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強強]_分節閱讀_55
“少爺,去宣委了?可真是好地方啊……” “到了局里,發的警服都比咱們這兒利索帥吧……” 跟他打招呼的同事,一個個口氣里透著極度的羨慕與眼紅,眼瞅著邵三爺就要逃出清河農場的苦海,投奔光明,一個城市戶口年輕有為的五好青年應該去的地方。 田隊長看邵三爺那眼神也酸不溜丟的。田正義每晚睡在宿舍里,夜里做夢都想摟著媳婦,想要調走,跟領導打報告掰扯這事兒掰了兩年,領導說現在基層缺人,愣就壓著沒批。 他這還沒批,邵鈞的調職先批了,來了一年多,轉眼就要調走,把宣傳口的名額占上,走局里文職高層路線去了。 還是忒么上邊兒有人,這年月,無論在哪兒混,就是倆字,拼爹!田隊長心里郁悶著。 邵鈞心里也沒舒服。他再回到三監區,已經見不到羅強這人。 那夜,父子難得坐下來談案子,邵國鋼研讀著邵鈞的神情,警覺地問:“鈞鈞,你打聽羅強做什么?……你也太關心這個犯人了。” 邵局當時腦子里想岔了。他朝另一個方向想了,兒子整天跟這些犯人混,難免與其中某些人稱兄道弟,羅老二樹大根深,有人有錢有勢,在牢號里上下打點,邵鈞這是拿了對方生意上的好處?…… 邵鈞反而輕松篤定了許多:“我現在都明白了,就這么個事,不至于的,我就不信羅老二還想怎么著我!” “爸,羅強跟您有梁子,不對付,我想把這個扣兒解開。” 邵鈞心里這么想的,就算將來不在一處混,倆人再回不到從前的哥們兒義氣,也要跟羅強把話說明白。 他就想問羅老二一句話:你為了羅小三兒你心甘情愿自首入獄,你現在能為另一個人改造從良重新做人嗎? 在一條道上蹚那么久,你還愿意回頭嗎? 在事業上,邵三爺跟他爹是一路,也算個公安世家,可是在感情上,他已經無法抗拒地偏向羅強。一個身子騎在黑白兩條道上,仿佛兩股力量撕扯著他,揪著他的心,快要把人扯成兩個瓣子。 羅老二親手做下的那些案子,哪一條都夠判他好些年。這種人認罪伏法是天經地義,邵三爺覺著國法沒錯,他爸爸也沒錯,錯在羅強,這王八蛋當年也在年少沖動的年紀,一朝走錯了,坐牢是自己選的一條黑路。 他現在就是陪著羅強走這條路,他陪得也心甘情愿。 用十五年能改變羅強這樣一個人嗎? 如果改變不了,就陪他十五年,又如何? 邵鈞在廠房里巡視,從胡巖身旁走過。 小狐貍今天郁郁寡歡,一早上沒說話,魂兒都跟著他家老大飛去采石場了。 胡巖從眼睫毛下瞟邵鈞,倆人誰心里都不爽,互相較勁似的瞪了一眼。胡巖固執的嘴角似乎是在說,邵警官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看我不爽你調我走,你把我踢出去啊,你咋能讓強哥走?你為啥不攔著他,去那地方吃苦?! 胡巖原本也跟著舉手,申請去挖石頭,施工隊的頭兒直接把這小子給斃了,就你這小矬個兒,細胳膊腿,還沒那鐵鍬把子粗呢,你是能鏟石頭啊還是能扛大包? 胡巖收好工具,站起身排隊去吃中午飯,從邵鈞身邊兒過,用蚊子聲哼道:“邵警官,我耍單,您也耍單呢?” 邵鈞眼一斜,嘴也橫著:“皮癢了你。” 狐貍仗著那點小聰明,特愛多嘴,邵鈞有時候恨得牙床子上火,等著的,這小崽子早晚死在他那張賤嘴上! 邵鈞中午從獄警小灶里盛了一大勺紅燒帶魚,帶著漂亮的紅色醬汁。 京津一帶的人都好這個重口,做菜喜歡狂擱糖鹽醬醋,顏色濃艷,口感濃郁爽烈。邵小三兒從小愛吃魚,別人都嫌帶魚腥,邵鈞覺著那就是魚的香味兒。 捧著飯盆走在辦公樓樓道里,幾個同事急匆匆跑過去,樓道里有人打電話,焦急喊著什么。 “什么?這他媽才干幾天?他們怎么搞的?” “我就說咱們監區的人不去干那個!都他媽拿人當牲口用的!” 邵鈞扭頭問了一句:“咋了?” 同事神情焦躁地回道:“采石場忒么出事兒了,炸死人了!” 邵鈞驀地驚呆:“啥?……怎么會!” 那同事是專門分管這方面業務的,正撮火著,沒好臉地說:“能不出事兒嗎,都什么年代了還整那質檢不合格的土炸藥,都他媽不拿犯人當人!” “他不拿犯人當人沒關系,可這人是咱們隊的人,真出了事兒還不得咱們挨批被調查,監獄里每次死傷個把人,上上下下查個底兒掉!” 邵鈞腦子里嗡得一聲,耳鼓瘋狂地鳴叫。 “你說,誰給炸死了?……咱們隊的人?”邵鈞抖著聲音問。 “我他媽也不知道!我得趕緊聯系清河醫院派人去看一趟,他大爺的!”同事摞下一句,急匆匆跑了。 邵鈞端著飯盆呆立,站在昏暗的樓道里,樓道盡頭透亮的小窗在眼膜上凌亂地晃動。 一大隊自愿去采石場做工的犯人,一共就仨人。 其中一個是羅強。 誰炸死了? 你說誰他媽的炸死了?! 那天,邵鈞連辦公室都沒回,直接從樓道里沖出去的。 他身后的樓道里扣著一只打翻的飯盆,他最愛吃的紅燒帶魚,一口都沒來得及吃上…… “噯?少爺,您哪兒去?今兒不是你值班嗎?” 身后有人喊他。 “采石場出事兒了我得去看看!……我必須去看看!!!” 邵鈞頭也不回,瘋跑出去,臉都白了。 建工集團的施工隊,幾乎每年都從清河農場招臨時工,犯人價格低廉,手腳利索,肯吃苦,又是身材健碩腿腳粗壯的老爺們兒,所以他們喜歡用犯人。 從監獄系統的角度講,領導也樂意承接這種活兒。現在各個監獄都搞自主承包,私營搞活,利用各種渠道給自家單位玩兒命創收。業務收入不僅作為犯人的工資,也關乎獄警們的獎金津貼,各種效益上的好處。 當然,同事們也都傳,施工隊負責人跟監獄長聽說是遠房親戚熟人,私底下指不定從中賺到多少好處。在這個經濟飛速發展瘋狂拔高GDP的年代,建筑行業也是現如今最黑心最暴利的行當之一。 邵鈞心里胡思亂想著這些,嘴唇抖著把從上到下這撥廢物蛋一通大罵,驅車狂奔在鄉間土路上。 出了他們監獄的外圍大鐵門,距離采石場尚有相當遠一段距離,做工的犯人們當時是戴著鐐讓大卡車拉到那地方的。 連日陣雨,郊區的道路十分泥濘,邵鈞開的是他們監區的公車,那輛半新不舊的索納塔,車幫上還噴著“清河三監區”字樣。車底盤太低,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勇猛地驅動,顛簸,顛得邵鈞心肝肺都快給晃蕩出來了,快要急瘋了…… 他的車子開近采石場工地,眼前是一塊高聳的山巖,鬼斧天工劈開的石壁陡峭而鋒利,一側被炸開個兩丈高的大洞,碎石崩塌散落,覆蓋起方圓一百多米的地界,挖掘機都被半掩半埋在石頭堆里。 人群聚集,聲音嘈雜。 邵鈞棄車狂奔,撥開人群,地上散落著破損的麻袋包,鐵鍬,鏟子,零散工具,上面都蒙了一層硝石火藥燒灼過的焦痕。 “你們他媽搞什么,怎么回事兒,都怎么搞的!!!”邵鈞暴躁地吼。 邵鈞沖上石頭堆,翻那些破爛兒,眼角一掃,瞅見一只黑布鞋。 厚底黑面的布鞋,內聯升老店出品,鞋底都燒穿了,焦黑焦黑的,在灰白色的石堆上極醒目,刺眼…… 邵鈞拾了羅強的鞋,站在石頭堆上茫然四顧,渾身發抖,聲嘶力竭。 “你們干什么吃的!” “人呢,老子隊里的人呢!!!” “啊!!!!!!!!!!!!!”