強說,你三歲五歲的,老子也搞了你,老子就是稀罕你,就喜歡上你了…… 邵鈞形單影只站在月光下,天臺樓頂上,一屁股蹲到地上,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這輩子頭一回知道啥是恐懼,啥叫絕望,胸腔子里一顆心讓人扯出來一把擲在地上,留下一團模糊的rou,鮮血淋漓,體無完膚。 他扯開嘶啞的嗓子,嚎啕,也不管會不會把崗樓上的武警招來,一槍把他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